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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寄柳拖长声音“哦”了声,没再追问下去,轻轻地拍了拍傅瑶的肩,笑道:“时辰不早,还是早些歇息吧。”
傅瑶哭笑不得地横了她一眼,但最终还是没多说什么。
她午后歇了许久,晚间倒是不怎么困,披衣看着窗外的景色,依稀还能听到楼下的热闹声,一直到夜深之后方才睡去。
从前她总是嗜睡,但这两年下来,尤其是北上以来,倒是醒得越来越早了。
虞寄柳与她一道在客栈大堂吃了早饭,仍旧去忙自家的事情,傅瑶慢悠悠地吃完了最后一块饼,问了店小二附近的铺子,便也领着银翘出门去了。
昨日尚未好好逛,就先遇着了谢迟,傅瑶打定了主意今日要先四处看看,而后再去买笔墨等物。
只可惜还是出了些意外,仍旧没能好好逛成。
这两年下来,傅瑶出门时已经很少会打扮。
尤其是这次北上,她嫌麻烦,索性不施脂粉,发上也没什么珠花步摇等装饰,常常只是拿簪子一绾,又或是拿发带随即束起,就连衣裳也大都是简便舒适为主。
可她到底是天生丽质,在京中之时便是有名的美人,到了这地界,便愈发惹眼。
那公子哥初时凑上来的时候,傅瑶还能耐着性子回绝,可他却像是压根听不懂话似的,仍旧不依不饶地跟着,还颇为热情地将名姓架势都一并报了上来。
据这位自己所说,他姓高名成益,是此处高郡守的侄子。
高公子自报家门时倒是颇为得意,仿佛是什么了不得的身份,姑娘家听了就会立时动容似的。傅瑶却是听得直皱眉,脸色也冷了下来,不大耐烦道:“烦请公子自重。”
其实这位高公子的模样倒也说得过去,乍一看斯文俊秀,手中拿了把折扇,不说话时勉强跟风流倜傥沾了点边。
可一开口,便显得一言难尽得很。
高成益自诩相貌出众,家世也好,看中的姑娘大都能到手,这还是头回遇着这样油盐不进的,犹豫片刻后仍旧追了上去:“美人,看样子你应当是从别处来的吧?到凉城来可是要寻什么人,又或是有什么事?但凡你说出来,我必定能给你办到。”
“不牢费心,”傅瑶目不斜视,说话也愈发不客气起来,“离我远些就好。”
有这么个人缠着,逛是逛不了了,傅瑶便想着索性回客栈去,她是带了两个侍从的,也能让他们将这麻烦给赶了。
“美人,你何必非要如此绝情?”高成益摇着扇子,为自己辩解道,“你兴许是有所误会,我并非是为人轻浮,只是一眼见了你就喜欢得不得了,所以才会情难自已……”
傅瑶嗤笑了声。
“你别不信啊,”高成益紧跟着,同她笑道,“又或者,你总得给我个机会证明吧?”
银翘倒是想帮着拦,可她终归是个姑娘家,对方又死皮赖脸的,压根拦不住,只能气冲冲地死命瞪人。
傅瑶停住了脚步,抬眼看向他,似笑非笑道:“你说一见我就觉着喜欢,然后呢?你想娶我?”
高成益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甚至连话中的讥讽都没听出来,答道:“这怕是不成,我家中已经有夫人了,但那是爹娘做主定下的,我并不喜欢。美人你若是愿意跟我,入府便是我最宠爱的妾室,又或者在外间寻个宅子安置也是一样的……”
“呸!”银翘忍无可忍,指着他呵斥道,“你当我家姑娘是什么人?”
