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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煮了饭后,自己反倒没多少食欲,陪着谢迟吃了小半碗之后,便去沐浴了。
晚间,傅瑶换了宽松的衣裳,陪着谢迟在院中乘凉。
她坐在秋千上慢悠悠地晃着,裙摆摇动,衣带与长发被夜风拂起,谢迟则躺在一旁的榻上看着,目光始终停在傅瑶身上,许久之后开口道:“瑶瑶,我今日很高兴。”
家破人亡后,这两个字就同谢迟无缘了,哪怕后来大权在握,哪怕他屠了虞家满门,兴许勉强算得上是痛快,但却并没多高兴。
他什么都有了,却又什么都不想要,可有可无。
旁人想要的权势,于他而言更像是一种责任。
谢迟从不会伤春悲秋,但偶尔也会想,自己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早几年是为了报仇,到后来,则是为了兑现当年给裴老将军的承诺,也为了不让谢朝云难过。
若是单单只有他自己,那生死其实并没那么重要。活着固然不错,可若真是死了,也没什么遗憾,兴许也能算是种解脱,能够好好地歇歇。
直到今日,谢迟方才寻着点自己喜欢的,也觉着这样的日子过下去很好。若真出了什么事,到了生死一线间,他会舍不得。
谢迟从一开始就知道朝云的打算,无非是想给他寻个牵挂,那时他对此嗤之以鼻,觉着朝云未免太幼稚了,还曾反问“你觉着我会在意这些”吗?
可现在,他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在意的。
这件事上,是他输给朝云了。
繁星满天,他的目光就如这夜色一般温柔,前所未有的温柔。
傅瑶被看得心跳都快了些,走到他身前,半跪在榻旁,轻声问道:“谢迟,你是不是有些喜欢我了?”
谢迟在傅瑶腰上勾了下,侧身让出些地方来,让她在自己怀中躺了下来,片刻后低低地应了声:“嗯。”
第63章
谢迟这生辰过得可谓是尽情尽兴,傅瑶对他予取予求,就连往日不怎么愿意的,也都做了。
一夜荒唐,第二日,谢迟竟然破天荒地起晚了。
这实在是少见的事情,要知道他这个人睡眠极浅,再加上这些年来养成的习惯,总是天刚破晓就醒过来。这还是头一次,竟然要丫鬟来叫。
月杉在谢迟身边伺候三年,除了他生病卧床时,就没见过这种情形。她犹豫再三,眼见着再不起就要耽搁朝会了,方才大着胆子来将人给唤醒了。
谢迟看了眼天色,又看了眼怀中的傅瑶,骤然生出一种不想上朝的想法,也算是明白为何旁人总说美色误人。
月杉听他应了声后便没动静,小心翼翼地问道:“今日还要去宫中吗?还是……给您告个假?”
