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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身受重伤,浑身浴血仿佛一个血人,之前不小心还弄脏了沈柔之的棺盖,但是现在,他的手干干净净,而且毫无任何伤痕。
他诧异地打量自己的手掌,又看看那具陌生棺椁,不知是什么情形。
正要四顾看看,身后有个声音响起:“你呆呆的在干什么?”
谢西暝听到这个声音,身体里的血都凝固了。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赫然正是沈柔之!
此时他竟不敢回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难道是自己临死的幻觉,亦或者死后在阴司相遇?
“跟你说话呢,怎么不声不响的,这棺材有什么好看的,难道是上好的?”
声音越发靠近了,鼻端嗅到一股清馨的香气,与此同时,有一只纤纤素手从身侧探过来,想要摸摸那棺椁似的,她道:“若真的是上好难得的,留给我如何?”
谢西暝紧紧地盯着那只手,又听到这句,猛然转过身!
他的双眼睁大,瞪向身旁说话的那人。
而在他身侧走过来的人,一袭乳黄色缎子上衫,领口跟袖角是淡粉色的刺绣连花,腰间垂着一鹭莲升的垂珠儿荷包,银灰色百褶裙。
谢西暝对上她笑盈盈的双眼,如同雷击般无法反应。
这分明正是他梦萦魂绕,却用尽一生也无法挽回的那个人。
也许是他的表情太过骇异,沈柔之给吓了一跳,她脸上的笑收了收,怔怔道:“干什么这么瞪着人?我不说了就是了,用不着真生气吧?”
虽然明知道不可能,但是面前之人一颦一笑,如此真切,谢西暝想,就算是幻觉也好,是鬼魂相见也罢,他只想做一件事。
于是谢西暝睁开双臂,将眼前的人紧紧抱在了怀中:“柔柔!”
沈柔之本来有些悻悻地转身要走,忽然给谢西暝抱紧,震惊之余想要挣脱,只是他的双臂如铁,竟是纹丝不动,且勒的她有些呼吸困难。
沈柔之忍不住低低叫道:“小西!”
外头还有跟随她的丫鬟,虽然菀儿是心腹无妨,但还有几个徐府里的,虽不曾跟进来,但倘若那么凑巧……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今日她是因为谢西暝即将离京戍边,所以才答应了他出徐府跟他告别的,只是想不到谢西暝把她带到了这样奇怪的地方。
直到先前他们走了几步,离开了人,谢西暝忽然说:“长姐,我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许……没机会回来,你要是有什么紧急的时候,叫你的心腹到这里送个信,报你的名字就行,我千山万水也会知道。”
沈柔之才知道原来他带自己来这里是有深意的。
她心里是感动的,却不愿意流露这份感动,面上就仍玩笑说:“要么你好好地回来,我才不来这里,除非我要死了……来挑棺材呢。”
那时候谢西暝的眼神就不太对,瞪了她一眼就进来了。
反而让沈柔之颇觉无味,只是看他呆站在一具棺材面前良久不动,又想到他这一去边关危机重重,心里那点不悦就烟消云散,还是主动过来找他说话。
谁知他的反应居然是这样。
“你、你是怎么了?”沈柔之尽量镇定:“快放开,叫人看见了恐怕误会。”
先前谢西暝带着玉如到了洛州,沈柔之起初很讨厌他,谁知才带回府的第一天沈承恩就身死望江楼。
而父亲临死之前交代沈柔之的话就是让她好好地看待谢西暝跟玉如。