这些年来,奇奇怪怪的人见了多了,傅瑶也不会将这种话放在心上,又或是为之生气了。她一开始就看出来,这位高公子怕是在这地界当惯了地头蛇,干惯了这种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傅瑶原是不愿同这种人多说什么的,可眼见着是不能轻易摆脱,索性道:“高公子,我劝你还是收敛些,小心祸从口出,届时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她天生一双笑眼,哪怕是不笑的时候,也让人觉着分外温和讨喜。可如今沉了脸色,一本正经地说着这话时,却也颇有架势。
高成益愣了下,重新打量着傅瑶,只见她通身上下并无什么贵重的饰物,实在不像是什么大户人家出来的,便又吊儿郎当道:“美人,你觉着这样就能唬我了不成?真是天真可爱……”
“信或不信由你,”傅瑶硬生生地打断了他,“可你若是再敢跟上来,我不介意去问问高郡守,高家是怎么教导子弟的。”
单凭傅家的家世,她就不用顾忌太多,更别说手中还握着朝云给的令牌。
退一万步,还有……谢迟在。
高成益见她这模样并不似作伪,心中拿捏不定,最终还是没跟上去,准备回去之后让人查查她的身份再做打算。
直到回了客栈,银翘还是有些气:“怎会有这样恬不知耻的人?”
“这样的人可多了去了,”傅瑶掸了掸衣袖,“这地界山高皇帝远的,没御史时时盯着,而谢迟大半时间都在前线,最多也就是过问一下政务,想必是不知道这种鸡毛蒜皮的事。”
“那……要不要同太傅提一提?”银翘是看不惯他那模样,总觉着不收拾了不痛快。
傅瑶却并没应,只说道:“再看看吧。”
她并不知道高成益都做过什么。若只是油嘴滑舌风流了些,你情我愿的倒没什么,可若是做过出格的事情,譬如当初那强抢美人害了人命的纨绔,的确是不能就这么过去的。
但话又说回来,她也不一定能再见着谢迟,总不能特地为了这么件事跑过去。
是夜,竟下起雨来。
北境的雨与江南并不相同,傅瑶并没什么睡意,听了半夜的雨,方才算是睡了过去。
第二日再起来的时候便有些晚了,知道虞寄柳已出了门,她便也不忙着下楼了,慢悠悠地梳洗完毕,倚在窗边同银翘感慨道:“这时节,若是在江南的话,已经快是满镇桂花香……”
窗外仍旧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傅瑶偏过头看去,说到一半的话卡在了那里,愣住了。
一夜雨后,垂柳青翠欲滴。
树下站着个撑着油纸伞的青衣公子,长身玉立,透着股从容自在。他仰头看着傅瑶,眸中尽是笑意,眉疏目朗,又带着些肆意,天生的好相貌显得格外动人。
是谢迟。
“适逢落雨,难得凉爽,”谢迟同她笑道,“要不要同我去乐坊听曲?”
傅瑶很喜欢下雨天,只要不是那种乌云压城的架势,心情都会格外好些。
她看得心中一动,尚未反应过来,便已经先点了头:“要。”
第103章
傅瑶的的确确是想要往乐坊去,听听自己再熟悉不过曲子隔着千里的山水传到北境后,与最初会有什么不同。
但先前谢迟提醒过,她也知道,那种地方并不安稳。
三教九流汇聚之地本就容易生事,更别说是在山高皇帝远的北境。
傅瑶是想着,等到虞寄柳的事情忙完后,寻个合适的时机领着侍从一道,总比两三个姑娘结伴前去要稳妥。
原本已经同虞寄柳说好了,可临窗而立,看着青衣执伞的谢迟时,傅瑶并没来得及多想,鬼使神差地就应了下来。
说出的话总没有平白反悔的缘故,更何况谢迟也还在等着。
傅瑶揉了揉脸颊,让银翘找了件男装出来换上,又将长发束起。
其实她的身形相貌摆在那里,就算是男子装扮,也不难看出来真身。她倒也不是指望这个能遮掩过去,只不过觉着男装多少还是要方便一些。
“姑娘,”银翘替她理了理碎发,迟疑道,“要不要让兴安他们跟去?”
