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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想淮南洪涝啊,为什么都要怪我,天君喜不喜欢我又不是我能做主的。
非要说我不合格,那些人逼我自己骂自己就算了,还要让天下人都知道。”
每逢此时,碾秋嬷嬷就老生常谈:“您如今身为人君,理应自称孤。”
卿城忽然听得背后碾秋嬷嬷道一句“相国大人长乐无极。”
她马上端起架子来,哼了一声:“哦,苏爱卿,看来也过来催孤写《罪己诏》。”
奈何她的样子既尖酸又可爱,反让苏覆有意戏弄她:
“天之生民。非为君也;天之立君。以为民也。治国理政的书籍也让你看过不少,今天在朝堂之上公然闹脾气成什么样子,君……”
卿城转了身,接过他的话一口气道: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我写啊。我当然写。我说过写怎么可能不写。”
她一说完,就不再看他,躺在床上,撇着唇目视殿顶。
苏覆长眸微睐:“好。没想到君上从谏如流,事不宜迟,那就现在写。”
卿城一听,知道大事不妙,又忸忸怩怩起来:“不行啊。现在……现在还不能写。”
苏覆慢悠悠道:“为何不能?”
“因为……”她想了好半天,才想出了个'光明正大'的借口:“因为我不会写!”
苏覆一笑,毛遂自荐:“无妨,臣可以代笔。”
卿城看着眼前奋笔疾书的人,更生气了。
初登位时,卿城确实有些脾气。
她无法理解身为君主的身不由己。她本不适合为人君,但形势所迫,她只能接受。
百姓认为淮南洪涝一事是君主无德致使天君降灾,民怨沸腾,总要想法子压下去。
苏覆最终为卿城代笔了诏书,但并非《罪己诏》。
他将咎责推到了自己身上,向民众请罪。
无论如何,民怨总归是淡了下去。
卿城的成长也是循序渐进的。
苏覆原来其实并不想她懂得太多,因为懂的多,背负的就多。可如今已经坐上这个位置,就半点不由人。
卿城虽坐上君位,但与苏覆的关系并未因此受到影响。
甚至随着卿城日复一日的成长,两人愈发亲密。
从来没有哪位君主没有后宫,女君自然也不例外。
但自从有几位不知天高地厚的言官以开枝散叶为由,出谋划策要为君上选几位侍君,被苏覆整的半死不活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提这件事情了。
后来阖宫上下都知道女君与相国大人的关系不简单,彼此都心照不宣。
到最后就算哪一日清晨,碾秋嬷嬷在勤政殿的床上看见相国大人,她也能做到稳如泰山。
苏覆悉心教导,卿城稳重了不少。
其实苏覆已经为她分担了不少,只留些常规简单的政务给她练手。
而最复杂的政敌纷争,从来都是留给自己。
不过卿城实在不是为人君的料,只好更刻苦些,时常阅折到深夜。
她不是第一次巴在勤政殿的桌案上睡着了。
苏覆看了一眼,桌上还有不少折子没有处理完。
他把她抱到床上,自己将那些没有阅完的折子处理好。
当卿城打着呵欠出来的时候,看见烛光下苏覆独自忙碌的身影,叹气道:
“我又睡着了。”
苏覆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道:“就快好了。回去吧。”
她回去后,苏覆帮她掖好被角:“早些睡,明天还有早朝。”
苏覆刚想走,忽然听见她说:“苏覆哥哥,我好累。”
她已经好久没有说过这些抱怨的话了。可还是有些委屈,就算她刻苦,那些人还是会嫌弃她做不好。
苏覆重新坐在床边,轻轻道:“再给我几年。等到四海升平,八方宁靖。就不会让城儿这么累了。”
卿城对他的政治抱负并不十分了解,但是她知道苏覆对他很好。
她长睫毛下的眼睛忽闪忽闪:“苏覆哥哥。”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过他了。
年纪越大,就越分的清什么是纯粹的亲昵,什么是邀请的暧昧。他们之间的未来本就扑朔迷离,也谈不上什么越界。
唇齿间的缠绵让她害羞不已,她从没做过这么离经叛道的事情。
衣带松开的时候,她已经在他怀里软绵绵的,几乎不能动弹了。
从她的唇再到她的锁骨,渐渐濡湿。她很紧张,错乱的抓住他的手,却没有拒绝。
欲望是他的。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在他耳中就是诱惑。
一切都顺理成章。可是在最后时刻,他又放开了衣衫不整的她。
卿城紧张的看着他,揪扯着衣袖,茫然无措。
他也没有过多解释什么,只是说:“我们城儿还太小了。”
是这样吗?
苏覆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又为她整理好了衣裳,安抚一般道:“再等几年。”
再等几年?四海升平,八方宁靖。
她还来不及想太多,便被宫人在外的急报声打断思绪:“君上,烟若公主被劫走了!”
