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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摇篮闻言朝脚下看去,隔着淡如烟般的云雾,可以清晰地看到清羽群山之中,围着一片宁静干净的水域,犹如镜面,远山重叠夕阳橙红尽数被收纳入镜面之下,袅袅云雾挨着湖面飘过,偶尔有小鱼儿跃出水面,点碎一小片宁静。
谢摇篮露出怀念的表情:“是棋子湖。”
“诶,你怎么知道?”慕小小问。
“我在清羽长大,曾经年幼贪欢,常常在湖边玩耍烤鱼。”谢摇篮指了指湖畔山崖,“那里还有个溶洞,里面……”她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停住不说了。
慕小小只顾欢喜,根本没听清她最后说了什么,冲她眨了眨眼睛,道:“我觉得灵气有些枯竭了,我们不如下去休息休息,补充下灵气,然后再继续赶路,如何?”
谢摇篮笑了下,将她贪玩的心思看在眼里,应道:“好。”
黑袍男子也点了下头,慕小小欢呼地趋着她的葫芦下降,刚挨到地面,就一溜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谢摇篮收了飞行法器,打开灵兽袋,拎起呼呼大睡的青蛟,朝湖边走去。
湖边细细铺着拳头大小的鹅卵石,她蹲在石块上,捏住青蛟的尾巴,像对待一条麻绳一样将他甩进湖里,她担心青蛟身上那上千年酸臭洗不干净,又掏出避尘珠在他身上滚了两三遍。
这才好不容易让这条脏蛟露出了本来色泽,绿油油地看起来挺生机勃勃的。也不是那么恶臭扑鼻,令人不由自主地就想掩鼻干呕。她心头成就感还没压下去,却突然发现,脚底下湖面冒出了一只翻白肚的小鱼儿,一条两条,不一会儿就翻了一片……粼粼陈列在一片水域上,让人头皮发麻。
青蛟这才悠悠转醒,睁眼瞧见她,头一句就是:“我肚子饿了!”
他看见平常表情寡淡到都有些面瘫的谢摇篮,用一种诡异地神情,眯着眼睛将他上上下打量了个遍,悠悠问道:“娇娇,你多久没有洗澡了?”
青蛟这才后知后觉地嗅到他积攒了千年的男人味突然消失殆尽,他转了个圈,发现自己的皮肤盈盈发着水光,青得像夏天最繁盛的叶子,顿时大惊,如同裸丨露于人前一般不安,他怨念地看了谢摇篮一眼,突然蹿下她的手心,随便捡了一个方向跑了。
谢摇篮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反正他已经同她立下了契约,不可能私自逃离,也就随他去了,谢摇篮转头,看着翻滚着一片白肚的水面,悠悠叹了一口气。
一只青蛟积攒了一千年的男人味,果然杀伤力极大。
谢摇篮觉得有人在背后看她,突然回头,看到那黑袍男子裹着斗篷,一双黑眸沉郁幽深,视线落在她身上,犹如钝刀子。
谢摇篮觉得别扭,问道:“胡道友有何指教?”
那人毫不客气地瞪了她一眼,转身悠悠然地走了。
谢摇篮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你——”她上前一步,想要说什么,脚下一不小心踩空,整个人扑通跌坐在湖边,好生狼狈。
那人回头,挑眉看了她一眼,冷然道:“活该!”
谢摇篮坐在地上,反倒笑了起来,她歪着头撑着下巴仔细琢磨这张脸,看到他都有些发毛,正要怒视她,熟料她带着笑意说道:“道友倒是像我的一位故人,他叫谢琅,道友认识吗?”
“不认识,他是你什么故人?”他口气不冷不热。
“恩人……”她说。
他眉头一皱,面上神情透出几分恼怒的味道。
“也是相公。”谢摇篮慢吞吞补充道。
他上下打量她一眼,道:“哦,那他是怎么样的人?”