傅瑶抚平了衣袖:“不必了。”
若是有谢迟都处理不了的情形,那兴安他们必然也是无计可施的,着实没必要多此一举。
“那……要我跟去吗?”银翘小声道。
当年在谢家时,谢迟更喜欢与傅瑶独处,若非必要常常是不要丫鬟伺候的。银翘也拿捏不准傅瑶如今是怎么想的,故而有此一问。
“你若是也想去见识见识,听听曲,那就随我一起。”傅瑶倒是并没犹豫,将事情交给她自己选择,“若是想要在客栈留着,不愿折腾,那就不去。”
她这态度称得上是坦荡,银翘忽而觉着自己那点心思有些好笑,果断道:“那我要同去看看!”
主仆两人下了楼,谢迟已经在客栈门外等着。
他对银翘同去这件事并没什么意见,只是见傅瑶站在银翘撑的伞下时,有转瞬即逝的失望。
“乐坊离此处有段距离,得多走上一会儿,”谢迟征询意见道,“又或者,你想要乘车吗?”
傅瑶摇了摇头:“不必,我现在没那么娇气,而是刚好可以好好地看看周遭。”
昨日出门被高成益给搅和,最后笔墨没买成,也没心情逛街。如今因为落雨的缘故,难得清凉,正适合闲逛。
两人结伴而行,不疾不徐的,时不时地聊上几句。
谢迟在凉城留过月余,的确是要格外熟悉些的,傅瑶问的事情,他大体上都能答出来。
有这样的人陪着是不会觉着无趣的,及至远远地见着那乐坊时,傅瑶道:“也不算很远。”
谢迟无声地笑了笑:“这时候,乐坊应当没太多人,正适合听曲。”
“你从前来过吗?”傅瑶随口问道。
谢迟毫不犹豫地否认了,又解释道:“我问了亲兵。”
其实哪怕不问也能猜到,这种地方自然是晚间热闹些,白日里八成并没什么客上门。
然而及至进了乐坊之后,谢迟才发现自己想错了,偌大的厅堂之中竟然有不少人在等着,可正中那台子上也就只有个伶人在弹琴。
见着三人进门后,小厮倒是立时就迎了上来,引人落座。
“几位应当也是为景乐师来的吧,劳烦耐性多等会儿,他今日身体不适,要晚些时候才能出来见客呢。”小厮嘴皮子利落得很,又兴许是解释多了的缘故,不歇气地说完,又问要什么酒菜。
傅瑶好奇道:“景乐师是什么人?”
小厮从头一眼就看出傅瑶是个姑娘,但并没戳穿,只笑道:“公子竟然不知吗?这满堂的人,可都是为着他来的呢……”
傅瑶初来乍到,的确未曾听过,偏过头去看了眼谢迟,只见他也是一脸茫然,显然也是并不了解。
那小厮也没多做解释,反而故作高深地笑道:“那等过会儿见着,您就知道了。”
傅瑶饶有兴致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不多时,茶和小菜糕点就送了过来。
那小厮兴许是没见过到了乐坊不喝酒喝茶的人,多看了几眼,但触及谢迟的目光之后,立时就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看这架势,那位景乐师应当是很厉害了,”傅瑶看了眼大堂的情形,同银翘道,“不知道比不比得过宣夫人?”
她口中的宣夫人,是先前在南边遇见过的乐师,于乐理一道颇有造诣,在江南一带颇有名气。
银翘掩唇笑道:“厉害不厉害的兴许不好说,但我猜啊,相貌必定是极好的。”
傅瑶愣了下,莞尔道:“这话倒是没错。”
若只是技艺超群,是招不来这么多人的。
两人咬耳朵笑着,谢迟看在眼中,不着痕迹地插了句话,将傅瑶的注意又牵回到了自己这里。
过了不知多久,傅瑶已经开始觉着无趣的时候,总算是有了动静。
她与谢迟坐得格外偏些,故而尚未看清究竟是怎么了,便见着厅堂中的人都站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