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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僧袍湿透紧贴着他的身体,还有不少灵液从他脸上滑落,这让他身上的邪肆之气更重了几分。
“长老,我遇到了修行上的困惑。”眼见何长老还要说话,了缘重而有力地强调道,“非常严重的困惑,事关我未来的大道。”
何长老终于无奈先看他一眼:“你有什么困惑啊。”
了缘瞥一眼了悟已经远去的背影,无辜笑道:“这——我刚刚太激动之下,反倒自己想通了。天资太高有时候也会成为一种错误。”
何长老:“……”让这样吊儿郎当的佛子代表佛门行走天下,他心有点痛。
衡玉一直关注着了缘这边。
等远离灵液湖后,衡玉向了悟感慨:“了缘倒是越来越好玩。”
了悟抬眸望着高悬碧空的烈日,自语道:“能够一直避着吗。玄佛镜一行,贫僧必须要努力寻到两全之法。”
衡玉跑到他前面,双手背在身后倒退着走,目光由始至终都黏在他身上:“可是,那位前辈说他给出的解决思路,是穷尽漫长岁月才探寻出来的。你活了多久,他不朽了多久啊……说起来,他的话对你来说,应该像是法旨般吧。”
“罢了,先不说这个问题。我就是有些奇怪,我不在的时候,你都习惯自言自语了吗?”
似乎是终于走到地方,了悟停下脚步。
衡玉目光偏移,发现了悟来的地点居然是冰莲湖——测魔阵法就是在冰莲湖深处,她也曾在这里和了悟一块儿看过日出。
御空踩在冰花上,了悟一路来到冰莲湖深处。
冰花凝成一个莲台,了悟盘膝坐在上方,终于将自己紧紧攥着的小布兜解开,取出里面的松子剥壳。
吃松子时,他喉结上下动着,衡玉凑过去想亲他,又怕那位前辈万一没走瞧见这幕,便安安分分坐在他身边,垂下眼把玩他腰间那块‘衡’字玉佩。
第一百二十九章
松子是生的; 味道有些涩。
了悟剥出一小半吃掉,剩下的全部收起来。
朝阳初升; 阳光铺满整个冰莲湖,他就置身于这边金色光芒里翻阅佛经。
“特意跑到冰莲湖翻阅佛经,这是什么奇怪的习惯?”衡玉说道。
这里很静谧。
除了水流潺潺流动、天地展露生机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将手中这本佛经翻阅完毕,了悟才起身离开冰莲湖。
但他刚出冰莲湖不久,就被一位元婴后期修为的长老拦下。
“首座师叔。”了悟双手合十,目光温和地向戒律院首座行礼,似乎早已预料到他在这里侯着自己般; 神情里没流露出丝毫惊讶。
戒律院首座没马上回礼; 只是沉沉注视着了悟。
他的视线极富有压迫力; 若是普通弟子被他这么盯着,定然要觉得胆颤心惊,了悟却还是一副平淡如水的模样,只是脸上的询问之色渐浓。
戒律院首座缓缓收回目光,双手合十回一礼,道:“知道贫僧为何来找你吗?”
了悟轻笑着点头。
“你的答案还是未变?”
了悟说:“其实弟子更认可师父说的话,劫难是自身的; 弟子自该顺应本心而为。”
“这话是对的; 但想法也会随着时局的变化而更改。”戒律院首座轻叹了下; “不知你可有空,陪贫僧四处走走?”
这样的事,拒绝了一时,也终究要面对。
绝大多数时候; 了悟都不是个会逃避的人。
了悟轻声应道:“弟子却之不恭。”
戒律院首座在前; 了悟稍稍落后他半步。
他袖子一拂; 一道雾气在了悟和他周围散开。这股雾气不知是什么原理,总之,只要不是神魂修为惊人的,都没办法透过这层雾气发现他和了悟的身影。
两人慢慢走着,逐渐来到试炼台畔。
这时是休息时间,几个筑基期内门弟子正凑在一起打闹。
不知是谁先起了话题,他们的谈话逐渐转到了悟和了缘两位佛子身上。
“了缘师兄用十年时间行走在南北两州传扬佛法,现在名声越来越盛了。”
“说起来,以前代表宗门宣扬佛法的都是了悟师兄吧。”
“师兄的修为进展令人望尘莫及,但他现在的声望……”小和尚抬手挠挠光头,讪讪一笑,没敢把那有些冒犯的后续说出来,但他身边其他同门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都清楚他的后续是什么。
了悟双手合十,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听着这些评价。
他垂首阖目,平淡得没有给出一丝反应。
衡玉同样认真听着。也许是因为心底早有预料,听到这样的对话时,她并未升起任何负面的情绪,以一种格外理智而残忍的冷静,认真听着他们对了悟的指责。
是的,是指责。
他们把身边这人高放于神坛之上,为他冠以佛门之光的荣誉,高岭之花威不可攀。
以前的他从未辜负过这样的期待,于是人人觉得他理应如此。
当她途径这片风景,将这朵高岭之花打动,让他露出清冷下的柔软时,那些已经把他放在神坛上的人便生出质疑,觉得是他为了一己私情而不顾佛门声望。
却忘了,他的清冷与生俱来。他的天资与生俱来。他的柔软与情根也与生俱来。
他明明从来如此。
慢慢听下去。
从普通内门弟子到长老,再到那些曾受过了悟恩惠的凡人……
日暮四合,远天斜阳笼罩着整个无定宗。
“首座师叔。”了悟停下脚步,“若是您已经无事,弟子就要先告辞了。”
戒律院首座看着他依旧平静沉着的脸,轻叹道:“还是没改变过主意吗?”
