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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口气连珠带炮指着李晗台骂了一通,觉得从没这么畅快过,就是说完立即死了也很痛快!而李晗台从她说到青龙寺时已经乱了方寸,那晚徐嫔之死这世上除了他们母子本该无人知晓,眼前这人究竟又是从何得知?
“……我徐书怡咒你从今往后不得安宁,我咒你母子终有一日不得好死!”
那晚徐嫔死前的诅咒还犹言在耳,眼前女子眉目凌厉,因为刚替李晗意包扎过伤口,因此满手的鲜血还在往下滴,恍惚之间,几乎叫他错以为是徐嫔从地府黄泉重生,来找他索命。
李晗台心神大乱,竟叫她这周身的气势喝退一步,“咣当”一声,手中的长刀也一下没有握住掉在了地上。
韦镒见势不妙,立即就要扑上前来先一步动手杀了这碍眼的道士。秋欣然急急后退,刚说完这气势逼人的一番话,脚下不慎随即就叫身后在坐在地上的李晗意绊了个四仰八叉,立即打回原形。
韦镒一手刚掐上她的脖子,身后垂地的纱帐后忽然传来一阵咳嗽声。所有人猛地顿住了身形,李晗台更是脸色苍白,望着里面不知何时清醒过来的老人,藏在衣袍下的手指轻轻颤抖起来。
“在外头的是台儿?”纱帐后床榻上的皇帝声音极疲倦地开口道,“到朕跟前来。”
·
天祀庙前文武百官聚在一处,等方才派出去打探情况的手下刚回,就立即被众人团团围住,询问山上的情况。
那侍卫回禀道:“中午的礼炮和火光应是天气干燥不慎走火引起。不过所幸羽林军反应迅速,火势刚起就被扑灭,圣上也平安无事。”
众人闻言松一口,吴广达环视四周,捋捋胡子:“既然只是虚惊一场,众位还是先行散去,为下午的祭礼早做准备才是。”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庆幸方才没有冲动,否则鲁莽上山,说不定倒还要担上破坏礼制冲撞圣上的罪名。
乌泱泱的人群正要散去,这时忽然听见一阵马蹄声从山下传来。这马蹄声由远及近,起初声响还如雨点落地一般几不可闻,渐渐竟能感觉脚下微微震颤,放眼望去,一支披坚执锐的人马从西面山坡疾驰而来,转眼就已到了天祀庙前。为首的骏马上坐着个白袍男子,眉目俊朗,英姿勃发,正是失踪已久生死不明的定北侯!
他身后数十个将士,个个跃马横刀,意气昂扬,阳光下身上银甲熠熠生辉,叫人不敢直视。
夏修言在天祀庙前勒马原地打了个转,扬眉瞧着马下众人,神色略带戏谑,像要叫人看清他确实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从黄泉地府死而复生的冤魂。
文武百官还未从祭礼台失火的意外中回过神,转眼又见夏修言如同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眼前。
“侯爷平安无事?”
“侯爷自伏蛟山失踪之后,老臣日夜担忧您的安危!”
“侯爷带着这么多人上山,到底怎么回事?”
……
庙前的众大臣们终于反应过来,纷纷围上前仰头看着马上英俊的男子七嘴八舌地发表各色言论。夏修言勒住缰绳淡淡道:“我先前在伏蛟山遇险,所幸大难不死。迖越人此番入京蓄谋已久,听闻欲在大祭礼上对圣上不利,特意连夜带兵前来救驾。”
众人听他这话面面相觑,皆是一头雾水,不明白好端端的怎么又掺和了迖越人。只有吴广达从他出现的那一瞬间,就知道大事不妙。这会儿趁着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忙上前一步,沉声道:“侯爷平安归来是大历之幸,但今日大祭礼,侯爷只凭捕风捉影之辞,贸然带兵上山破坏祭礼,可是重罪。”
夏修言眉梢一挑,夹着马腹缓缓踱步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在吴相眼里,这祭礼难道比圣上的安危还要重要?”
