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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鱼也转头看了过来; 眼睛里杀气略敛; 神色却愈发坚定:“娘子,我曾答应过你,答应过师傅,不再轻易杀人,但当初我从那口铁锅里逃出来的时候; 我就曾发誓; 绝不会放过这些畜生。如今,我又看到这样的畜生了; 我已经知道了,我就没法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必须去杀了他们!”
——因为,如果不这样么做; 她这辈子大概都没法从那个梦魇里真正的醒过来。
是的,师傅曾告诉她,无论经历过什么样的梦魇,都不能被它打败; 更不能被它掌控。她也曾以为自己能够做到,她甚至都能面不改色地拿它来开玩笑了!然而就在闻到那股气味的一瞬间,她整个人就好像又掉进了那个噩梦,就好像她还是那个被关在地窖里的孩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伴一个个地被拖走,而那群汉子的身上,则散发出了越来越浓烈的酸臭味道,散发出那种吃过人肉后特有的味道!不,她绝不能让这样的东西再留在世上,哪怕就此重新坠入尸山血海,哪怕为此搭上性命,她也必须去做完这件事!
微微眯了眯眼,小鱼手上一用力,拖着小乙就要往外走。
玄霸急得起身要拉小鱼:“小鱼你等等!就算要杀他们,咱们也可以等到郭留守回来再说,对不对?那山寨少说也是几百号人,你一个人怎么杀得过来?”
小鱼一个闪身避开了玄霸的手,毫不犹豫道:“那又如何?能杀一个是一个,能杀多少是多少,今日杀不完,明日接着杀,总有一日,我会杀光他们!”
这斩钉截铁的声音,如石头般狠狠地砸在了众人的胸口,一时间谁都说不出话了,唯有窗外那妇人带着血泪的嘶哑哀泣,还在一声一声地传将进来,这声音,让屋里的静默变得愈发沉重黏滞,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被小鱼抓在手里的小乙自然更是呼吸困难,心头却更是乱成了一团,他当然听说过朱麻子爱吃人的传闻,却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听这意思,难不成他们整个山寨的人都吃?还有,适才这小鱼姑娘叫李三郎什么来着?娘子?她为什么要叫三郎“娘子”?挣扎之中,他不由自主地往凌云那边看了过去。
小鱼也再次瞧向了凌云,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娘子保重。请恕小鱼辜负了娘子多年来的期望,小鱼今日要任意妄为一回!日后若能活着下山,自会去找娘子请罪。”
让她任意妄为?让她就这样冲过去大开杀戒?不,绝对不行!
看着小鱼,凌云也缓缓站起身来,她的声音并不高,语气却同样斩钉截铁:“我不能让你就这么走,三郎说得对,那山寨少说也有几百号人,你杀不过来,你根本就杀不完这些人!”
小鱼心头一凛,娘子这是要拦她?那她总不能跟娘子动手吧?娘子,师傅还有三郎,是她绝不可能刀兵相向的人,可那些人怎么办?那些吃人成瘾的畜生,她怎能容忍他们继续活在世上?
她不由退后了一步,警惕地瞧着凌云。然后,她看着凌云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如释重负的微笑:“我会跟你一道过去。”
“我会帮你,杀光他们!”
屋子里静了静,仿佛连呼吸声都停了下来。小乙却只觉得自己的领口突然一松,终于喘出了一口气来,随即腰上却是一紧。在一阵“娘子”“阿姊”的叫嚷声中,他几乎是轻飘飘地飞了出去,耳中听到的却是凌云清晰的声音:“你们明日一早就走,不必等我,我会尽快赶上你们!”
她会尽快赶上?难不成她真的打算一夜之间杀光那个山寨的人?他心里这念头还没转完,双脚已落在酒楼外的地面上。小鱼把一匹大宛马缰绳直接甩在了他的手里:“上马,带路!”