沈柔之把这当做父亲的遗愿,整个沈府里虽然是老夫人做主,但毕竟老夫人年纪太大,底下的弟弟妹妹们又实在太小。
至于二房那边倒是向来虎视眈眈,曾氏夫人几次想要伸手过来。
其实她若是个心存良善的,沈柔之倒是乐得让她管事,只不过二房里的二叔是个穷酸秀才,向来眼高于顶而不务正业,曾氏则私心谋利,居心不良,若是让她掌家,只怕不多时自己这府内就净光了。
何况沈承恩为官清廉,只靠着一份俸禄,一来要养自己这里,还有分一些接济二房的用度,向来沈柔之左支右绌,想方设法才能过得去。
如今父亲没了,家计自然更加艰难,沈柔之若不好好打起精神看顾,很快这沈府就要喝西北风了。
让她欣慰的是,这个新来的便宜弟弟并不是个不懂世事的,除了最初两人的各自防备,逐渐地,谢西暝看出家里的艰难,也经常在外头走动。
不知他到底是怎么做的,隔上十天半个月的总会拿点银子回来,尽数都交给沈柔之,这让她又惊又喜。
沈柔之暗中问起谢西暝银子是从哪里来的,毕竟他年纪不大,生恐他不学好,在外头胡作非为。
谢西暝起初不说,后来捱不住沈柔之逼问的次数多了,就只说是有个以前认识的人,带着他一起做生意,这是得利的银子。
沈柔之大为惊奇,却不是十分相信,便要见那人,谢西暝只是不肯。
后来无意中,沈柔之从韩奇的口中听说谢西暝跟那个要去京城的皇亲朱公子朱江打的火热,说这话的时候韩奇的语气甚是暧昧。
沈柔之起初不晓得怎么回事,追问起来,韩奇才遮遮掩掩地说了那个朱江竟是个好男风的。
沈柔之听后犹如晴天霹雳,那天谢西暝回来后,迎接他的就是冷着脸的沈柔之跟本来已经沾灰的戒尺。
之前沈奥等犯错,沈柔之只轻轻地打几下应景而已,此刻却是动了真怒。
谢西暝听她质问自己去了哪里,只是默然不语,沈柔之以为他是不学好,而且还对着自己隐瞒,便喝命他跪地。
那时候的谢西暝脾气是又冷傲又冷硬的,来了这家里也并不跟任何人交心,哪里肯跪。
沈柔之见状,气的拿起戒尺,叫他伸手。
谢西暝却满不在乎地伸出了手,沈柔之起初是试探着打了几下,本想看他告饶的,谁知他竟面不改色。
沈柔之气的又狠狠地多敲了几下,打的他的手心都有些红肿了,他却仍是一点儿愧疚害怕之色都没有。
沈柔之本意自然不是要打坏了他,可打到这个程度也没叫他服软,她实在没了法子,把戒尺丢了,眼泪如注。
她只觉着是自己没有用,没有把这个家管好,她当然知道谢西暝也是为了让她少操些心,但这更加让她觉着愧疚,逼得自己的外室弟弟用这种下流的法子帮着养家,她简直无地自容。
她打的是谢西暝,其实每一下戒尺落下,心头的重负便多一份。
俯身痛哭了一阵后,沈柔之便到内室,拿了一包东西出来。
她已经恢复了原先平静的脸色,把东西放在桌上,冷道:“这个你拿去,之前你从人手里拿来的钱,你用这个尽数还回去,还不够的话你只管跟我说,我自然有钱,不用你在外头干那些龌龊的事。”
谢西暝这会儿才明白她是误会了自己……想要解释,又从何说起?何况他的性子也不是肯向人低头的。
沈柔之的头又疼又倦,也不想听他多说,把包袱一扔,转身进内去了。
等她去了,谢西暝上前拿起那包袱,听到里头叮叮当当的响声,打开看了看,却是些女子的首饰钗环之类!
这些东西看着很名贵,可从来没有见沈柔之佩戴过。
他正在发怔,宏伯在门口叫他。
谢西暝走了出去,宏伯低低道:“听丫鬟说,是大小姐听了那韩家人的话,以为你在外头做那些不堪的事,这些东西是她母亲的陪嫁之物……”
谢西暝听了这句,双眼蓦地睁大!
呆站原地,看看悄无声息的里间卧房,又看看桌上那灿灿的一堆首饰,从他离开京城到潜居在沈府,一向来冷硬无波的心,终于头一次的悸动起来!