吴广达神色一凛,立即道:“老臣绝不是这个意思!”他镇定道:“只是方才已有侍卫回禀,确认只是天干物燥,库房起火。侯爷如今带兵上山,一意前往难道是想谋反不成?”
他这声“谋反”一出,左右果然立即变了脸色。
未得召令私自带兵进城,又在祭礼当天领兵上山。要是当真如他所说,圣上身处危难之中,事后还能有个说法;可万一山上平安无事,那同谋反无异!
众人脸色踌躇,不少人纷纷上前劝道:“吴相说得对,侯爷万万不可冲动,还是要三思而行。”
夏修言睨一眼人群中大义凛然的吴广达,唇边一丝冷笑:“为人臣子,若是危难关头一心系于自身前途,而罔顾圣上安危,才是谋反。如今山上连发三声礼炮,又起火光,大人却只听信片面之词,不免叫人怀疑心中有鬼。”
“你!”吴广达大惊,还未来得及反驳,又听夏修言勒马转过身面对众人,扬声问:“礼部尚书何在?”
人群中礼部尚书猝然间被点名,忙上前一步朝着马上的人拱手道:“臣在。”
“大祭礼前礼部可有派人提前归置寝宫?”
“尽心尽力,不敢懈怠。”
“既然如此,昨日大雨天气潮湿,今日怎么会出现库房失火这样的疏漏?”
“这……”礼部尚书汗涔涔而下,这也是他方才犯嘀咕的地方,“按理来说,不应如此。”
夏修言冷笑一声,再看庙前众人神色各异,与刚才相较,果然又有些不同,显然也开始对方才那侍卫的话产生了怀疑。
他不欲再同这群人浪费时间,坐在马上高声道:“今日祭礼有异,圣上安危不明,各位大人可愿意同我一道上山救驾?”
谁也不知山上到底是个什么情势,其中虽有诸多疑点,但是一个不慎背上谋反的罪名,实在风险太大。众人面面相觑,半晌无人应声。
这情况也在意料之中,夏修言并不感到如何奇怪,只夹着马腹正要往山上去。忽然底下有人扬声道:“我随你去!”
夏修言转头一看,发现人群中站出一人,一身武将官服,仪表堂堂器宇轩昂,正是郑元武。二人马上马下相视片刻,夏修言微微一笑,同身后的手下吩咐道:“给他匹马。”说完这句,他猛地一甩手中的马鞭,便即刻朝山上跑去。
吴广达站在原地同庙前侍卫高声喝道:“拦住他们!”
侍卫持剑上前,但是众将士坐在马上一声长啸,响遏行云,随着领头的白袍将军仗马而过,谁人敢拦?
庙前众人只感觉脚下一阵地动,山路上瞬间只剩下一阵扬尘。
第72章 宜射杀 秋欣然神色漠然地看着眼前这一……
“大皇子!”韦镒眼见着李晗台拖着步子当真朝纱帐中走去; 不禁出声喊道。然而男子恍若未闻,直直撩开纱帐,只见宣德帝坐在床榻上; 佝偻着背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转头看过来; 望着床前脸色苍白目光混沌的青年; 那是他的长子。
李晗台出生时,他还只是个亲王; 到现在他都还记得第一次从产婆手里抱过襁褓中的婴孩时; 那种激动的心情,那是他的第一个儿子。他也曾用心教导他; 在亲王府的后院中同他一块玩耍,转眼当年那个牙牙学语的男孩,已经出落成这样高大的男人了。
他是怎么长成这么大的哪?