“很好。”谢摇篮眼角眉梢的笑意忍不住溢出来,她低头勉强忍住,继续说,“在我眼里,这世上没有比他再好的人了,我很想念他。”她语调不高不低,听起来干净纯彻,不带丝毫虚伪。
他脸色顿时如同云开雪霁,瞬间春暖。
谢摇篮暗暗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才后知后觉地暗骂自己蠢,倘若他真想找到她,几个铜钱一晃,几根蓍草一拨,什么算不到。还好他现在乔装改扮,没有认她,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咦?”突然有外人的声音响起。
谢摇篮抬眼看去,湖畔林间出现一个男修,身穿竹青色衣袍,广袖兜着几个圆润的灵果,他脸上微带着疲惫,可依旧眉眼如画,见到谢摇篮,眼睛一亮,薄唇边荡漾出一片笑意:“小姑娘,又见面了。”
谢琅早在这人出声之时就察觉到,这人就是在谢摇篮身上埋下神识的那个家伙,也是萌萌给他的溯影符里,谢摇篮的那个奸夫!他犹豫了下,捏了印诀,将身影隐没于夜色之中。
谢摇篮抬头看去,眼皮明显一蹦,这才道:“殷前辈怎么在此地?”
“现在是秋天,棋子湖边有几棵树结了灵果,我来摘一些酿酒,没想到遇到你,真是有缘。”殷旧墨走向前来,一手兜着灵果,一只手朝她伸过来,“怎么坐在地上?”
谢摇篮看了看伸在她面前的那只手,还带着灵果浓郁的果香,轻轻摇摇头,自己扶着地面站起来,道:“不劳烦前辈。”
殷旧墨不以为意地收回手,脸上笑容更盛,小姑娘戒心倒是挺重的,如今她肩头那只对他有敌意的天狐不在,正好可以试探一下。
“说起来,我酿灵酒的手艺可是很好的,改天给你带上一些尝一尝。”殷旧墨道。
她摇头,有些木讷地拒绝:“前辈不要浪费灵酒,我不善酒力。”
殷旧墨笑眯眯地随口说着:“谢姑娘如此推辞,可是看不上我的手艺?”心里却想道:倘若当真千杯不醉,那要套话岂不是麻烦多了。
“不敢。”
他怀疑地看着她:“真的?”
“真的。”
殷旧墨从储物袋掏出一个通体乌黑的葫芦,眉眼之间微微带些挑衅,他道:“这是我以前酿的灵酒,倘若不是嫌弃,你敢喝一口吗?”
谢摇篮极为苦恼地看他一眼。
殷旧墨看起来有些恼怒:“还是嫌弃?!”他声音也变得有些冷凝,不满的情绪凝在眉梢。好像是心爱之物不被人认同,一副烦闷的样子。
谢摇篮有些踌躇,可是一个临近飞升的大能,她当真惹不起,还是伸手接过那个黑色葫芦,放在鼻尖下嗅了嗅,清香果味顺着瓶口滑进了她的腹腔,确实只是果酒罢了,她放下了心。
殷旧墨抿了下唇,懊恼道:“我还能害你不成,罢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强迫你,葫芦还我!”
“不是的,这灵酒当真是好酒,只是闻一下,就令人垂涎三尺。”她就着葫芦,小心翼翼抿了一小口,清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淌下去,带着充裕的灵气,扩展向四肢百骸。开始有些微涩,后来淡淡的酸甜一起袭来,开头的那股涩意倒有了几分百转千回的味道。
“好酒……”谢摇篮眼神愣愣地看着前方,颇为沉醉。
隐匿身形躲着的谢琅心中一惊,她这幅模样,别人没见过,他却见过!谢琅一皱眉,正要显露身形,却冷不防看到殷旧墨脸上所有表情如烟雾般散尽,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模样。谢琅暗暗眯起了眼睛,他倒要看,这人想耍什么花招!
