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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杀气在一瞬间归于平静。
“婉婉是我们秦家的大姑娘,让大师见笑了!小女既然伤重,臣妇斗胆,还请大师允准我带她回家去养伤。”
听见秦夫人想要带自己回去,秦婉婉不由得揪住了楚更的衣服。她已经疼得嘴唇发白,面无血色,却依然颤声请求道:“上人救我!上人既然好心收留了我,婉婉只想留在上人身边,做一个粗使的奴婢也好。”
比起去秦府,比起她与辅国公府的血海深仇,婉婉与楚更之间种种,已经纯属私人恩怨了。
楚更能够感觉到秦婉婉疼得浑身都在颤抖,他不欲再做纠缠,扫了一眼众人,便将婉婉打横抱起。
“我佛慈悲。女施主,既然秦姑娘已经伤重至此,又怎么忍心让她再车马劳顿,一路颠簸?不如,先让她留在寺中养伤吧。”
“是。”秦夫人等人不敢再多言一句。
安伊脸色难看得紧,情不自禁地攥紧了衣袖里的拳头,眼睁睁看着楚更往觉所禅院离去的背影,而自己却愣在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安伊(怒目):哪里来的野丫头,敢跟我抢男人?
秦婉婉(无辜):我没有抢,明明是他自己贴上来的。。。。。。
楚更(寒冰):安小姐,我劝你善良。
☆、滚蛋
想到刚才楚更对自己的维护,婉婉心里莫名的有点感动。她还没有从这个角度,这么近地看过太子殿下呢。
他脸上的线条如同刀削的一般分明,明眸皓齿,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如滴血般殷红,浑身散发出清贵而忧郁的气质。
“够了,不用再装了。不过是皮外伤而已,哪里就虚弱成这样!”进了觉所,楚更看了一眼怀中的秦婉婉,言语中已带着一丝不耐烦的情绪。
果然,吃斋念佛只是让他养成了一副与人无害的外表,其实,太子殿下向来都是冷面心狠的。秦婉婉方才那一瞬间的感动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扑通”一声,楚更毫不客气地将秦婉婉扔到了榻上,硬硬的床板硌得她生疼。
她微微蹙眉,看了楚更一眼。
“怎么?还没看够?”
秦婉婉赶紧收回来目光,眼观鼻,鼻观心,她吞了一口唾沫,压下此刻心中的惶恐不安,又抬起头来怯怯地看着他。
“那、那个…上、上人,你的袍子…”
他这才发现,在这一身素白的佛衣上,胸前的殷红血渍格外醒目。原本就有如三尺寒冰的脸色,此时彻底黑了下来。
秦婉婉心里叫苦不迭,诚惶诚恐。咕咚一声,径自从床上翻下身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也不知是因为疼的还是怕的。
“你干什么?!”
“我…我还是不要再把上、上人的卧、卧榻也弄脏了吧…”。
楚更:“……”。
环顾四周,房中一水儿的檀木条案桌椅,边角都打磨得十分光滑圆润,虽未雕琢什么图案花样,却在简洁之中透出典雅,朴素之中显出精致。一物一什都能看出这屋子的主人是个极为讲究的人。
啧啧,难怪太子他从不许人进他的寝室。这几个月来,秦婉婉一直都只是在禅房外伺候着,最多也就是侍花弄草的时候偶尔进到禅院中。自己浆洗一件僧袍倒还勉勉强强,若是还要把这屋子里的东西糟践了,她可是赔不起的。
“真是麻烦!”
他像提搂一只小猫一样拎着她的后脖领子,重重地将她扔回了塌上。
“既然你知道我不喜,明天一早,你就滚吧!”
秦婉婉有些生气!刚刚自己央求他把自己留下,他还一脸普度众生的表情,怎么一转身就变脸要赶她走?
她想要硬气一回,脆生生地将音量提高:“我…”。
才刚刚说了一个字,太子殿下的脸都快拉到地上了,秦婉婉只好将“我不要”三个字硬生生吞了回去。再重复一遍,就只剩了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滚就滚…”。
滚就滚吧,太子殿下向来说一不二,再死皮赖脸在这里,也没有好果子吃。大不了,再去京兆府尹的大牢里蹲着去!
