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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低沉又温雅,仿佛碾磨在人的心上。
许清菡的睫毛飞快地眨了两下,低低垂下去,唇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
“我过得很好。”她听见自己这样说。
江飞白见她害羞,也跟着微笑,他只觉得前程这样好,大胜而归,创立不世功绩,之后求陛下放许沉夫妻归家,他再去求亲……
江飞白的脸也热了起来。
……
到了金武河谷,江飞白让马车停在一个阴凉处,对许清菡说道:“我先下去安顿他们,你在这里等我,待会我和你一起回城。”
他的语气很温柔,说这话的意味,有点像“待会我们一起回家”。
许清菡害羞地点了点头,目送他下去。
江飞白一下马车,便收起了脸上的柔和笑意,周身散发出凛冽的气场。
军中每个将士都见过他以一挡百、浴血奋战的模样,他们见江飞白走过来,纷纷恭敬而畏惧地行礼。
江飞白效率极高地把人员都安顿好,正要回去找许清菡时,忽然一个亲信走过来,焦急地说道:“将军,后山上好像有老虎。”
江飞白的脚步顿了一下,“此处,我于去年破嘉良城时,已经清理过了,怎么还会有老虎?”
亲信露出烦恼神情,“属下也不知道,或许之前老虎在冬眠,现在天气热了,那老虎又不知从哪里跑回来了。”
江飞白想,也有这个可能。军中之人,虽不应畏惧老虎,但这些士兵随他征战鞑虏国都,大多非伤即残,如果老虎来袭,怕是要有损伤。
江飞白不愿让自己的兵死在战场之外,便对亲信道:“你多叫几个人,我们去把这老虎打死。”
亲信应是,转身去叫人。江飞白的手搭在身侧长剑上,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叫来一个小兵,吩咐道:“你去金武河谷入口处,找一辆停留的马车,对车里的人说,我去后山上打老虎,要稍晚赴约。”
小兵应是,领命而去。
过了一会儿,亲信带着几个人回来,都是深受江飞白信重的属下。
江飞白暗暗点头,带着这些人,随亲信去了后山。
已经到了下午,夏山如碧,火伞高张,江飞白随着亲信,越走越深,渐渐疑惑道:“还没到吗?”
他连虎啸都没听到。
亲信抹了抹额上热出来的汗,说道:“老虎不会跑了吧?方才就是在这一片看见的啊……”
江飞白心中渐渐生疑,正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后心一凉,他下意识地往旁边侧身,转头一看,见是一个下属手持匕首,打算刺他后背!
江飞白惊疑不定,右手下意识按在身侧长剑上。
几个下属和亲信对视一眼,二话不说,齐齐掏出武器,朝江飞白刺去。
江飞白拔剑出鞘,和他们缠斗了一会儿,几人都死在了他的剑下。
他知道,他的亲信和这些下属,怕是被人收买了。
一个身躯肥胖的人踱步出来,站在距离江飞白极远的地方,拍手笑道:“不愧是大将军,放箭。”
埋伏的弓箭手,嗖嗖地射出箭雨。
江飞白一面用剑阻挡箭雨,一面冷声道:“是你收买了我的人?”
身躯肥胖的监军傲慢地点了点头。
箭雨密集地射来,江飞白渐渐不敌,他想去抓住监军,可是又跳出了几个武艺高强之人,和他缠斗。
最终,他被一箭射到胸口,手中长剑滑落在地。
他倒在了地上。
监军高毕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江飞白迟迟没有动静,才敢对周围人说:“你们上去看看。”
监军的下属依言上前查看,很快回来禀报道:“大人,他死了。”
高毕满意地颔首,这才负手,慢吞吞踱了过去。
高毕仔细打量了一眼江飞白,见他仰躺在草地上,双眸紧闭,胸口蔓延出血迹。
高毕蹲下来,将手指伸到江飞白的鼻子底下,去探他的气息,然后又放到江飞白的手腕上,去探他的脉搏。
高毕提着胆子,生怕江飞白突然睁开眼睛,挟住他的脖子。
这不怪他胆小,只能怪江飞白在战场上给他的阴影太大了。
江飞白是个凶神。
停了一会儿,高毕缩回手指,心情放松下来。他环顾左右的下属,说道:“生机全无,他死得透透的了。”
周围的人连连说着恭喜。
高毕露出笑容,站起身,对下属们道:“走吧,回去吧。”
下属迟疑地道:“大人,就把将军的尸首扔在这里吗?”
高毕扬眉,“不然呢,难道还要本大人给他收尸?”
“不是。”下属连连摆手,解释道,“属下担心被人发现。”
高毕感觉全身上下都是汗,他不耐烦地说:“怕什么,他在朝中无权无势,等发现他死了,所有人都急着抢他的功劳,谁有空管他死在哪里?”
