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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几人就收拾出门,登上马车。
马车辚辚而动,刚走出府门,小厮忽然停车。
“怎么了?”骆葭瑜轻声问。
“姑娘。”连翘刚应了声,旁边便响起一个男声:“阿瑜。”
骆葭瑜本闭着眼,一派闲散舒适,听到这声音,眉头陡然间皱起,神色不耐烦,从嗓子眼里挤出两个字:“秦羽。”
“阿瑜。”秦羽听到骆葭瑜的声音,欢喜道:“你终于肯出门了?你这会儿要去何处?可否要我陪你?”
“我去哪里干你何事?我断腿了还是断手了,要你陪?”骆葭瑜冷声道:“连翘,继续走。”
马夫正要赶马,秦羽却挡在马车前。
他一直不解,分明小时候两人经常在一处玩,还算得上青梅竹马。怎么这几年,阿瑜却同自己生分了。
不仅是生分,甚至两家在议亲过礼的当口,她竟一走了之。
所幸老王爷是重信守诺之人,两家的姻亲早在十几年前骆葭瑜尚在襁褓之中便议定的。老王爷断不会因为阿瑜这两年的冷淡疏离而退婚。
阿瑜愿或不愿,迟早都是他的人。
态度冷淡些,亦无妨。
这样的女子有朝一日以他为天,柔情似水,比一开始就得到个温顺可人的姑娘更有意思。
不是么?
更何况,放眼整个阳川。除了骆家的女儿,没人配得上秦家嫡子正妻的身份。
故而他对骆葭瑜充满了耐性。这些年哪怕受尽她的冷脸,转头便忘了,每日都笑着出现在她面前献殷勤。
慢慢来,一辈子还长着呢。
“阿瑜。”秦羽螳臂挡在马车面前,隔帘对骆葭瑜道:“后日,二姐要在府上设宴,她道许久没见你了。让我带你一同去。”
“不去。”骆葭瑜沉声道:“后日我有事。”
“何事?”他迟疑道:“有什么事情比你我团聚更重要的。”
“少恶心人了。”骆葭瑜翻了个白眼。
“阿瑜……”
骆葭瑜娇俏的脸上浮起怒意。秦羽一向好缠,若是不依着他的意,为一件事缠个三四天也是可能的。她看了看坐在旁边的柏之珩和画溪,两人正襟而坐,不知为何,竟有几分隐约的紧张。
她可没时间同他缠下去。
她道:“秦羽,你秦家好歹也是望族,请人赴宴便是将人拦在路口说一声便可的吗?我骆家在阳川乃至天下也算有头有脸的,岂是你随口一说就能请去的?既要邀约,你回去写帖子下到我爹娘手里,去或不去,长辈自有道理。”
这话便有几分答应的意思了,谁不知道定西王铁了心要将女儿嫁去秦家。
说罢,她又吩咐车夫启程。
秦羽看着马车驶去的方向,咂摸了下她的话,眸子淡淡地瞥向繁华的街道。
不对,骆葭瑜一向吃软不吃硬,以往他缠得再厉害,她都只会越战越勇。
骆葭瑜是好战的,斗志昂扬地和他做斗争。
今日却主动言败,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他招来小厮,道:“跟着骆姑娘,看她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
*
小厮顺从离去。
到了天芙庄,骆葭瑜直接让车夫将马车驶到天芙庄后门。
老板是个约摸三十岁左右的女子,骆葭瑜唤她“明姐”,明姐见了她热络非常,亲自从后门将人迎进后院厢房,好茶招待。
骆葭瑜对明姐说明来意,她便去张罗,不多时请了大夫来。
大夫看了柏之珩腹部的伤,又问过他平常吃的药。
果真,那方子夏日用倒可,冬日里用伤口极容易溃烂。
大夫重新给柏之珩开了药,叮嘱细微事宜,便走了。
明姐留骆葭瑜吃晚饭,骆葭瑜道:“今日之事,多亏有你帮忙。不然我真找不到法子了。大恩不言谢,我记住了。你也知道,我爹娘近来管我严苛,回去迟了,难免生事。先走了。”
时候不早,明姐知晓她府上之事,知晓她属实不便,也未强留,又从后门送他们几人离开。
已经十一月了,吹的风里就跟有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得厉害。
画溪裹了白狐披风,走在最后。
走在天芙庄后院,柏之珩脚步踉跄,步伐虚浮,差点摔倒在地上。
画溪眼疾手快,两步走上前,托住他的手肘,道:“柏大人当心。”
骆葭瑜走在最前面,听到她的声音,回头望了眼。
柏之珩这人重礼仪教化,这几日不得已住在银月楼,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骆葭瑜幼年时混过几年军营,对男女大防看得极淡。
柏之珩不一样,混了这么多年军营,却还是一派斯文。
倒不像个舞刀的将军,更像是个书生。
最讲繁文缛节。
此时画溪托着他,他本能地挣扎了一下。换来的却是画溪将他的手托得越紧。
“我没事,可以自己走。”他侧头,小声对画溪道。
画溪道:“还说可以自己走,刚才都险些摔着了。伤口本就不易好,要是再摔一跤,岂不是更难好?”