***
“太子殿下倒是坐得住,还能安然在这大相国寺中念经浴佛。”楚更此时从屋里换了一身干净的僧袍出来,陈怀瑜已在院中等他。他将嘴里叼着的青草拿了出来,随手又攀折下一支玉兰花,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即使宁国公府十年之前失了势,如今只是荣养着,到底也还是国公府的门第。陈怀瑜便是宁国公府的二公子,楚更的表哥。反正也是太子外家,没什么可避嫌的,今上便干脆指了陈怀瑜从小做太子伴读。两人形影不离,朝夕相伴。
“人生一世,草木一春。玉兰在枝头就很好,你又何必给他折了?”
十年的礼佛清修,让他在人前呈现出一副慈善悲悯的身段,身形清瘦,面容清淡,似乎清心寡欲、无欲无求。他淡然看了陈怀瑜一眼,话中嗔怪,眼里却没有半丝情绪。
陈怀瑜着实看不惯楚更这假面慈悲的做派。他随手便将这只玉兰扔到地上,又用脚尖踩上去碾了几下,这下,那花瓣真成了零落成泥碾做尘了。
“楚彦前几日求姑父赐婚,纳的王妃是中书令家的嫡女。如此公然与朝臣结党,姑父竟然应允了,昨日刚为晋王指了婚。如今放眼朝廷,恐怕百官只知晋王,哪里还记得东朝所在?”
陈怀瑜并无朝职,从小当大倒是一直称呼今上为姑父,反而是楚更这个太子,一直只以君父称之。
“你真是越来越没分寸了,即便是在我这禅院中,既然君父已有决定,当臣子的又何须再置喙什么?”
微风拂面,楚更不紧不慢地踱了几步,仿佛陈怀瑜说的事与自己无关。
院中的菩提树还是楚更入寺那日,圆空方丈手把着手与他一起植下的,如今已是苍翠挺拔,枝叶扶疏。阳光投过树叶间的空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微风吹落粉色的桃花瓣,缓缓从空中飞旋而下。他躺倒在菩提树下的竹椅上,顺手抄起一本经书,便有那么一片花瓣飘落在了书页上。
“闲来需静坐,无事可读书。”
陈怀瑜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索性一把夺过楚更手上的经书丢到一旁:“堂堂太子,不学治国理政,天天吃斋念佛有什么用!”
“爹和哥哥从小都夸你沉得住气,却把我当成个调皮捣蛋的。如今不比十年前了,安氏把持着后宫,辅国公府又在朝中如日中天……”
“住口!”楚更今日明显心情不佳,他深深叹了一口气,用两指揉了揉山根:“明日一早,你和竹青亲自送了她回秦府吧。”
“你……”。这都什么时候了,楚更的心思竟然还在秦婉婉这个小婢女身上!陈怀瑜也是一口气堵在胸口,一跺脚,拂袖而去。
***
觉所外,众人目送着楚更消失不见方才起身离去。安伊极不耐烦地抚了抚身上的尘土。
她时不常进宫去陪伴皇后,从大姑姑那里得知,太子殿下在大相国寺,身边除了皇上指定的伴读陈怀瑜和一个贴身的侍卫竹青,其余传递伺候的都是寺中的几个小沙弥,往来相熟的也只是方丈和一众僧侣而已。
这个秦婉婉竟然已经陪伴在太子身边好几个月!一想到此,安伊心里就腾起一股无名的妒火。尤其是她亲眼见到楚更对秦婉婉关怀备至,不仅出言维护,竟然还将她拥入怀中。。。。。。这深深地刺痛了安伊。
“秦府里怎么出了这样的狐媚?小姑姑身为秦府的当家主母,怎么连一个女儿都弹压不住。”
安伊将气全都撒在了秦夫人身上,开口已经是不留半分情面了。她自恃是辅国公府的嫡女,从小为人处事便免不得要骄纵一些。
对于安伊不客气的说话态度,秦夫人并不十分在意,倒是秦媚儿有些恼她。秦夫人拍了拍女儿的手背以示安抚,示意她不要说话。
虽然秦夫人也是出自辅国公府的,但毕竟只是庶女。少时,她与身为嫡女的皇后娘娘并不十分亲厚,直到长姐入了宫被册封为贵妃,她才常常陪同安老夫人入宫请安,与兄姐的关系也才慢慢熟络起来。后来,她嫁为人妇,又有了秦媚儿与安伊之间经常走动往来,安伊这才赏脸,唤她一句“小姑姑”。
跟上安伊的步伐,秦夫人略有些讨好地解释:“伊姐儿放心,这个婉婉未出生时,你小姑父就曾将她许给过人家的,凭她怎么狐媚,到时候接回府来,自然是要嫁出去的。”
听见秦夫人此言,安伊心里略微好受了些,气却没这么快消:“若不是小姑父亲自到我父亲面前去求情,她怎么能活着走出京兆府尹的大牢?”
