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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不得也哥哥-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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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檀道一失笑,“你说的是哪个陛下?”
  王玄鹤自知口误,骇了一跳,忙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绷着脸道:“看长史忙得很,是在下冒失了。”他蹭的起身,憋不住又愤然回首,“我临行前,还特地去你父母陵墓上拜祭过,江南和暖,虽然冬日萧瑟,墓前的松柏却郁郁葱葱——道一,你这辈子,是不打算回去祭拜你的父母了吧?”
  檀道一淡淡地,“这个不劳你挂心了。”
  两人不欢而散,檀道一也没有起身相送,只坐在堂上,望着王玄鹤在夜色里渐渐消融的身影。秦淮河画舫里放浪形骸的王玄鹤,护军府耀武扬威的王玄鹤……檀道一“呵”地轻笑了一声。
  他在思绪中良久的沉默,忽然一声轻笑,有点讽刺,又有点黯然,茹茹双手轻如落羽般攀在他肩膀上,见檀道一还在沉思,她索性依偎了上去,柔声道:“檀郎还在为这个姓王的生气吗?”
  “我跟他有什么好生气的?”檀道一摇头——朱雀桥上独自徘徊的元翼,萧瑟夕阳下率兵北上的檀济——那些飘忽如烟的身影,倏的自眼前消失了。茹茹往他微蹙的眉心抚了抚,檀道一握住她的手,定睛端详了她半晌。
  他的目光从来没有这样,带点探究似的,专注而深刻。茹茹惴惴地,“天黑了,你还回去吗?”
  檀道一摇头,用手揉着额角,“我有点累。”
  元日之后,皇帝召见王玄鹤,倒也没有说什么严厉的话,只留他在洛阳再安心待一阵,看一看洛阳的风景。王玄鹤无奈之余,只能满口谢恩,又请旨要去邙山拜祭吴王,皇帝准了,命长史檀道一随王玄鹤往邙山一行。
  檀道一换过素服,捧了圣旨,在寿阳公府堂上等着——王玄鹤进府,和愗华相见后,舅甥两个免不了一番泣涕,在此刻的寿阳公府,大概还有愗华真心眷念着她那个残暴无能的父亲——这个寿阳公府长史,还是早早卸任的好。檀道一漫不经心地琢磨着。
  “檀阿兄,”阿松在廊下受王玄鹤拜见,随口敷衍了他几句,轻快地走上堂来,她大概是习惯了漠北的严寒,总是早他人一步地换上春衫,瑟瑟寒风中,那袭鲜艳的襦裙把堂上都照亮了。
  阿松先着意将檀道一从头到脚打量了,见他衣衫洁净,发鬓齐整,她撇了撇嘴,笑道:“前天你府上有家奴来,说你这几天事忙,都没有回家,谢娘子怕寿阳公府上被褥单薄,特意命人送了褥子和裘衣来,”她殷红的唇瓣弯弯,幸灾乐祸时,连眼睛都闪着光,“其实我也不知道你这几天夜里都在哪,就打发王牢把裘衣和褥子又送回给谢娘子了。谢娘子好和气,还打赏了王牢一把铜钱呢。”
  王牢垂头在旁边,尴尬地笑一笑,含糊道:“哎,哎。”
  檀道一只装作没听懂,扯唇对阿松一笑,“夫人费心了。”
  两人一坐一站,漠然瞧着外头一轮红日自浓云阴翳中喷薄而出。家奴婢女的脸上似乎都有了点暖融融的红光。
  “天气渐渐暖和了。”檀道一说,“昨天柔然使节拜见了陛下,听说智容公主已经和郁久闾可汗成婚,被封了柔然皇后。”
  阿松心里一动,不禁瞧向檀道一,“送亲的人呢?”
  “薛纨吗?”檀道一见王玄鹤和愗华前后走来,他收起圣旨,整了整衣冠,对阿松笑了笑,随口道:“听说闾夫人的婢女逃回柔然,称闾夫人死于非命,可汗大怒……”
  阿松心跳顿止,面色煞白瞪向檀道一,“是你……这和薛纨又有什么关系?”
