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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断然拒绝:“不行。”
岑儿是纵横未来的继承人。如今认了韶书作母亲,生母自然是见的愈少愈好,免得将来存了不必要的麻烦。
她跪在地上,拉着他的衣角哀求道:“我就陪他一小会就走,就一小会。”
他答案如旧:“不行。”
慕衿知道容珩他一直是凉薄的。行走在这个江湖上,本就如此,要么心狠要么一败涂地。可他,至少曾经对自己是温柔的。
如今却待她心狠的让她都快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了。
她泪眼诉求:“这是我的孩子。”
容珩蹲下身子,附在她耳边轻轻道:“还要多久才能记住?岑儿,现在是韶书的孩子。”
慕衿被他淡薄冷漠的语气惊了一惊。
她拭去眼泪,抱着他,哽咽着低低求道:“我求你了。”
容珩缄默不语。
她接着哽咽着说:“从前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不懂事,不该认不清自己的身份。我知道错了,你让我陪他一会好不好?”
她这样骄傲的性子,什么时候如此低声下气的求过旁人啊。哪怕是他们之间有了过节的时候,她都没有这样求过他。可岑儿是她的骨肉,她只是想陪他一小会。
此刻,她所拥有的最后自尊都已经被碾落成泥。
容珩沉默着将她拉起来,说:“我们回去吧。”
慕衿倔强着怎么也不肯离开,求他让她见见他们的孩子。
容珩只是说:“走。我们回去吧。”
慕衿哭着摇头。恰逢一个侍女从房内走了出来:“少阁主,岑公子的烧已经退了。”
门被推开的一瞬间,慕衿站起身子就想进去,却还是被容珩强行拉走。
慕衿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进去,他怎么说她都不肯走。
容珩强行将她抱了起来,带她回栖凤台。在路上,她哭着抓住他的手腕就狠狠的咬下去,咬的很深很重。血已经涔涔的溢了出来,她依旧没有停下。
容珩的手就一动不动,任由她咬。
她咬完了手腕,又去咬他的手。每一处都不遗余力,咬的极其深重。
咬到最后,他的手腕伤痕累累。她的眼泪融着他的鲜血,顺着他的手腕流下,染的他衣袖上血迹斑斑。
尽管如此,他的手自始至终都一动不动,带她离开的心也毫未动摇。
等到他将她抱回来的时候,她眼睛已经哭的通红。
他说:“子衿。”
“我讨厌你。”
容珩没有再说下去了。
她背着他,哭湿了枕头,哭哑了嗓子,最后也没能看见岑儿,也不愿意再和他说半句话。
当夜,雪纷飞如絮。微星三斗,明月光自竹枝间隙落入人间,素艳的梅花与雪争辉。
明灭的灯光下,韶书穿了一袭轻衣,低眉为容珩处理伤口。伤口多又深重,她包扎了很久。
她声音轻轻的:
“其实你没有必要这样,岑儿现在是我们的孩子,你何须愧疚。再者……”
岑儿现在是我们的孩子。
这句话他今天也说过,说的时候游刃有余,如今想起来,如鲠在喉。这样的狠话他说过不止一遍两遍,几乎驾轻就熟,可今天她哭着说讨厌他的时候,他却什么都说不出了。
她不断流下的眼泪像刀子一样剜在他的心口,一颗心疼到麻木,疼到仿佛以后都不会再有知觉。
可这样的情绪,他不愿在韶书面前透露半分。
他打断她,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又格外分明:
“韶书,我说过,从前,过去就过去了。我不放在心上,你也没有必要多费什么心思。我给你留了全身而退的机会,你后悔了,随时可以选择离开。”
甄墨闻言笑了,一如既往般温婉:
“天地之功不可仓卒,艰难之业当累日月。我不会急于求成,也相信未来可期。”
☆、欢情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
日子流水一般过去。越过冷落的秋冬,分宜的春日依旧卉木萋萋。在暖风骀荡的河岸边,有渔翁摆渡,还会有年轻男子挑着木桶挨家挨户的卖水。
慕衿本来就很喜欢春日,虽然这个春日与以往略有不同。可既然是在温暖的春日,还是有很多事情可以去想去期待。
慕衿从来不说自己比以前差了什么,甚至平日里提都不提他。然而对于一个与自己无比熟悉的人,总不提起或者经常提起,都必定都是至关重要的。
朝歌跟了她那样久,自然看得出来,也出言规劝:
“少夫人,您放下身段好好向少阁主认个错。少阁主从前那样喜欢您,一定不会冷落您的。”
是啊。他从前那样喜欢她。
他与她都是要强的人。也许他差的只是她肯低个头,好好向他服一次软。
慕衿默默不语,只是摆弄了一下瓷瓶中的花枝。
朝歌就接着劝道:
“就算您不为自己规划,也该为岑公子好好考虑考虑。甄夫人对他再好,终究比不得您是他亲生母亲呀!”