柏之珩微微叹了口气,由她搀着往马车走去。
几人刚出了门,骆葭瑜先登上马车,画溪扶着柏之珩走在后面。
下台阶时,她目光朝街对面一瞥。
整个人顿时犹如木雕泥塑,腿跟长了根扎在地上了一样。
小雪飒飒。
雪粒子裹着北风肆虐,沾在身上,顷刻间便化成细小的水珠儿。
那个人不知在檐下站了多久,头顶一层白绒绒的水珠。
水汽蒙蒙。
他浑身穿着玄衣玄袍,冷冽干净,又透出几丝肃然。
隔着雪帘望过去,画溪看到景仲眼里似是有光。
四目相接的刹那,他的嘴唇翕动了下,但最终没有开口,只默默地站在那里,静静凝睇着她。
那一刹那间,画溪脑海中一片白雾茫茫。
她自个儿都辨不清此时在何处,身边是些什么景致。
时光轰然一声,倒流到了景仲送她出信城那一日。
那日天有大雪,鲜艳灿烂的宫墙被雪挡得灰蒙蒙。
他一声不吭,没有半个字的交代,将她送离信城。
一开始,她顶着龙洢云的名字嫁去柔丹,成了他的妻。
再到最后,他误以为她是无心之人,撕毁过往所有,送她离开。
自始至终,他们之间就是错的。
他是九层苍穹外的皓月星辰。
她是凡界泥塘中的烂泥碎叶。
本就不该同日而语。
他送自己的离开,说明他们之间已经两清了。
再纠缠下去,有什么意思呢?
不是他想要干干净净了断的么?甚至还自作主张连她的后路都安排好了。
既是如此,又到这里做什么呢?
况且那天柏之珩若再迟些来,此时他也不必站在檐下顶着风雪等她了。
男人啊,真是没意思透了。
“画溪?”柏之珩感觉到了她的怔愣,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也看到了檐下静静矗立的景仲。
他眼中失了刹那的光华,仅是片刻,他轻轻推了下画溪的后背,声音中透出几分嘶哑:“去吧。”
画溪一下子收回思绪,脊背不由一挺,本能地怔住。
她看了看景仲,又看了眼身旁的马车。
骆葭瑜久候她不上车,也打起帘子,问:“蛮蛮?”
画溪深深舒了一口气,收回目光,继续搀着柏之珩,声音平静得不起波澜:“我们走吧。”
她扶着柏之珩上车,头也没回一下。
景仲本来浮在唇角的笑在看到她离去之后,猛地僵硬在唇角。
他恨恨地看着那辆华丽的马车,唇角微动,半晌,挤出了个响亮的字:“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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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5 章
“主子。”秦羽的小厮小跑着跑向他:“大事不好了。”
秦羽目光森冷; 看向他:“什么事慌慌张张?”
小厮垂首跪地:“主子,柏之珩不见了。”
“不见了?”秦羽的目光扫向小厮,小厮会意,续说道:“马四他们几个听了您的吩咐; 在回兰阜的路上设伏; 蹲了这几天; 都不见人经过。于是他们派人去了兰阜,却发现李元秀他们几个人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回去了。”
“神不知鬼不觉?”秦羽寒声道:“柏之珩呢?”
“怪也怪在此处; 马四他们回信说; 目前军营里只有李元秀他们几人,柏之珩下落不明。”小厮怯怯地打量了秦羽一眼。
秦羽扯起嘴角一笑:“阳川城外布了天罗地网,却让人给我跑了。饭桶,都是一群饭桶。”
小厮头垂得越发低。
他眸光中涌出一丝凶狠:“阳川城里有柏之珩的接应?”
会是谁呢?
小厮眉梢一挑:“六月柏之珩在战场上受了伤; 听说一直没好全……眼下只有元秀几人回去; 会不会……柏之珩重伤未愈; 暂时还在阳川。”
秦羽蓦地转过头来,“哦?”了一声。
小厮道:“既是养伤,小的这就去各大医馆搜一搜。”
“嗯。”秦羽听了这话; 冷寒的眸子里总算浮起了一丝松快之色:“动作小点; 别被人察觉了。”
小厮颔首。
方走两步; 秦羽又问:“对了,下午不是让你跟着骆姑娘吗?她去了什么地方?”
小厮道:“主子,骆姑娘下午去了天芙庄。她和庄子老板娘叶明丽是朋友,往常也常去。”
天芙庄秦羽知道,是专门做金银玉器首饰买办的。老板娘叶明丽据说以前是个富贵人家的丫头,犯了错被逐出家门,就自立门户做起了生意。
三十几了还不思嫁娶。
以前他还劝过阿瑜不要同她往来过密。
显然; 她当成耳旁风,没听。
————
雪花缓缓飘落,落地成白羽,将街道、房屋,都披上一层白狐毛样的绒毯。
楹窗外的雪越下越大,画溪坐在小炉子旁,盯着药炉里翻滚的汤药。
思绪却越飘越远。
不知怎么回事,就飘到了景仲身上。
他站在檐下的身影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如同魅影一样,飘忽而来,又飘忽而去。
烦死了。
她用火箸拨了拨炉子里的炭火,叹了口气。
他总是有这样的本事,能轻而易举让她神宁不定。
“怎么?熬药熬得唉声叹气的?”骆葭瑜从外头回来,怀里抱了两卷书,进门便呵了口气,往画溪走去。
“回来了?”画溪将旁边的凳子让了一部分给她,骆葭瑜就势坐下,将手放到炉子上烤了烤。
“外面又下雪了,快冻死我了。”骆葭瑜鼻尖冻得红红的,她把两卷书递给画溪:“拿去。”
画溪抬眸看她:“给我兵书做什么?”
“待会儿送药的时候你顺路拿给柏将军。”骆葭瑜理了理鬓角:“这是我管父亲借的,他一个人住在这儿,也是枯燥乏味。给他解解闷。”
画溪勾下嘴角,并未说话。
两人之间默了一会儿,骆葭瑜解了外袍,挂在衣架上,又坐回画溪身边。
“你今日怎么了?”骆葭瑜抬手摸了摸画溪的额头。
画溪的脸上显了些笑意:“什么怎么了?”
“我总觉得你脸色差了些,人看上去也没什么精神,还老是走神。”
画溪下意识摸了摸脸颊,道:“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