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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鸿落哼了一声:“倒喜欢装作是个好人。”
“你知我是个恶人就行了。”逐晨轻叹,最后好声好气地同他道别一句,“往后,你自己保重吧。”
梁鸿落望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那道瘦长的身形拖拽出一道摇曳的孤影,与他记忆中影影绰绰的画面缓缓重合。
他回头一看,自己的身后只有无边的枯木与乱石,那是一眼便能望尽的寂寥。连从深邃处吹来的野风,到他这里,也没方向。
他能去哪里?他又不同风不夜一样,受天道偏爱,哪怕入魔,也有无数人敢于追随。
他又不是天之骄子,从小出生在朴风那样的巍峨灵山,受人赏识,有机会有一个好人,有余力广济天下。
人世间的命,从出生起,就决定了九分。他已做尽了自己的那一分,还是寻不到天道留给他的那条路。
也许根本不曾有过,在天道眼中,他生来该死。
梁鸿落大感荒谬地笑了出来,无声地蔑笑,仰头看向昏沉的天空。神识中被一种不理智的情绪所霸占,全是他自己也说不清缘由的怨恨。
他想,他们朴风宗的人可以在这里和睦相亲,而他到头来仍是形单影只。
逐晨在这里受人疼爱,受人仰慕,可他小妹,至今不知身在何处。或许已早早香消玉殒,尸骨埋尘。
这世上为何总有那么多不公?是任人如何努力都抹杀不去的。
为何他们师徒几人,能享尽这世间所有的好,而他们兄妹,却生来就要做别人的脚下泥?
他们做错过什么?他们原先祈求的,只不过是活着“两字”而已。
逐晨察觉到身后的魔气忽然不受控制地沸腾起来,张牙舞爪朝着天空蔓延,赶忙回头,果然看见梁鸿落紧咬着牙,从唇角淌出暗红色的血渍。耳边的魔纹也变了颜色,分明是受魔气反噬了。
“你们朴风……”梁鸿落双目猩红,“不曾有过一个好人,却享负盛名,以仁士自居。”
逐晨心下懊悔,朝他走两步,握住自己的手,低声而急促地说道:“朴……朴风宗的修士,是要修心,可只管得了自己,管不了别人。此前的事,诚然对不住你,我让他们帮忙找找,若是有了什么消息,会来告诉你。”
梁鸿落厉声打断:“不解我恨!”
逐晨:“那你是想如何?其实你也知道,此事与朴风宗没有太大的关系,否则你不会在朝闻平和地待到今日……”
逐晨想劝导,可是发现自己越说,梁鸿落越是愤慨。当下不敢再提他小妹,干脆断了话题,安抚道:“我先给你看看吧,鸿落道友,你冷静一下。如今这般,受苦的人是你自己。”
逐晨掐诀,欲对他使用【若水】,帮他安抚魔气。
梁鸿落断不接受她的好意,喝道:“不需你来假意惺惺!”
他心道,既是朴风的人都如此绝情,他自不必再犹豫,就让他们也尝尝痛失亲友的滋味,看看还能否轻巧地说出,“这是天道”四个字。
他满脑子都是躁动的情绪,报复的念头充斥着他的理智,连血液里都带着嗜杀的刀。
他想看风不夜等人痛不欲生的模样,无暇思考这会有什么后果,待逐晨靠近时,直接抓向她的脖子。
那张略带仓皇的清秀面庞落在他的眼中,莫名叫他心脏被灼烧了一把,生出一点恐慌来,最后出手的时候迟疑了一瞬。
逐晨并未趁机逃脱,反抬手抓住他的小臂。
随即,梁鸿落看见自己身上魔气迅速流逝,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吸引了过去,他动荡的心境也随之安定下来。
梁鸿落不可置信地抽回手,后退数步。
他捏着自己的手腕,重新打量起逐晨,苍白的嘴唇张张合合,意味不明道:“倒是小瞧了你。风不夜的徒弟里,果然没有泛泛之辈,难怪他待你如此特别。”
第116章 二更
刚提到风不夜,逐晨就知道风不夜过来了。跟他同行的,还有怀谢等人。大约是察觉到此地的魔气变化,前来查看情况。
众人一到,见这气氛,便知道事情不对。
怀谢的目光在对峙的二人中转了一圈,无法从他们的表情中读出什么缘由,只能问道:“逐晨,怎么回事?”
