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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衿泠然一笑,打断了他的思绪,清脆的声音为寂寞沉静的屋子里添了一点生机。
她一边走进来一边说道:“今年的冬天真是别致,在分宜这么多年从没见过的。难得有这样好的机会,不如我们去踏雪吧。”
他神色依旧淡淡的,很敷衍的应了一句:
“嗯。”
她也不恼,只是自顾自的将手炉放下,稍稍掸了掸衣袖上的雪花,漫不经心笑:“外边雪景那样好,他跪在那里未免太过碍眼,让他起来吧。”
容珩没有说话。
他当然知道她所说的'他'是谁。
慕衿仍毫不在意,也没有刻意等他的答复,将手炉放下后,很自然的便出去了。
裴文已经半死不活。他的动作已算不上跪,而是以一种近乎扭曲的姿势在那里,麻木的几乎失去知觉。
慕衿平视前方,面无表情道:“少阁主恩准,让他起来吧。”
裴文哪里还起得来。
一旁侍卫取了热水来,浇在他身上。
落魄不堪的裴文终于有些清醒过来,唇角翕动了几下,声音微弱而颤抖,好久才听清他说的原来是:
“宋过……”
裴文想让她去开口为宋过求情。
得陇望蜀。
裴文负了她。慕衿对他并无多少同情可言。然而裴文一事终究是因她而起,她也不想平白无故牵连了这对无辜母子。
但是裴文想得寸进尺,绝无可能。
裴文用乞求的目光看她,眼神里卑微可怜的甚至有些低贱。
“宋过……”
慕衿没有再低头看他,平静的声音无波无澜,清冷到仿佛他们没有任何故交:
“裴文,做人要活的通透一点。你应该明白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道理。别说少阁主残忍,就是我,也不会放过宋过。宋过不死,后患无穷。
来日他若卷土重来,被架在刀口上的可能就是我和我的孩子。少阁主今日能断绝后患,就是最好的护我们母子周全。你恨他残忍暴虐,我却要感激他能顾及我们母子安危。
倒是你,如今跪在这里舍命相求,又是否考虑过你的妻儿?就算你杀身成仁,成全了身为志士的美誉,未免缺失了男人该有的担当。
你要想清楚,我们都活在世故里,哪有那么多随心所欲可言。为人处世,要虑及的不仅仅是自己。所以,我不会去说情。这样的恩泽,也不会再有第二次。”
☆、裴文之死
这一席话,是她给裴文最后的了断。往后裴文如何,皆与她无关。
她头也不回的进了里屋。
侍卫已经将奄奄一息的裴文拖走后,慕衿才邀容珩出来与自己一道踏雪。
他意兴阑珊,但是没有拒绝。
等容珩出来的时候,裴文所跪的地方,已经只剩下两道拖行留下的印迹。
容珩看到了。尽管他什么都没有说。
而她,就好像真的是来观光一样,语笑嫣然,踏雪、观月、折花。
这里红梅开的正好。
她折了一细枝问他:“好不好看?”
他这语气,一听便知道是这没有经过认真考虑的答案:“好看。”
她递给他:“那你帮我戴上。”
容珩抬手将花插在她发髻上时,两人已经靠的很近,最是亲密无间又卸下心防的距离。
她忽然道了一句:“冷。”
容珩下意识的动作就是将她揽过来,等到去将她的手渥暖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她真是太会讨宠了。
想不去疼都难。
她笑。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笑。
慕衿明白,不论她是向着容珩还是向着义兄,吃亏的都是自己。最好的方法,便是使纵横阁与长夙门化干戈为玉帛。
这次她为容珩收服了林氏一族,义兄自然不快。但是慕衿这次并没有选择回避义兄,而是选择花费不少工夫去周旋,以十三令的下落为利益,试图改变义兄的心意。
只盼着事情能有回旋的余地。
但是慕衿千算万算都没想到的是,先动手的不是义兄,而是容珩。
次日晚间,甄武求见。
甄武躬身行礼:
“甄武深夜前来,是有要事禀报。”
慕衿垂眸。自然,倘若不是要事,甄武断不会在深夜亲自前来。
容珩的反应很平淡,也没有让慕衿退下,只道:“坐吧。”
“谢少阁主。”
甄武落座后,道:
“近日来,外边有关十三令的流言四起。可见有不少门派对十三令虎视眈眈。青云庄本是我们一力扳倒,何时轮得到他们觊觎。”
容珩轻轻一笑,不以为然: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他们有不该有的野心也是情理之中。”
侍女取了龙井过来想要奉茶。慕衿递了个眼色过去。
侍女会意退下。房内便只余下他们三人。
慕衿亲自从茶盅里取了茶,斟上水泡开,端到甄武跟前:
“甄公子慢用。”
“多谢少夫人。”
自青云庄一事过后,甄武对慕衿的态度改观了许多,言语间也客气了许多。
甄武剑眉深锁:
“外界流传最广的便是说宋靖临死前将十三令交付给了裴文。”
慕衿不动声色的给容珩续茶。其实她也曾细细斟酌,十三令是不是真的在裴文跟前。
如果真的是这样,她要怎样才能从裴文那里套得。
那日,她放了裴文也就是这样的意思。既然裴文对十三令的下落略知一二,她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将裴文放了,也能在义兄那边博得一点信任。
让义兄去收留裴文,从裴文口中套得线索,顺着线索找到十三令再好不过。