谢迟身体不好是人尽皆知的,一年到头总要生几场大病,告假修养也是常有的事,萧铎并不会苛责,旁人就更不敢多说什么了。
年初遇刺之后,生了场大病,到如今也已经有小半年。
这半年他随着傅瑶一道,睡得早了些,也不会动不动就不吃饭,身体较之先前倒是有了起色,竟没再病了。
谢迟按了按额头,叹道:“去。”
他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哪怕一时生出惫懒之心,也不会听之任之。
谢迟轻轻地将傅瑶放到了一旁的枕上,可还未来撤开手,就见着傅瑶不情不愿地蹭了蹭,攥紧了他的衣襟,似是不想要他离开一样。
她昨夜的确是累极了,到现在仍旧困得睁不开眼,眼睫微颤,眉头也随之皱了起来。
衣襟半遮半掩,还能见着昨夜留下的痕迹,谢迟眸色暗了暗,但终归还是克制住了,他狠心将傅瑶的手拂开,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低声道:“我去去就回。”
傅瑶也不知听进去了没,迷迷糊糊地应了声。
谢迟看着她的睡颜,笑了声,这才干脆利落地起身,更衣梳洗,往宫中去了。
傅瑶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但就算休息了这么久,她仍旧觉着腰酸得厉害,随意吃了些东西之后,仍旧伏在榻上歇息。
每次做得太过,她总是会犯困,也着实不明白谢迟哪里那么多精力。
谢迟说是“去去就回”,可一直到晌午,他也没回家,傅瑶只能独自吃了午饭。
入夏之后天一日日地热起来,傅瑶便不喜欢再出门,大半时间都老老实实地在房中呆着,只有晚间起凉风的时候,才会出门去转转。
侍女已经在内室摆了冰盆,沁着凉意,驱散些暑热。
傅瑶穿着轻薄的纱衣,未着鞋袜,拿了册话本子看着,手边还摆着冰镇过的瓜果,倒是闲适得很。
“好凉快,”谢朝云一进门便先感慨了句,见着傅瑶这模样后,含笑叮嘱道,“虽说这样是舒服,可还是不要贪凉,万一病了就不好了。”
谢朝云在宫中时落下病根,这些年总是畏凉,饮食上也有颇多忌讳,如今一进这房中,倒是都快要替傅瑶觉着凉了。
傅瑶吃得凉物有些多,愈发显得唇红齿白的,谢朝云瞥了眼那碗所剩无几的瓜果,向月杉道:“还是要劝着些,不要由着她的性子来。”
“不要怪月杉,”傅瑶讪讪地笑了声,“她们劝了的,是我没听。”
“还好意思提?”谢朝云拿手中的团扇点了点她的额,又提醒道,“不过话说回来,兄长是不能……”
傅瑶抢先道:“我知道。他在府中的时候,我不会这样的。”
她着意问过太医,知道谢迟的身体底子还是虚,不能受凉,万一病倒了会很麻烦,所以他在家中时都会格外注意些。
“也是,你对他那般上心,自然是知道这事的。”谢朝云笑道,“是我多虑了。”
傅瑶让人将瓜果与冰盆撤了下去,向谢朝云道:“你专程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有件事想要同兄长商量,只是没想到他竟还没回来。”谢朝云在一旁坐了,瞥了眼傅瑶手中的话本,“这是讲的什么,有趣吗?”
“无非就是那些情情爱爱的,今日无事,我又不想做旁的,便拿来打发时间。”傅瑶递给谢朝云看了眼,好奇道,“近来朝中是有什么事吗?”
她与谢迟朝夕相处,隐约有所察觉,但一直没多问。
谢朝云意味深长地看了傅瑶一眼,缓缓地答道:“的确是有事……朝中近来在为要不要与北狄和谈而争执。”
这是头等的大事。
北狄主动提出想要和谈,为此,朝中已经争论了好几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至今没争出个所以然来。
萧铎未曾发话,就连谢迟也始终未曾表态,这事一日悬而未决,就一日难消停。
谢迟从来不会主动提及政务,傅瑶也没料到,竟然是这样的大事。她想了会儿,小声试探道:“他应该是不想和谈的吧?”
谢朝云看向她的目光中多了点惊讶:“为何这么说?”
这几日,群臣也都在揣摩谢迟的态度,但谁也不敢下断言。
“我虽不懂朝局,可却了解他的性情。”傅瑶解释道,“他若真想和谈,就不会拖到现在了……而以他的性格,认定了什么,就不会轻易更改的。”
当年萧铎刚登基时,可谓是内忧外乱,但谢迟从来没提过和谈的事情,强撑了下来。诚然是因为那时候他需要攥紧军权,树立威信,但这也代表着他的意愿。
谢迟是想收回十六州的。
“是啊,他不想和谈。”谢朝云点头承认了,可随后又无奈道,“可眼下这形势,怕是未必能成了。”
傅瑶道:“为何?”