这一声,如晴天霹雳,让卿城脑海一片空白。
☆、语惊心
这段日子天灾频繁,烟若也是好意,才外出祈福。本想着轻装简出,没想到又遇不测。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东夷流匪所为。
卿城最为着急,虽派了不少人马去找,但界内流匪四散,很难在短期内找到她。
卿城这边急得不行,却没有消息。
人在东邪这样隐秘的地方,卿城那边哪里能得到消息呢。
其实说来也巧。烟若恰好被玄桀的人救下。
东邪的人与东夷的人狭路相逢,起了冲突,便打了起来。
结果自然是东邪的人赢了那些花拳绣腿的流匪,见烟若气度不凡,便将她送给玄桀处置。
烟若被送回东邪的时候,已经在昏迷之中了。
玄桀近来研读了不少医书。
烟若不过受了些外伤,因疼痛而昏迷,其实并无大碍。他亲自治疗便可。
烟若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眼前一片陌生,下意识的撑起了身子,顿觉疼痛。
她这才发觉到自己手腕的伤口上已经裹了一层纱布。
玄桀正在不远处,低头割破了他自己的手腕。血流到了瓷碗里。
烟若看见玄桀的神情变得有些异常。她有些害怕。
好在片刻后,玄桀发觉烟若已经醒来,便扯了一段纱布简单包扎了一下自己的伤口,而后走到烟若身边:
“醒了?你的伤有些轻微感染。我帮你简单用了些药,但是还要休养几日。等痊愈后,我会让人送你回宫。”
烟若咬唇道:“谢谢。”
玄桀端起药碗:“你就在这里休息吧。需要什么交代侍女一声即可。”
“好。”
没有多余的话,玄桀便端着药出去了。
玄桀对烟若的伤很是上心。
其后几日,他都亲自照看了烟若的伤势。
这是他第二次救她了。
烟若毕竟是小姑娘家,他的细心,他的关怀,她感激,也有心动。
其实有一日,烟若无意中窥见过一次玄桀动怒的样子,十分可怖。
但在与她一起的时候,大概是觉得曾经亏欠了她,对她十分礼遇。
烟若内心也清楚,他对自己的关怀,最多只是愧疚而已。
烟若有一次问过照料自己的侍女,为何玄桀常常割破自己的手腕。
她对血魔的事略知一二,但再如何暴虐嗜血,总不至于连自己都不放过吧。
侍女支支吾吾,最终悄悄告诉她,其实这是为了给长孙绫作药引。
烟若这才想起来,这偌大的东邪里,还有一个长孙绫。
虽然心中清楚长孙绫也在这里,但遇到她的那一刻,烟若还是有些心惊。
长孙绫那时正站在远处,容色苍白,静静的看着远方,目光似有些空无。
她不时的咳嗽,病态明显,全然没了当初让阖宫上下都不敢招惹的气势。
原来她也有虚弱的时候。
长孙绫许久才注意到远处柳树下注视着自己的烟若,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半点不快。
她掩口轻咳了一下,只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原来是烟若公主。”
烟若走近道:“虽算不得他乡遇故知,但也算半个故人了。难得一见,不若一道去亭子里坐坐?”
“也好。”她点头。
亭中的石几上摆了些果酒。长孙绫径自倒了一杯热水,款款道:“我身子不大方便,不能陪你喝酒了。”
她身上似乎真的没有当年的倨傲跋扈。倘若烟若是初次见她,也一定为她的优雅动容。
此刻。她虚弱的在这里,再没有当年嚣张跋扈的气势,看上去好像个被迫从容的败者。
其实不是。
女人之间的战争不同于男人。越是胜者越谦卑。
烟若自己倒了一杯酒,淡淡道:“病得这样重,玄桀没少费心吧?”
长孙绫不语,脖颈优美的弧度宛若天鹅。
少顷,一个侍女端了药过来,对长孙绫道:“姑娘。该用药了。”
长孙绫'嗯'了一声道:“就搁在那吧。”
未几,长孙绫简单的吩咐了一下身边的侍女:“你回去给我取个披风来。”
“是。”
烟若似漫不经心道:“要趁热喝,药性才好。”
她淡淡道:“不急。”
烟若不语,而是将自己的衣袖褪了些,将自己的伤口展露出来:“这伤口上的药还是玄桀配制的。”
长孙绫只是瞥一眼,并不说话。
烟若轻轻一笑:“别误会。我只是想说,他为了你学医,你知道吗?”
长孙绫语气依旧极淡:“知道怎样。不知道又怎样。”
烟若嗤笑一声:“真是不明白他怎么会喜欢上你这种没良心的女人。”
长孙绫的动作微微一滞,抬眼看她,惊讶比愤怒先至。
烟若毫不畏惧的站起身。
她冷笑一声,迎上长孙绫的目光,句句都是在拷问,咄咄逼人:
“玄桀为了你放弃我,让你很得意是不是?长孙绫,我真不知道你究竟有什么可骄傲的。你自己脏,还要拉玄桀下水。
明知道他见不得血,却要他引自己的血来为你做药引。遇到你简直是玄桀这辈子最大的悲哀。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孤芳自赏?我告诉你,你就是个烂到骨子里的女人。”
烟若毫不畏惧的拿起酒樽,没有半点犹豫的泼了长孙绫一身的果酒。
烟若说的这样酣畅淋漓,毫不留情的剥落她最后一层骄傲的外衣,将其碾落成泥。
红色的果酒沿着长孙绫的发梢滴下来,她颤抖着抱住自己,眼神空洞。
静静地,眼泪与酒水交融在一起,滑到她的衣裙上,落魄不堪。
烟若看着她,没有丝毫怜悯,像看一个穷凶极恶到不值得任何同情的罪犯。
她冷眉冷眼道:“长孙绫,就算我求你,你能不能积点德早点死了啊?别再祸害玄桀了。行吗?”
语毕,烟若恨然离去。
侍女才取了披风回来,却看见长孙绫这副狼狈的样子,忙扔下披风跑过来,大惊失色道:
“这是怎么了?姑娘,这是怎么了啊?”
长孙绫没有回答。她的身子一直在发抖,抱着自己失声痛哭。
那侍女侍奉长孙绫这样久,从来没有想过她会这副模样。
分明虚弱,也宁折不弯的一个人,何曾见过她哭成这样。
回了寝宫,侍女为长孙绫放了热水:
“姑娘,浴宫太远。倘若您冻着了,奴婢们担待不起。您就将就一下,在这屋子里沐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