真的要他带路?小乙回头看了看,却见凌云也跟着出了酒楼。她并没有急着上马,而是走到那位跪在街边磕头不休的疯女人身边,伸手托起了她。
那女人的额头早已是血肉模糊,脸上也是鲜血灰尘糊成了一片,眼睛几乎都睁不开了。朦胧之中,她已瞧不清眼前的这张脸孔,却听到一个声音在问她:“你的女儿叫做三娘?”
三娘?没错,是三娘,她可怜的小女儿,就是叫三娘!仿佛一道光线划过混沌,她心里蓦然有了一丝清明,忙不迭地点头:“对,我女儿她叫三娘!她才五岁!”
即使是在一片模糊里,她也瞧见眼前的人似乎笑了笑:“我也叫三娘。你不用怕,我这就帮你去找你的三娘。我保证,只要她活着,我一定会把她带回来!”
这个声音温暖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随着这个声音,那丝混沌中的光变得愈来愈明亮,明亮得足以让她看清自己心里的深渊。
呆呆地瞧着眼前这张面孔,她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谢谢,谢谢你,我替三娘谢谢你!不过我的三娘……她已经回不来了,她已经走了,你别去,别去找那些人!”是的,她知道,她看见三娘来跟她告别了,她出来找三娘,只是想让人来帮帮她,来可怜可怜她的三娘,而不是指着她说:一个小娘子,没了就没了,你哭什么?谁叫你没抱住她的!
现在,终于有人说,要帮她去找三娘,要带她回来……
所有憋在心底的眼泪,都在这一刻喷涌而出,她不由痛哭着软倒在地,双手却紧紧地握住了凌云的手腕,宛如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然后,她瞧见自己的手指被轻轻掰开了,那个女子再次弯下腰来,轻声道:“她若是回不来了,我会帮你,也帮她,报仇!”
眼前的身影一晃,转瞬之间已到了马上。在关闭城门前响起的鼓声中,她看到,那马,那人,疾风般地冲向了城外,冲进了落日的最后一道余晖。
这金色的落日,同样也照在了驳牛山的山寨上。
随着何潘仁的到来,不到半天的工夫,整个山寨就笼罩在了一种节日般的欢喜氛围里,人人都是摩拳擦掌,笑容满面,就差在额头刻上“迫不及待”这四个字。而在山寨大厅的北边,那临时搭建的大灶房上,炊烟早已升腾而起,一股奇异的味道也慢慢地弥漫开来。
大厅里,何潘仁也是满面的笑容,点墨般的深黑双眸仿佛都比平日明亮。在他面前的案几上,十来个精致的银盒一字摆开,里面分门别类地装着各色香粉,用途各不相同,却都是异香扑鼻。最大那个银盒里装着的香粉也最是浓郁诱人,适才不过打开了片刻,众人便都有了种熏熏然如饮醇酒的感觉。
而在香粉盒边上,也的确有一个不大的玉色酒葫芦,里头装的烈酒也已倒了两杯出来。朱麻子自来好酒,但饮了一口之后便嫌弃地放下了杯子,倒是何潘仁面不改色地喝了一整杯下去,微笑道:“朱当家见笑了,不曾在塞外苦寒里熬夜的人,的确不大习惯这种味道。”
朱麻子的目光在何潘仁的脸上转了转,奇道:“大萨宝难不成也吃过这种苦头?”
何潘仁好笑地挑了挑眉:“朱当家这话问得有趣,在塞外行商的人,有谁不是吃尽了这世间的种种苦头?”
朱麻子笑着摇头:“大萨宝的模样实在不像,我以为只有生得我这样的,才会吃遍世间的种种苦头。”
何潘仁笑道:“朱当家英雄气概,皮相之事算得了什么?”