慕衿虽面上依旧不语,可朝歌这话却直直撞到心坎上去了。
她用过晚膳,谴退了朝歌,搬了一张宽大的梨花木椅子独自坐在门前。檐角处,青衣弃影。
没有旁的事可以做。
不知朝歌今日给她穿了一身什么衣裳,招的蝴蝶竟扑棱棱的飞到她肩上。
慕衿发觉后就起了身。她想扑蝶,可蝴蝶展翅的声音太轻,她听不清,扇子总是落空。
这样扑了一会之后,蝶没扑到,倒把自己扑的香汗淋漓。
“子衿。”
慕衿闻声回眸笑道:
“江风,你过来帮我看看,蝴蝶还在不在了?”
过了这么久的时日,江风从来不嫌弃她已是弃身,还是愿意常常陪她说话。
他性子又自在,经常能说些山野趣事让她解闷。最有缘分的是,江风竟然也是洛河人,这也算是他乡遇故知。
虽然位分上,她该更高一层,可私底下,两人反倒更似朋友。所以她允许江风直呼自己的名字。
江风微微一笑,用手覆住花上的蝴蝶:
“在这里。”
他另一只手牵着慕衿的手,将她的手放到自己的手上,再将自己的手抽走。
慕衿的手心有些微痒。她感到了蝴蝶的触动,不由一阵欣喜。可一不当心,蝴蝶又振翅飞走了。
她神色有些失望。
江风见她喜怒像个小孩子一样,只好微微无奈的劝慰道:
“没什么,不过是一只蝴蝶而已。”
慕衿想了一想,从房里取出一个琉璃盏:“不然,你帮我抓几只蝴蝶吧。”
江风微微愣了愣。
他是少阁主的近卫,素日里交手的都是武林俊杰,今天居然要用来捉蝴蝶了么。
可他最后还是答应了:
“好。”
夜里,慕衿挑着灯笼给他照明,江风亲力亲为的去捉蝴蝶。
虽忙了一两个时辰后,可她今日似乎难得的心情愉快,两人欢声笑语。许久,才在琉璃盏里装了□□只蝴蝶。
江风将琉璃盏递给慕衿的时候,她很高兴:“我去给你斟茶。”
这样明媚的笑容已经很少在慕衿的脸上看见了。虽然不知道这几只蝴蝶为什么能让她如此高兴,甚至看见她久违的笑容。
慢则行,快则否。慕衿今日的兴致似乎过于盎然了,她抱着琉璃盏打算进屋斟茶的时候,一不小心在阶梯那里绊倒了。
琉璃花盏碎在地上,蝴蝶纷纷振翅逃离,一片小小的碎片扎进了她膝盖里。
慕衿难过的拢了一拢琉璃花盏的碎片,不甘心的想要抓回蝴蝶。
江风连忙止住她,浅笑安慰道:“几只蝴蝶而已,不值什么。我明天再重新给你抓。”
慕衿摇了摇头,低落道:
“不用了。谢谢。我们进去吧,我给你斟茶。”
慕衿给江风倒了杯茶,徐徐道:
“你和我一个朋友有些像。”
“谁?”他问。
“一个很逍遥的人。这种来去自如感觉很好。”她道。
江风似乎回避了一下,不再说话。
后来尽管慕衿一再推辞,江风还是很费心的替她抓了很多的蝴蝶,细心的将它们用鲜花喂养着,放在了她的桌上。
那时慕衿盈盈笑着对他说:
“江风,你心地真好。”
在众人看来,慕衿是一个行止有些奇怪的人。