了悟说:“弟子大抵比几位师叔以为的,都要坚定上许多。师叔刚刚说过一句话,想法会随着时局的变化而更改,的确,贫僧不能保证自己永远坚定,若是局势当真不由人,若是佛祖亲自降下指引,告知弟子想要度过情劫只有勘破红尘这一条路,为佛门万载期许、为天下苍生记,弟子会选择一条更容易的路来走。但现在,弟子想再试试。”
说这话时,明明他被阳光笼罩着,周身依旧带着融化不去的寂寥和清冷。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若是洛主先放弃他,觉得离开他会更自在,觉得他的喜欢成了一种束缚’。
但了悟没有把这种可能性说出口。
他不想首座师叔他们从他这里撬不开,便试图去打扰她。
衡玉静静凝视着了悟。
他有着绝佳的天资。
有着足以打破修真界万载记录的修为进展。
有着极为高深的佛法。
再到风骨秀逸的容貌,温和而坚定的性情……
如果不是为情所困,他本应一直让人仰视,就算被加诸越来越多的期待,他也能做到最极致,永远不辜负那些期待。
“我知晓你不会觉得后悔,但肯定也会越来越为难吧。”
衡玉声音渐渐低沉下来:“邪魔气势汹汹,局势虽没过分险恶,却也暗潮汹涌,随时都可能变得凶险。那位存在已经说了,他给出的解决思路是穷尽漫长岁月探寻出来的。”
就连她,也开始动摇,思索仅保留记忆、忘掉这片痴情会不会让他活得更自在些。
衡玉眼里有流光一闪而过,她还想再认真凝视了悟,却发现她周身的空间开始扭曲起来,原本站在她身前的了悟早已消失不见。
衡玉的气息彻底在原地消息时,了悟的脉搏骤然加剧,心底觉得格外空落落一片。
他与戒律院首座辞别,转身离开迈下台阶时,险些往前栽去。
神不守舍前行两步,了悟又猛地四处张望,那密如鸦羽的睫毛剧烈颤抖起来。
“……洛主?”
他轻声开口。
“你来过吗?”
这种空落落、茫然得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的状态,只在她离开时出现过两次。
她是否曾经来过他身边?
…
衡玉的视线恢复正常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小湖畔。
可惜的是,那位坐在湖边手握鱼竿喂鱼的前辈已经消失不见,她心底种种困惑与疑虑皆寻不到人来解答。
抬起手来,用那冰凉到失去血色的指尖抚摸额头,借着指尖传来的冷意,衡玉生生克制下自己起伏的情绪。
她握紧手中的归一剑,开始在这周围胡乱晃悠,寻找着从这里出去的办法。
半个月,一个月……
找了很久很久,衡玉还是没有找到出去的路。
但她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这片空间和它里面的一草一木,都是被人为创造出来的。
“……是要把这些东西吃透,才能从此处出去吗?”衡玉猜测。
她自己也不能判断猜测的对错。
但她已经被困在此地很长时间,与其像个没头苍蝇般继续胡乱转悠,不如沉下心钻研,这番奇遇甚至能增进她创造万物的能力。
撩起裙摆,衡玉在湖畔盘膝坐下,开始观湖悟道。
…
合欢宗。
近来是合欢花盛开的时节。
合欢香靡靡,飘溢在整个宗门而不散。
游云坐在梧桐树旁,他正在训斥小白:“都已经教过你喝茶的礼仪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喝茶,风雅!风雅!合欢宗弟子可以没有实力,但一定不能缺少气质风雅。”
小白委屈叫了几声:它又不是人,为什么也要讲究风雅,茶泡来就是解渴的啊。
时间一晃便是十来年的时间。
现在游云已经能听出小白叫声里的意味,他不高兴哼了声:“真是的,和我那混账徒弟一样学不乖。你小小年纪肯定是被她带坏了。”
小白用爪子拍拍他:它觉得游云就是太闲了,所以连这些小事都看不顺眼。
游云气得险些要把小白甩出自己怀里,他一位元婴后期修士不要面子的吗!
就在游云撩起袖袍,准备再接再厉出手教育小白时,他猛地抬头望向沉溪秘境方向:“元婴期雷劫?”
除了游云外,还有不少长老都感应到这股雷劫愈来的气息。
他们腾空而起,看向东南方向。
那个方向原是烈日高照,突然间烈日便被密而沉的乌云团团遮住,乌云层越积越厚,越积越厚,金色的雷电在云层里游走,似乎正在酝酿着降下来。
游云抱着小白,御空而行朝东南方向赶去,一步迈出,眨眼间便出现在数十里之外。
“你说这回出关的是谁?会不会是我那便宜徒儿?”游云问小白。
小白咕咕咕喊了好几声。
“你对她信心倒是挺大的。”游云啧了一声。
两句话的功法,游云便已迅速来到雷劫外围。
此时,合欢宗掌门和几位长老都先游云一步赶到,游云向他们淡淡颔首示意,眯起眼睛望着那盘膝坐在半空的人。
黑色斗篷将她从头到尾笼罩住。
如墨而柔顺的长发被不知何时掀起的狂风吹得乱飞,有些许碎发打在她的脸侧,冷淡从她骨子里透出来。
归一剑安安静静立于她身前,像是做好了为她挡住雷劫的准备。
瞧着那熟悉的容貌,小白高兴大叫。
就在小白叫声落下时,始终紧闭着眼睛的衡玉缓缓睁开眼睛。
下一刻,归一剑出鞘。
酝酿多时的雷劫粗壮得惊人,蕴含着天地莫测之威,猛地从天而降。
刺眼的光芒铺满周围。
以游云的修为同样无法看清雷劫中心的动静如何。
他只能看到,一道比一道粗壮的雷电劈斩而下,那苍莽而可怕得可以令众生蛰伏的气息只是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