  “他是陛下的使臣呀,”檀道一悠然自得,“不能杀公主,杀个羽林郎将,也不算什么。”他欣赏着阿松微微颤动的红唇,摇了摇头,“反正你做寡妇也习惯了,再做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第68章 、相迎不道远(四)
  “呸!”阿松用尽浑身的力气; 很狠啐了他一口,“他怎么会死?全天下的人都死了,他也不会死。”
  檀道一端详了她一下; 见阿松眼里怒火闪耀,还没来得及聚集泪水; 他说不上什么心情; 哂笑一声; 调转了目光,不再看她了。
  王玄鹤上堂来,仿佛没有看见二人针锋相对,只对阿松拜了拜——对元脩的遗孀,他礼节尚在; 规规矩矩地问了句:“夫人也要移驾邙山吗?”
  邙山,那个全是死人的地方——阿松浑身绷得比弦还紧,她骤然回过神来。元脩,才死了几个月; 她已经快不记得这个名字了。他已经死了; 而她还活得好好的。“去看看; ”阿松唇边含起一丝胜利的微笑; “陛下隆恩浩荡; 郎主在九泉之下; 也该安心了吧?”
  和愗华相携上了车,车轮碾着碎雪; 辘辘往城外走着。过了灰白的城墙,阿松往北遥望,低垂的铅云层层涌动,漠北还是冰天雪窖的时节。
  檀道一那句半真半假的话; 令她的心都绞了起来。
  檀道一倒是一派轻松,难得忙里偷闲,他骑在马上,颇有兴致地瞧着山间枝头的阳春新雪。
  可汗既然愿意娶公主,就是不打算和桓尹撕破脸皮,又怎么会对薛纨动手呢?阿松拧眉思索良久,越想越觉得檀道一是在诓自己,把一颗心略微放下,脸色却还是雪白无色的难看。
  愗华不习惯这样长久的沉默,几番想挑起话头,阿松都只顾想着心事,后来愗华也觉无趣,悄悄叹气道:“阿松,我不知道怎么去见父亲。”
  阿松心不在焉,“什么?”
  愗华垂首低声道:“我做女儿的,父母离世的时候,就自尽追随他们去,可我现在不仅不敢死,还要嫁给仇人家……”
  阿松惊讶地看着她,忍不住嗤笑一声,“你父亲是个男人,可他连自己的妻女都保护不了,又有什么资格管你去嫁给谁呢?”
  阿松提起寿阳公时,常是这样鄙薄的语气,愗华听着不顺耳,又不好意思反驳她,只能闷闷地注视王玄鹤的身影,“我有点担心舅父。”而王玄鹤浑然不觉,仿佛受不了轻轻拂面的寒风,在马上蜷缩起了身子,不时羸弱地低咳几声。
  半日功夫,到了邙山脚下,这里历来是王公归葬之地,悲风轻吟,荒烟袅袅,夕阳余晖映照在恢弘的陵墓群上,破雪而出的一点新绿看得人甚是心喜。守墓的役使们已经迎了出来,王玄鹤按辔止步,怅然望着苍茫山景,喃喃道:“说什么风云际会,不过都是邙山下一抔黄土而已,什么君,什么臣?什么英雄,什么懦夫?呵呵!”