宣德帝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那之后他登上帝位; 又有了许许多多的儿子……
他冲着李晗台抬起手,像在示意他走近些。他脱去龙袍,一身雪白内襟坐在床榻上时,同一个寻常的父亲无异; 望着眼前这个叫他大失所望的儿子; 眼眶中似有水光。
李晗台面对着这样的目光,终于难以承受一般,“扑通”一声在他塌前跪下; 随即榻上的老人扬手用尽全力给了他一个耳光。这一巴掌用了他全身的力气; 甚至打翻了放在床头的瓷盏; 崩裂的碎瓷四溅开,划破了李晗台的下眼睑,他被这一巴掌打偏了脑袋; 脸上瞬间便起了掌印。
跪在塌前的男子双手紧捏成拳,过了半晌才缓缓转过头,不敢面对榻上的人似的,抖了抖嘴唇,眼里落下一串泪来:“……父皇。”
宣德帝看着他,眼里也升腾起一阵水雾,最终却还是颤巍巍地将手放在他的脸上。李晗台再也控制不住,忽然伏在他床畔失声痛哭。
宣德帝伸手拍拍他的后背,像是叹了口气。
秋欣然神色漠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她知道——皇帝原谅了他的儿子。
宣德帝已经太老了,若是七年前他得知这一切,或许会毫不犹豫地将他的长子诛杀在帐下。可他现在已经将近垂暮,他的手已经提不起刀枪,也很难再拉开弓箭,他不再是当年那个领兵入京荡平贼寇的亲王。他老了,对他来说,他已经体会过太多次失去亲人的痛苦,所以即便知道这个儿子的所作所为,他都不禁心软起来。
多么讽刺,李晗园曾原谅过她的兄长,七年后,她的父亲又替她原谅了这个儿子。
不过显然,面对着眼前这一幕,不能接受的并不只有她一个人。
韦镒大步上前,停在纱帘之外,对跪在榻边的男子恨声道:“大皇子,你要背叛淑妃娘娘,背叛吴大人,背叛外头那些押上全部身家性命跟您背水一战的兄弟们吗!”
“今日事情败露,您或许还有活路,可您想过没有,他们还能活着下山去吗?”韦镒恨铁不成钢,他素来知道大皇子性情优柔寡断有些软弱,但是眼看着章家旧案被翻了出来,夏修言显然是有备而来,要是吴广达倒台,下一个死的必定是他。
七年前他同吴广达联手陷害章永,换来了七年的荣华富贵;这一次,吴广达找上他时,他知道又一个机会到了眼前。只要事成之后,李晗台能够顺利登上帝位,不要说羽林军统领,就是接手如今的昌武军都不在话下。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局势大好之际,忽然叫一个道士搅了局。眼看着山下随时可能生变,李晗台却还在这里哭哭啼啼,急得他恨不得立即上前替他一刀砍了皇帝。
正这样想,外边突然传来一阵地动山摇的马蹄声,殿中众人都叫这外头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随即一阵刀枪齐鸣的打斗声,殿外的守卫在门口慌慌张张地禀报道:“韦统领,定北侯带人攻上来了!”
“什么?”韦镒大惊,“谁来了?”
“定北侯!”那侍卫着急忙慌地喊道,“定北侯带着将士攻上来了!”
宣德帝也没想到夏修言会在此时出现在此地,他一手按住李晗台肩膀,声音沙哑地开口道:“台儿,扶朕起来,万事还来得及。”
李晗台止住了哭声,他抬起袖子轻轻擦拭眼泪,摇了摇头:“来不及了……”
他缓缓抬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喃喃着低声道:“父皇,来不及了……”
宣德帝心中大恸,眼皮微微一跳,余光就瞥见李晗台猛一抬手,但右手刚到半空,又戛然而止,像是提线木偶叫人剪断了牵引的绳索,就连脸上神色也是瞬间一滞,渐渐变得空白。片刻后,男子嘴角一丝鲜血滑落,瞳孔完全失去了神采。
宣德帝怔怔低头,看着青年当胸贯穿而过的刀尖,目光缓缓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他身后不远处。李晗意一身红衣,站在纱帐后,慢慢放下掷出长刀的手,冷冷看着榻边的青年轰然倒地。
李晗台指间一块锋利的碎瓷,不知是什么时候从地上捡起来藏在袖间,已经割破了他的手,鲜血淌了满手。随着他身形倒下,碎瓷从他指尖滚落,一骨碌滚到脚边,“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