“是啊,她从乡下地方来了京城,还没见识过真正的繁华是什么样子呢。等把她嫁出去,过上了安稳的日子,自然就消停了。”
“小姑姑今儿回去,还是催我姑父赶紧来大相国寺,把她接回府吧。最好是明日就来接!”安伊真是片刻都不想她留在太子身边了!说这话时虽是下命令,但语气上又客套了几分。
“那是自然。即便是太子殿下,也没有强留官宦之女为婢的,更何况,这儿毕竟是大相国寺。”
闹了这么一遭,安伊她们早就没了踏青的心情,走到山门外,各自上马车打道回府。
安伊还记得,十年前,年仅六岁的她陪着当时还在贵妃位份上的大姑姑,和晋王一同到大相国寺来礼佛,第一次见到了太子楚更。
那时,楚更的生母、先陈皇后崩逝不久,太子殿下刚刚奉命代父修行,他远远地躬身侍立在佛像身边,显得那么弱小而怯懦,目光里有着他那个年纪的小孩不该有的深沉和黯淡。
她偷偷离开了姑母身边,好奇地迎上前去,问他:“你就是太子殿下?”
楚更警觉地退了几步,双手合十作揖,回答道:“方丈赐弟子法号,觉民。”
尽管两个孩子之间说话的声音很小,仍然引起了安贵妃的注意。她将三柱清香交给了晋王,示意他替自己上香,然后招手将安伊唤回了身边,十分寻常而自然地教导道:“如今二哥儿代父修行,这大相国寺哪里还有什么太子殿下。”
安伊心中疑惑,但是面对姑母的威仪却不再敢多问,只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或许是姑母的话有意无意刺痛了楚更,当她的目光再偷偷扫到他之时,她只见楚更原本白皙的脸庞憋得有些红,头也低的更低了,似乎是在掩饰自己眼中的无助和落寞。
可是,楚更长得真是好看极了。
人都说晋王长得俊俏英武,可是在安伊看来,楚更的美却跟晋王完全不一样。尤其是看惯了王子公孙、世家子弟的富贵娇矜,再看楚更时,便觉得他的美慈悲而温柔,仿佛不食人间烟火,是从世外仙山走出来的人物。
自从那个时候开始,安伊便偷偷将楚更放在了自己心上。此后,安伊总是很乐意陪大姑姑上香,因为每次大姑姑来礼佛时,楚更都会随侍在身侧,她便能偷偷地看他几眼。安伊也很乐意进宫陪伴大姑姑,有时从大姑姑的言语中,她能听见那么一两句关于太子殿下的近况,便觉得十分高兴。
至于这个秦婉婉…今日之耻,安伊来日必将加倍报偿!
☆、千秋
接连几日淅淅沥沥的连绵春雨,空气异常清新,微微的风中弥漫着雨后青草和泥土的香甜气息,一碧如洗的天空犹如蓝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