  他自进洛阳以来,逢人都是唯唯诺诺,突然发此悲音,语气里有说不尽的萧索意味,檀道一凝视他一眼,没有回应,转而到车边叩了叩车壁,“殿下?”帘影一晃,自车里探出头来的,却是阿松,两人不妨撞个正脸,阿松的红唇极紧地一抿,是没好气的样子,檀道一撇开视线,往车内一看,见愗华靠在角落,酣睡未醒。
  这一路走得又慢又闷,唯有阿松心念百转,精神抖擞。
  “殿下,”檀道一略微提高了声音,“车上不了山,换马吧。”
  愗华悠悠醒来,茫然下车,瞧见山间陵墓上的青柏,瞬间便红了眼眶。几人弃车上马,随行而来的宫使、寿阳公府家奴,手里捧着祭品,一行人往山上缓缓而行。临近日暮时,山间雪落簌簌,檀道一弹开鬓畔一根横枝,惊得雀鸟飞腾,他挽住马缰,回头瞧去。
  阿松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扑哧一笑,轻叱一声,她将皮裘裹了裹,扬鞭赶了上来。一抹余晖正从背后照来,那双眸子却不减半分璀璨。
  檀道一看得出神,阿松已经越过他身侧,报复似的,她回手用鞭鞘轻轻带了一下,扬起一阵雪雾,扑面骤然一凉,檀道一回过神来,面色淡了。
  到了吴王墓,愗华免不了又是一番痛哭,王玄鹤在元脩手下遭遇倾家之祸,不知对元脩是恨是痛,也作出一副忠臣义士状,涕泗横流地深深叩了几个头。随从们献上祭品,因为皇帝已经废佛,也不便再去诵经烧纸,只趁着夜色往墓前去洒了杯清酒,便算祭奠过了。
  是夜的灵堂上,灯火通明,愗华说要守夜,还不到半宿,就睡意昏昏,阿松起身,才走到门槛边,王玄鹤便走了进来。
  他不仅羸弱,更比以前沉默了,开口前先斟酌半晌,“今天辛苦夫人,”他对阿松见了礼。
  三更半夜的,连檀道一都回房歇了,他还来灵堂,对元脩大概是有几分忠心。
  阿松对他随意点了点头。
  “夫人,”王玄鹤拦住她,“在下来,有话同夫人说。”
  “舅父,”愗华惊醒了,扶案起身,她对这个年纪相差不过几岁的舅父有天生的亲近,“咱们明天就回去吗?”
  王玄鹤颔首,全然没有昔日嬉皮笑脸的样子,他心事重重地看了愗华一眼,“殿下先去歇着吧,臣有些话要跟夫人说。”不等愗华发问,他先带点关切,带点坚持地推了她一把,“去吧。”等愗华离去后,王玄鹤合上了门,转身对阿松又拜了一拜。
  这幅郑重其事的态度,令阿松陡然生出一丝警惕,她退到烛火高燃的灵位前,站定了,一双含笑的乌眸熠熠生辉,“这么机密?连愗华也听不得?”
  王玄鹤含糊道:“殿下还年幼。”
  年幼?明年也要出嫁了。愗华只比她小两岁。阿松暗自冷笑,径直道:“王司马有话直说。”
  王玄鹤道:“这趟出使洛阳,国主也有礼特地带给夫人的。”
  “哦?是什么?”
  王玄鹤从袖子里取出用白绫包着的物事,平静地放在灵案上,“夫人揭开看看。”
  阿松走过去,将雪般的白绫一层层掀开,里头赫然躺着一柄小巧的匕首。她指尖在冰凉的匕首上微微一碰,转过头来看向王玄鹤,笑容犹在,“王司马,这是什么?”
  “这是国主赐给夫人的。”王玄鹤道,“寿阳公薨逝时,夫人身边一名叫做小怜的婢女追随寿阳公而去,国主听闻后,深为震动,封了她做保仪。一介婢女,犹有如此的殊荣,国主又岂会亏待夫人?等夫人故去,国主便以寿阳公嫡妻的身份迎夫人回建康落葬,夫人一者落叶归根,二者成全了节烈的名声,难道不比以身侍贼、苟且偷生的好吗?”
  “落叶归根?”阿松轻笑不止,“我的根不在建康,我在洛阳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回建康做个死人?”
  王玄鹤皱眉,“夫人当初难道没有受檀公的养育之恩?檀公是为什么而死的……”
  “他是为了元家的江山死的,”阿松打断他,“以身侍贼?檀道一活得好好的,我看你也没有立即要去追随元脩的打算,我为什么要死?”
  王玄鹤耐着性子,“国主是看在你是寿阳公夫人的份上,才恩准你自尽……”
  “我不自尽,难不成你要杀了我?”她娇柔袅娜地走过去,眉头微微挑着,不但不怵,反而笑吟吟,“寿阳公也想杀我,但不是匕首,他送了我一碗毒药……可我好好的,反倒是他死了,在阊阖门上被自己最亲信的人一箭射死了,那一箭,正中他的喉头……”
  “什么?”王玄鹤不禁摸了把自己的脖子,又惊又骇。
  “想逼我死?”阿松对他怜悯地微笑,“先顾好自己的小命吧,你看,有人在门外已经把箭对准你了……”
  王玄鹤悚然回首,门声震动,檀道一大步走了进来,他也半宿没睡,脸色比冰雪还沉肃,“王玄鹤,这是洛阳,不是建康。”
  “果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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