“是是是。”下属谄笑道,“还是大人高明。”
高毕挥了挥袖子,快步往外走。他身胖,在这大夏天里,尤其易热。他一边走,一边擦着身上的汗,嘟囔道:“这鬼天气,若不是……吩咐,我才懒得来做这档子事。”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身后的江飞白,渐渐恢复了微弱的呼吸。
第44章 寻寻觅觅
许清菡坐在马车中,忽然听到一个小兵禀报说,江飞白去后山打虎,暂时不能过来了。
她又等待了一段时间,太阳渐渐西移,车厢里的冰盆散发出让人难以忍受的寒气。
许清菡吩咐婢女,“把冰盆拿出去吧。”
婢女依言照做,又端出一盆水果,说道:“姑娘,快到晚膳的时候了,您先用点水果,垫垫肚子吧。”
马车外偶有士兵来往,传来阵阵嬉闹喧哗。许清菡盯着果盆,她的脑海中,不知为何,浮现出了去岁秋日的场景。
那天,也是这样静好祥和的日子,她过着富贵安宁的生活,却突然被通知,许家却突然被抄家流放了。
眼下的场景,和当时何其相像啊。
许清菡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人却已经不由自主地站起来了。她对上婢女们疑惑的目光,扯出笑容,说道:“我去后山看看,叫将军敢不来赴我的约。”
她的话语中,故意含了几分娇嗔。
婢女们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奴婢们陪您去。”
许清菡却摇头,笑道,“我要自己去找他。”她眨了眨眼,宛如一个调皮的小女孩,“你们在此处等我,如果半个时辰后,我仍没回,就说明我被将军留下了。到时候,你们自己回去吧。”
婢女们纷纷笑着应是。
许清菡的心情沉甸甸的,她整理了一下幕篱,从马车上走下来,避开偶尔来到这里的士兵,独自去往后山。
并非是她不信任自己的婢女,而是如果她的直觉成真的话,那么婢女们不仅帮不了她,还很可能会因此而丧命。
与其如此,不如把她们瞒过去。如果江飞白真出了事的话,躲在暗处的敌人见她的马车回城了,或许会以为她也离开了。
如此,反能为她赢来先机。
幸好金武河谷连接的几座青山,都不算陡峭。许清菡找到后山,就着落日的余晖,轻松攀登上去。爬到山腰时,她停在一棵树下,仔细倾听了一会儿。
没有听见虎啸。
许清菡凝眉,沉吟不止。幕篱的黑纱有些阻碍视线,反正四下无人,她干脆将幕篱摘下来,拿在手上。她边走边看,一边估摸着时间,一边寻找蛛丝马迹。
走了许久,她都没有发现老虎的踪迹,长满青草的土地上,连一个老虎的脚印都没有。
那么,江飞白是被骗了吗?
暮色渐渐笼罩大地,山上长了一种带有锯齿的青草,许清菡不认得这种青草,直接提着裙摆走过去,小腿上被划出一道道血痕。
许清菡的心里越来越着急,她趁着夕阳的最后一点余光,左右四顾,拼命寻找,却没有发现一点人走过的痕迹。
后山太大了。
终于,太阳收拢了它的最后一点余晖,黑夜接管了整片天空。夏虫高昂地鸣叫,夜幕中的树木恍若憧憧鬼影。
许清菡又饥又饿,心底涌现出绝望。她徒劳无功地往山林深处走动着,或许是人在腹饥之时,嗅觉格外灵敏,许清菡闻到了阵阵血腥味。
她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小腿上,被带锯齿的青草割出的伤口,但随着血腥气逐渐浓郁,她突然意识到,如果江飞白是被人诱骗至此,那么这种气味昭示着一种可能。
许清菡的斗志昂扬起来,她就着皎白月光,循着血腥味,摸索着往前去,然而,当她走到血腥味最浓的一片土地上时,发现这里空空如也,只有土地上散落着很多箭矢。
她蹲下来,用手捻了一下泥土,凑到鼻尖闻,然后凑到眼前去看。
就着月华,她隐约辨认出,这些泥土上带着血迹。许清菡惶然无措地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箭矢,惊恐地想到,这些箭矢,都是拿来射江飞白的吗?
射到他身上了吗?
数个时辰的疲惫一股脑涌上来,许清菡忍不住把脑袋埋在膝盖里,放声大哭。
她等了他这么久,思念了他这么久……
他终于回来了,可是她才见了他一面,才说了几句话……
眼泪滴到土地上,带着苦涩的味道。许清菡哭了一会儿,从袖中掏出帕子,擦了擦脸,随后站起身来,继续寻找江飞白。
她想,如果这些箭矢是用来射江飞白的,那么他一定受了重伤,走不远的。
如果这些箭矢,不是用来射江飞白的,那可真是,太好了……
许清菡以插满箭矢的那片土地为圆心,一寸寸往外寻觅着。功夫不负有心人,不知过了多久,她在行走时,忽然被一个硬硬的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许清菡稳住身形,低头一看,借着莹白月光,发现赫然是江飞白。
她又惊又喜,蹲下身去,用手指探他的呼吸。感受到手指上传来微弱的气流,许清菡长长松了口气,下一瞬,激动的热泪从眼眶中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许清菡一边擦眼泪,一边查看江飞白的伤口。她发现江飞白的胸口中了一箭,此时血迹已经干涸了。
她不敢乱动,坐在原地,愁眉苦脸想了一会儿,试图把江飞白唤醒。
她轻声唤了一会儿,江飞白缓慢睁开眼睛。
他的眼眸一如既往的美丽,但此刻盛满了悲伤和痛苦。江飞白缓了一会儿,才点头道:“许姑娘……是你。”
许清菡从未听过他用如此细弱的声音说话。当他点头的时候,他的眉宇不禁蹙起来,仿佛光是这个动作,就让他承受了许多痛苦。
许清菡连忙柔声问道:“将军,我要怎么帮你?”
江飞白思索了一会儿,“你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把我带过去。不,你背不动我……许姑娘,你去找一根结实的木棍给我。”
他的声音微弱如蚊蚋,许清菡几乎要把耳朵覆在他的脸上,才能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等他说完,许清菡镇定地点头,对江飞白道:“将军,我很快办好,你在此处稍等片刻。”
她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了。
第45章 身负重伤
许清菡很快找到了一个安全的山洞,她从地上捡起一根结实的木棍,回到江飞白身边,“将军,你还能走吗?”
江飞白的眼眸微微睁开,喘了口气,手掌按着地面,似要站起来。
许清菡连忙伸手去帮忙,见拉不动他,又把他的一只手臂,搭到自己的肩膀上,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