“你应当有所耳闻,当初兄长遇刺之事,北狄大举反扑,裴老将军身陷敌阵不知所终。”哪怕时至今日,再提起此事来,谢朝云仍旧觉着恨,“后来总算是寻着了他。亲卫们拼死护送他冲出敌阵,死伤殆尽,而裴将军也身受重伤,寻着他时只剩了一口气,险些没能救回来……”
傅瑶攥紧了衣袖,她听谢迟提过些西境的旧事,知道这位裴将军对他而言,是如师如父的存在。
“可就算救回来,也没法再如当初了……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谢朝云叹了口气,“兄长原本要调他回京来修养,可裴将军执意不肯,说是自己坐镇北境,能做多少是多少。”
北狄凶狠难缠,裴老将军病倒之后,力不从心,可却又没能顶替他的人,数月来北境的日子并不好过。
也正是因着这个缘故,北狄提出和谈之后,朝中立时就有人响应。毕竟若是边境太平下来,能少许多麻烦,也能省下一大笔军费粮草开支。
耗了这么些年,谁都耗不起了。
傅瑶咬着唇,心也随之揪了起来。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谢朝云幽幽地叹了句,又毫不留情道,“先帝昏聩无能,任由虞家做大,朝中原就没什么良将,燕云兵祸更是尽数折了进去,到如今竟寻不出什么人手,也是可笑。”
别说良将,当初两王之乱导致近半数世家都折了进去,空出了许多位置,连文臣都不够用。
谢迟就是拖着那么个烂摊子熬过来的。
可这不是朝夕间能解决的事情,先帝留下的烂摊子,掀翻了重建,也得耗费十数年才能好。
谢迟与裴将军强撑了这么几年,想着再怎么难也要扛着去,将十六州收回,可却被那些自以为聪明的蠢货给打破了局面,到了如今这般境地,不上不下的。
谢朝云有时候忍不住会想,若谢迟当初没救回来,裴老将军也撂挑子了,如今会是怎么个局面?
可到头来,收拾烂摊子的还是他们。
傅瑶理清楚这其中的干系后,沉默许久,轻声道:“他从来没抱怨过……”
“是啊,”谢朝云自嘲地笑了声,“若依着我的脾气,兴许就撂挑子不管了,又或者,一定要由着性子杀尽了背后的主使之人。可他却硬生生地忍了下来,只杀鸡儆猴,说是眼下牵一发动全身,得慢慢来。”
旁人都说谢迟是有不臣之心的奸臣,可谢朝云看着,却觉着他简直都要成圣人了。
傅瑶复又沉默下来,等到谢朝云唤了她一声之后,方才回过神来,无力道:“阿云,我想帮他,可又不知道要做什么才好。”
谢朝云抚了抚她的鬓发,宽慰道:“朝堂上的事情,又岂是你我能轻易插手的?更何况,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至少能让他有个安心歇息的地方。”
话虽这么说,可傅瑶却还是觉着自己做得不够,再与谢朝云闲聊之时也有些心不在焉的,等到将人给送走后,也没了看话本子的闲情逸致,翻来覆去地想着谢朝云所说的事。
及至傍晚谢迟回来,傅瑶听到动静之后,立时就迎了出去。
“怎么了?”谢迟见她满眼殷切,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开玩笑道,“我就今日回来晚些而已,难不成是想我了?”
傅瑶被他打趣了句,心下倒是一缓,拉着他的衣袖往里间去,帮他更衣。
谢迟看出她的不对来,也没费什么力气,轻而易举地就将她的心里话给哄了出来。
“你管好府中的事情就已经够了,还要做什么呢?”谢迟开玩笑道,“若是事情都要你做了,我做什么?就整日在家中,当个吃软饭的不成?”
他煞有介事地想了想,又道:“虽说这样听起来也不错,不过我暂且还没这个打算。”
“你只管高高兴兴的就够了,不必想那么多,这么点事情还是难不倒我的,嗯?”谢迟牵着她的手,往外走,“陪我吃饭去。”
第6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