殷旧墨又从储物袋里取出两个杯子,给她斟了一杯酒,微笑着说道:“谢姑娘是否还记得那日在我洞府之中,你所说的那番话?关于我的道心。”
“记得。”谢琅猜测不错,谢摇篮确实已经酒醉。一方面是因为她确实不擅酒力,另外一方是因为殷旧墨这厮给她喝的,岂是普通灵酒,别说只是抿上一口,怕是沾上一滴,也会这般酒醉的。
“那谢姑娘会一口断定我道心已死,是否有什么作为凭据?”他眼神立刻锐利无比。
谢摇篮呆呆看他一眼,摇头:“你不是好人,不能告诉你。”
殷旧墨失笑。即便被灌醉,还有这么强的戒心。小姑娘当真不容小觑。
“不过。”谢摇篮顿了顿,“我可以告诉你解救方法。”
殷旧墨低垂着眼睛,长睫如扇。
谢摇篮眼睛瞪得大大的,“可是即便我能救你,又能如何?人不怕他人不救,只怕不自救。你怀疑大道,厌恶大道,甚至憎恨大道。可唯一能救你的,却是大道,你明知道如此的,为什么又要来找我?”
殷旧墨浅浅一笑,突然说道:“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厌恶大道吗?”
“我不想知道。”谢摇篮嗤之以鼻,身体有些东摇西晃起来,“你厌恶大道,你难道还指望大道给你一些特殊的反应吗?痴儿!”
“难道你就不会和我一样怀疑吗?!”殷旧墨皱眉,似乎有些被她激怒,“大道之上,任凭你修的最高修为,任凭你手眼通天,又能如何?天上还有琼楼玉宇三十三重天,还有太古鸿钧,还有神仙反手云,覆手雨,我以凡人之身逆天而行,突破重重天劫,到头来……”他冷笑,沉郁在心头千余年的颓废被重新激起,失落地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我们最大的福分,不过是旁观一场棋局,直到柯烂斧锈。”
谢摇篮很安静地听着,无论是眼神还是神情都没有被他掀起一丝波澜,她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酒劲上头,脚下虚软,眼前似乎垂下无数黑雾。
殷旧墨上前一步,正要接住她,心中自责,早知道不灌她喝那么烈的灵酒了,这酒连当年化神期的夙长生,都扛不住一口的。
他冷不防谢摇篮身侧,竟然有人突然显露身形,一件斗篷被丢在地上,那人黑衣如墨,银发胜雪,伸手地将谢摇篮紧紧按进怀里,一双极为耀眼夺目的凤眼死死盯着殷旧墨。
谢摇篮低声咕哝两句,隐约是在叫什么人的名字。
那人不耐烦拍拍她的后背:“没错是我,烦人,闭嘴。”
谢摇篮很安静地沉入了黑雾之中。
殷旧墨皱眉:“你是?”
这是什么人?又躲在周围多长时间?为什么凭他的修为竟然对此没有丝毫察觉?
“这是我夫人,你要不要猜一猜我是谁?”谢琅冷冷讽道。
殷旧墨心头一万个疑惑,但看着这男人冷淡并且还带着几分敌意的表情,也只能暂且告辞,他故意将步子拖得很慢,老远听到那男人在说:“谢摇篮!别拽我头发,松手!”
应该真的是夫妻吧,那女修淡薄自持,似乎对这银发男子倒是有那么点不同。
可惜今天他想问的,一句没问出来。不过身为修行多年修成人精的老家伙,他并不懊恼,反倒更跃跃欲试。
☆、24回忆
谢琅神识探到殷旧墨确实走远了,这才弯腰抱起谢摇篮,将她放在刚刚丢下的斗篷上,他也随之坐下,任凭她枕着自己的腿,双手依旧紧紧揪着他的头发。
她酒醉后一向任性得厉害,还会变得很呆,会做平常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比如百余年前她酒壮色胆,回忆起来,他本该恼怒的,熟料倒情不自禁笑了出来,他用食指用力揉了揉她的唇,指腹传来软腻的触感,他眼神暗了下来,如同黑色的漩涡,顿住手指,慢慢俯□去。
他尝到她嘴唇有些凉,唇齿间留着一股灵果的清香,虽然知道那人灌她酒绝对没好心,不过如今但是有那么点感激他了,谢摇篮自从对禅修那套心法领悟越来越深,对他的态度就越来越让他烦闷,他亲近她的时候,她虽然不躲避,可是身体的僵硬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态度软软柔柔的,任凭他想怎样就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