逐晨含糊道:“些许小事。”
“些许小事,说开即可。”怀谢松了口气,“怎闹成这样?你是说了什么不对的话,惹鸿落道友生气了吗?”
风不夜已召出瀚虚,执在手中,招手道:“逐晨,你先过来。”
梁鸿落微低着头,表情明暗不定,可任谁都能看得出他对风不夜的敌意,尤其是在瀚虚剑的剑魂被唤醒之后。
若是原先,他还有对风不夜的顾忌与戒备,现下是彻底撕破脸了。
怀谢头疼,心道原本不是已经安排好了吗?怎么又吵起来。他还是很好脾气地道:“不如回去再说吧,此地风大。”
“回去?”梁鸿落昂起下巴,嗤笑道,“我既已叫你们识破了真面目,如何还能与你们回去?”
怀谢道:“什么真面目?生气时说的话,不要太当真。”
怀谢以为这回也只是一场寻常的争端而已。结果梁鸿落瞥他一眼,并不搭话,曲指成爪,自手心凝练出一团浓重的魔气。
那魔气中带着紫光闪电,滋滋作响,几要撕破空气,还能隐隐听见一丝龙啸之音。
梁鸿落五指握紧,从虚空抓出一把长达七尺的长剑来。
那剑通体白色,上宽下窄,像是由什么巨大的骨头雕刻而成。剑身上覆有一道淡淡的金光,粗粗看去,像是没有剑刃。
怀谢从未见过这种造型的剑,可略有耳闻,知道这应当是把斩龙剑。再看它出现的方式,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躲在石头后面正看得津津有味的若有猛然虎躯一震,颤抖地指向前方,惊骇道:“魔、魔……是魔君啊!”
他说完久久听不到回音,扭头看去,才发现自己的兄弟已经被吓得翻起了白眼。
若有忙将他扶住,让他靠在石头上缓神,一面拍着他的背,一面战战兢兢地朝前方窥视。
还好,有仙尊在。
朝闻可真是来对了。
可是仔细想想,若是不来朝闻,他那里有当着魔尊的面说魔尊坏话的机会?
若有思及此处,悲伤得眼眶湿润。
那些愁和怨呀,深深问苍天……
怀谢露出一个苦笑。
藏得真深,在此之前,他甚至不知道梁鸿落用的是剑。准确来说,梁鸿落的兵器向来都是随手拿、随手使,不拘泥用些什么,符合他野路子出身的身份。
他自嘲道,劳烦魔君,还这般纡尊降贵地欺骗自己。
风不夜与梁鸿落也算是有两世渊源了,从未有机会问他这一句:“为何?”
他身上有龙魂,而梁鸿落手中的斩龙剑是用龙骨所制,两者感应之下,神魂俱是颤动。苦苦抑制才压住对彼此的杀意。
梁鸿落说:“自是来报仇的。”
风不夜记得清楚:“我与你,应该并无仇怨。”
“我与你有,我与你们朴风宗的人有。”梁鸿落说,“我小妹与朴风宗的人更是有血海深仇!”
怀谢脱口而出:“你小妹是谁?”