朱麻子瞧着他的笑容,也愉快地笑了起来:“大萨宝说的是,就因为吃过那些旁人没吃过的苦,如今我才能享到这旁人都受不起的福!不瞒大萨宝说,我这人别的事都寻常,唯有这口腹之欲,看得是比旁人重些。托大萨宝的福,上次您麾下那位史萨宝带来的药粉香粉,当真都好用得不得了,尤其是这调味的香粉,我正愁用完不知去何处买,这不,大萨宝居然带了更好的来!”说完他便拿起了最大的那个银盒,惬意地闻了闻,目光之中,满是陶醉。
何潘仁有些意外,但还是笑了笑:“这香粉的确好用,尤其是做肉的时候,无论蒸煮烤制,随便撒上一些,待到肉熟透了,香味便会彻底融进去。不过这种粉也就是个香字,并没有旁的用途,只因路上用得着,我才多带了些,算不得稀罕。”
朱麻子哈哈大笑:“对我来说,这却是最稀罕不过的好物件了!”转头瞧着何潘仁,他的眸子闪闪发亮:“大萨宝可知在我们山寨里,大家最喜欢吃的是什么?”
何潘仁愣了一下,但还是答道:“我适才听人说,今日是香肉大宴。只是不知这香肉,到底是什么肉?”
朱麻子霍然起身,指着外头的灶房笑道:“何大萨宝没有闻到么,今晚的香肉已经快要熟了,这是我们兄弟几日来捉到的最好的一批货色!有不到六岁的男女幼童,肥腴嫩滑,蒸着滋味最佳;有细皮嫩肉的美貌小娘子,香软可口,清炖就是上好的美味。如今又有了大萨宝万里迢迢送来的香粉,味道想来必然更是绝妙!”
何潘仁的眸子一缩,脸上已是毫无表情,声音也平板得听不出一丝起伏:“原来朱当家还有这种嗜好,何某失敬了。”
朱麻子回身一步,走到了何潘仁的跟前,瞧着他慢慢地笑了起来:“大萨宝听我说完,上头这两种肉固然美味,却不是最好吃的。”
上下打量着何潘仁,他的笑容里终于露出了垂涎欲滴的贪婪:“大萨宝有所不知,世间最美味的香肉,就是大萨宝这样年轻俊秀的男子——你们的肉,肥瘦适中,香浓筋道,若能烤着吃上一口,便是做神仙,我也不换!”
作者有话要说: 谢天谢地,小粽子的暑假生活终于结束了,以后没有意外,都会在三点左右更新的。
朱麻子是虚构人物,历史上的原型是隋唐年间著名的吃人魔王朱灿。他生性残暴,所过之处鸡犬不留,还特别爱吃人,最后在武德四年被李世民同学干掉了。
第127章 功亏一篑
天色终于黑下来了; 駮牛山的大寨愈发显得灯火通明,从厅堂里传出的喧闹欢腾; 更是老远就能听见——反正在跟大寨隔了一道山沟的前寨里,那一阵阵的欢闹声就能听得清清楚楚。对于因为轮值而无法参加晚宴的盗匪们来说,这声声入耳的滋味; 倒活像是一坛坛老醋入喉; 直教人满肚子泛起酸水。
那领头的独眼汉子便忍不住狠狠地“呸”了一声; “这些贼奴; 尽会气人!”
跟在他身边的小个子却是艳羡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那个什么萨宝,这会子是不是已经烤熟了。我活这么大,还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难不成烤出来真的会格外香些?”
独眼龙轻蔑地瞥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好看的人当然不一定会更好吃; 只是他们这些心腹老人都知道; 朱当家原本也是个白白净净的官家人,是一场大病后才变成那副模样; 自此他便格外痛恨白净俊秀的男子,烤来吃时自然也格外痛快解恨。
他身后的瘦高个却是疑惑道:“我怎么听说那大萨宝是个能耐人; 咱们眼下用的好些香料药粉,都是从他那边过来的; 朱当家把人就这么吃了,那些东西怎么弄?”香料也就罢了,那些药粉可都是好东西,譬如那蒙汗药; 就一点腥气都没有,别处弄的货色可没法比。
独眼龙不耐烦道:“这就不用你我来操心了,咱们当家早有打算。”
当家早有打算?跟着独眼龙的那几个盗匪都眼巴巴地瞧向了他,独眼龙却有些犹豫起来。就在这时,山上的大寨里不知为何突然又爆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