容珩淡淡道:
“随他们去。不必特意理会这些流言。”
甄武微微点头:
“可是这样一来,群狼环伺,十三令的事会不会处什么差错?毕竟十三令是青云庄一宝,也是江湖各门派必争之物。”
明灭的灯光不定。容珩缓缓道:
“他们想要,尽管来拿就是。”
慕衿微微抬眼看他,想要从中窥得一点关于十三令下落的蛛丝马迹,却没有瞧出什么异常的神色。
冬日里冷,茶盅里的水凉了。慕衿没有唤侍女,亲自出去更换茶水。
难怪裴文之前说,找到宋过,就能找到十三令。
他那样执着,原来是为了救下宋过。其实十三令,在他手上。
既然这样,那就更简单了。
慕衿早就属意,让义兄追踪裴文下落,好收留裴文。但是如果十三令在裴文那里,想要夺回十三令,又不留把柄,就只能杀人灭口。
她修了很短的一封密令,意在让义兄追杀容珩。
安排亲信将密令送出之后。
她又端着煮好的茶水回了书房。速度很快,一切如常。
待她回去时,恰好遇上甄武在座上默然。片刻后,他似乎了然,便起身抱拳行礼道:
“甄武明白了,先行告退。”
等甄武离开后。
容珩顺势将她揽坐在自己身上,颇受诱惑的将手放在她腰间游移。
她以为一切都很顺利。突然,腰间吃痛。
她有些幽怨的眼眸对上他不怀好意的笑容,也许想埋怨一声撒撒娇,然而最终还是选择忍气吞声。
白皙细腰上留下的浅红印痕,是一场最具刺激的视觉盛宴。
好在他一向懂得适度的原则,一触即收而已。
他笑:“今晚就留在这里吧。”
除非突发意外,否则他很少如此。
慕衿有时觉得他甚至自律的有些不正常,将公私分的很开。在书房里心无旁骛,只有在她那里才会透漏出如狼似虎的本性。
但是她当然不会拒绝。
“好。”
床上流苏轻晃。
他咬着她的肩带,深不可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衣带松开的时候,他忽然停下动作,揽起衣衫不整的她,笑意温柔:
“来。”
慕衿有些不解,但还是依言靠了过去。
他将一块令牌交给了她。
等慕衿看清那块令牌的时候,神色蓦地一僵。
精致复古的令牌上赫然镌着'十三令'三字。
为什么要放在她这里?
当然不会是因为情到深处时讨红颜欢心。
慕衿只觉背脊发凉。在外界看来不知所踪的十三令就在他这里,他又这样直截了当的转交给了她。
人人都觊觎十三令,江锦亦然。
慕衿想过千百种方法去让江锦截获十三令。
但是现在十三令就在她眼前,就在她手里。唾手可得,她却不敢再把它送给江锦。
十三令无论在哪,她都可以布局让江锦拿下。唯独在她这里,不能。
不论江锦是以何种方式夺得十三令,与她是否有关系。但是只要十三令经她的手,她就难辞其咎。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容珩这是彻底断了江锦的路。
可是怎么办。
外面流言四起,容珩又刻意纵容这些谣传。
裴文又是她属意放了的,江锦一定深信十三令就在裴文那里。
明明十三令一直就在容珩手上,他却隐而不发。
慕衿误以为十三令在裴文那里的事情,他一定知道,否则怎么会纵容她放了裴文。
那么江锦此时再去追杀裴文……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江锦去追杀裴文反而遭到容珩的人伏击。
如果是这样。以江锦那样多疑的性格,一定会怀疑是慕衿联合容珩设的局。
容珩非但铲除了长夙这样的后患,还用了一招离间计。
一箭双雕。
慕衿越想越是后怕,原本因体贴她怕黑而留下的暗黄灯光此刻照明了她的紧张。
他很享受这种猎物在惶恐和不安里渐渐屈服的过程。
容珩做事情认真严谨到了偏执的地步。该做什么事的时候就一定心无旁骛,公事如此,在床上也是如此。
“不许分心。”
他半带戏谑半带警告的语气让她强迫自己将思绪拉回来。
次日清早。
慕衿醒来的时候,容珩已经不在身边。她拖着酸痛的身子起来,却发现朝歌已经领人到容珩的书房侍奉。
朝歌亲自侍奉她梳洗过后,又备了她最喜欢的几样餐点细细服侍。
慕衿今日有些心烦意乱,不太专心,只草草喝了几口粥后,便道:
“回栖凤台吧。”
她必须要尽快给江锦透露风声。越快越好。
既然已经出了差错,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及时止损。
朝歌却道:
“少阁主临行前交代了,他午后就回来,请少夫人在此等待。”
慕衿眸色一深。她虽有些想法,但毕竟只是猜度。现在就明面上忤逆他的意思,未免过于冒险。倘若前功尽弃,是不是得不偿失。
略略思索,她还是决定留下来。
留着这里也没有什么事可做。她坐立不安,看书也看不进去,左不过找些琐事打发打发时间罢了。
裴文快马加鞭的跑,马不停蹄的跑,不顾一切的跑。他不知道该要去什么地方,脑海里的什么坚贞气节都已成空白,只是想逃的越远越好。
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这段时日,流言四起,传闻他携十三令潜逃的消息广为流传。
裴文,已经成了众人虎视眈眈的猎物。
无论他逃到哪里,都不可能会活下去。
裴文敢觊觎慕衿。
慕衿究竟是怎样的态度,容珩不知道也不关心。他要做的,只是解决裴文。
当日他路过花丛,就听见了裴文对慕衿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