“我小妹……”梁鸿落提及便心脏抽疼道,“不过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他小妹是没有名字的。家贫,出生的时候家中已经没有了余粮,母亲让父亲将她抱到屋外,想用土埋死。梁吟扑过去将她挖了出来,抱在怀里。
父亲告诉他,家里养不起,若是要救她,那就自己养。
梁鸿落看着怀里的婴儿。刚出生的孩子浑身红通通的,睁不开眼,很不好看,连哭声也跟耗子似的,细弱难闻。
可她用力抓住了他的衣裳,依靠在他怀里。
这世上,唯有自己能保护她,她也唯有依靠自己。梁吟第一次明白了所谓相依为命的重量。
他低下头,将脸贴在婴儿的额头上,感受着这脆弱的生命向自己求救。
对于浑浑噩噩的少年来说,他第一次明白了自己活着的意义。也是第一次知道,这是家人。
梁鸿落说:“她很聪明……”
她好像能听懂自己的话,从不嚎哭。比别人家的孩子要更早懂事,一些琐碎的东西,也能记得清楚,还晓得提醒他。在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喜欢挥舞着手,咿咿呀呀地给他比划。
梁鸿落当时想好,等她长大,就送她去念书、识字,叫先生给她起个好听的名字。所以他要攒钱,他要勤快。
可还不等他想好要怎么供养小妹长大,她就被抢走了。
梁鸿落低低笑了一声:“那回,你们朴风宗的修士,说要来招弟子,只用了不到一串钱就将她买走了。你们的那些弟子……全都是一些家境贫寒的女孩子。年纪小的还不懂事,大的倒是可以送去成婚了。我不许,我知道那不是。你们朴风宗的人命金贵,不能这样羞辱,才出来买那些草芥一样的孩子,是不是?反正在你们眼中,与朴风无关的贫民,连蝼蚁都不如。”
无论当时他如何撕心裂肺地恳求,那两人也没有在意。
他紧紧握着小妹的手,耳边一片轰鸣,听不见外人的嘶吼。亦不顾别人威胁似地敲打在自己身上的拳头。
他知道的,要是他放手了,他再没有挽回的机会了。可即便他不放手,他也没有任何办法。只不过是固执的,希望用坚持换取大人的一点慈悲。
然而他们这些人,早已在世俗中修成了铁石心肠,哪里会在乎一个孩子的心情?
那个女人一把将他挥开,冲着他的脸吼说:“她是我生的!”
“她是我带大的!”少年声嘶力竭地喊叫,“她是我带大的!是我的!小妹——啊!”
“别让她走,我求求你!”
“小妹——!”
无数次,他憎恨于自己的无能、弱小。亦憎恨于所谓的世俗,所谓的迫不得已。
每每看着那两个大人痛苦地同他说“没有办法”,他就觉得无比可笑。
不是没有办法,只是没有感情罢了。
梁鸿落手中的斩龙剑传来一声悲鸣,远处魔界的界碑随之发出冲天的红光,将半边天幕映得血红,犹如一把长剑直破云霄。
他紧紧握住剑柄,这把本不属于他的长剑,因他心绪不平,释放着凛冽的刀气,不受他的控制,割伤他的手臂。
鲜血染湿了他的衣袖,又从浸满的布料中滴落下来,他却好似浑然不觉,依旧维持着那姿势,立在原地。
熠熠红光中,数不清的黑影由远及近,循着斩龙剑的气息飞驰而来。
为首一人举着魔界的旗帜,停在数十米开外的位置。他挥了下旗子,将木竿往地上一插,而后两手环胸,冷眼望着此处。
他身后那群魔修将领背着高大的武器,同他一样,等在旗帜划出的界限后方,只等梁鸿落令下,便举刀进攻。
能如此迅速地聚集过来,可见这群人是早早防备,等候在此。
这般阵仗,情形不妙,恐是不能善了。
怀谢苦涩道:“此事我等不知。”
梁鸿落好笑问:“知道了,你们会管吗?”
怀谢不语。
难听些说,这是一桩买卖。天底下哪里都有的买卖。
生她的是父母,卖她的也是父母,这是个普世皆认的死理。纵然知晓她可怜,宗门的人也管不过来。
除非哪日,要将城里的青楼小倌全都取缔了,再不允许类似的买卖。可若真是如此,怕是反对的人,比同意的人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