比如她明明不怎么喝茶,却总喜欢端着一杯龙井。甚至有些私底下爱贫嘴的小丫鬟们说她这是‘装茶圣样子’。又比如她分明双目失明,却还喜欢这些色泽鲜艳的蝴蝶。
今日春光明媚。
慕衿起的很早。虽然许多日子没有见过容珩了,可她一向精巧,妆容是从未松懈过的。画眉深浅,点唇浓淡。
朝歌协助她化完妆容,又给她穿了一身很好看的素白衣裳。
慕衿有些紧张:
“我以往从没穿过素白衣裳的,这样会不会太难看了。”
朝歌笑道:
“少夫人,您这样还难看,叫我们哪里有脸活呢。依我看,您穿这身素锦比您往常那些艳色的衣裳更别致。”
慕衿低眉默默微笑不语。
朝歌细细嘱咐道:“奴婢打听过了,少阁主今日午时会经过青石路。不过那时,您恐怕要吃些苦头了。”
慕衿轻轻点了点头。
她还是有些紧张,后背都渗出了些些汗。
慕衿站在一处拐角,坐立不安。等到了午时,朝歌悄悄的推了推她。
如练习过千百遍,她提着裙子循路小跑过去,极仔细的听着他轻微的脚步声,在就要靠近他时,蓦地摔倒在他面前。
她扭伤了脚,很疼。其实原本计划好了是做一场戏让他看看的,可她假戏真做了,且在所不惜。
容珩才喝了酒,微醺。
她一身素衣楚楚动人,内敛似空谷幽兰,从梨花深处翩翩而来。身后还追随着许多色泽鲜艳的蝴蝶,她像是个精灵一般就要跌进他怀里。
素服花下,胜过所有春光。
他本能的蹲下身子,撩开她的裙摆,替她检验伤口:
“疼不疼?”
他同她说话的那一刻,她几乎动容的就要哭了。可她还是逼迫着自己忍住了,低眉点头。
“我抱你回去。”他说。
容珩将她横抱起来,闻见了她衣袖里溢发出的香点点气。不似香料点缀,而像是花堆里养出的美人,红袖添香。
到了栖凤台。容珩将她放到了椅上,想要离开。慕衿牵了牵他的衣袖,他似乎是想走的,可这一次,拒绝的意识又很薄弱。
她轻轻拉了一下他。他便留了下来陪她,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慕衿闻得见他身上浓重的酒气,轻轻的说:
“不是答应过我要少喝酒么?”
容珩神态迷离的轻声‘嗯’了一句:“近来酒量差了许多。”
他今日真的有些醉了,意识是不太清醒的。或许也正因此,才让她有机可乘。
从前,她是被他放在掌心疼爱的,如今,也要这样去博他的欢心了么。
他好看而修长的手指依次抚过她的眼唇,肩膊,再至腰腹。许久,他才敛眉,语气似有些失望:“瘦了。”
那一瞬间她几乎要泪盈于睫。未几,她低眉说:
。“你也是。是近来太累了么”
慕衿坐在他身上,能感受到他比往日要消瘦支离了些。
少顷,慕衿确认他醉了以后,才大着胆子说:“我想你了。”
他看着她,勉强撑出一丝笑容:“嗯……我也想你。”
一句简单的话,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