后来,沈柔之听菀儿说谢西暝走了,只是首饰没有带,还以为他死不悔改。
沈柔之一时连气带恨,又非常绝望,觉着自己教不好这个弟弟了,白辜负了父亲所托,竟撑不住病倒了。
再往后的几天,城中又流传一件大事——就听说那个皇亲朱公子在上京的路上给云龙山的贼匪劫道,抢尽了钱财且砍了脑袋。
沈柔之听说后吓得发怔,而这几天谢西暝早出晚归,有时候甚至还不回来,更是把她气的要生要死。
直到此时尘埃落定,谢西暝才回到府中。
那时大夫已经来过沈府数次,沈柔之的病一直不见好,正卧床不起,谢西暝径直进了她的房间,菀儿还想拦着,宏伯却把菀儿叫了出去。
谢西暝走到床边,沈柔之还以为是菀儿,咳嗽了两声想叫她出去,就听到身后谢西暝道:“我做事从来不想跟人解释。”
沈柔之吓得蓦地坐了起来,却因为起的太急,头晕目眩,差点又跌回去。
谢西暝眼疾手快,伸手一揽将她轻轻地扶住了。
那瞬间,娇软馨香的身体贴向他的胸前,那股香甜的气息沁入心脾,让他在瞬间神智微微一荡。
沈柔之胸口堵着口气,只顾低头咳嗽,身体一颤一颤的,呼吸困难,竟忘了在意别的。
过了会儿才回过神来,这时侯谢西暝已经松了手,退后半步站在了床边。
沈柔之深吸一口气,并不看他:“你刚才说什么?你、你怎么进来了……在外头野够了,知道回来了?”这时候还是恼着他的。
谢西暝淡淡道:“我只说一句,那个朱江的确不是个东西,但我并没有做你所想的那些事。”
沈柔之的脸上便微微红了,蹙眉道:“住口,我想什么事了?”
谢西暝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开门见山地:“你以为我做了娈童,以色侍人换的那些钱。”
沈柔之没想到他直接说出来了,顿时俯身大咳起来。
这连日病着,又加上操心过甚,她更加瘦弱了,只穿着中衣的肩头窄窄的,俯身的时候,像是一株娇弱的花茎,在风中颤抖摇曳。
谢西暝又皱了皱眉,忍不住上前替她轻轻地抚着背:“你急什么,不是你叫我说的?”
沈柔之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她一个才十五岁的女孩儿,说什么娈童、以色侍人之类的,情何以堪。
双手捂着脸,过了会儿她才闷闷地问:“要不是这个,那些钱他怎么肯给你?”
谢西暝不屑一顾道:“我要钱,也犯不着到卖身的地步。有的是法子。”
沈柔之又羞又气:“住口,愈发胡说八道了,什么卖身!”
其实她要的只是谢西暝的解释而已,他说不是以色侍人,那她就相信,虽然仍不知他揽钱的法子。
谢西暝看着她脸上的晕红,眼中略略多了几分笑意:“好,我不说了,说别的。”
他抬手从怀中掏出两张东西:“这个给你拿着,你可放心了吧。”
沈柔之诧异地看他一眼,低头看手上之物,猛地惊怔:“这、这是……”
在她手中的,赫然竟像是两份地契,沈柔之因为经手家务,略略知道这些,却不算很明白。
谢西暝道:“这两个一个是南街上的当铺,一个是城郊的田产,都是你的了,每个月多少钱我不太清楚,是宏伯经手的,但总归不至于让你再操心节省之类。”
沈柔之已经呆住了。
谢西暝却很知道她的心意,又补充道:“你放心,是正经买卖来的,官府那边也自有记录。”
这刺激太甚,沈柔之的头又是一阵混沌,她想问谢西暝从哪儿来的钱置买田产铺子,才张口却是一连串咳嗽。
谢西暝叹了口气,轻轻地在她背上以手顺气,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