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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诡异的熟悉感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广烦躁地按了按眉心,正想吩咐车马走得快些,突然之间只觉得额头一紧,那种怪异的头疼竟是又一次席卷而来。
自打大业八年开始,这种噩梦惊醒后特有的头疼,就一直在纠缠着他,虽说后来有了宫人的陪伴安慰,程度是减轻了不少,但这头疼始终和那些噩梦一样,时不时就会卷土重来,有如附骨之疽一般。
他曾以为只要平定了高丽,这一切就会结束,所以当接到高丽人的请降时,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点了头——所有的人都觉得他太过固执,不该跟个高丽小国纠缠这么久,天知道他其实比任何人都希望这场战事能尽快结束,彻底结束,这样一切就能回到正道,他也不会再被噩梦和头疼纠缠!
然而结果……似乎并非如此。
在班师回朝的路上,他的噩梦竟然依旧在继续,内容还愈发光怪陆离。当盗匪劫走御马的消息传来时,他曾一度以为自己又在做梦了——可惜,这一次却并不是。也就是从那天开始,他就再也没有安安稳稳地睡过一觉,头疼自然也是变本加厉,而在这一刻,更是莫名其妙地发作了……
杨广只觉得在脑海深处,似乎有人拿着把锤子,正在一下接一下地敲击着什么,这感觉并不见得比往日更加痛楚难当,却让他一阵阵的晕眩无力,微微摇晃的辂车更加剧了这种晕眩感,他甚至觉得整个人都随着那敲击声一点点地漂浮起来了。
他知道自己应该让人停车,让御医过来给他看一看,再不济,他也应该唤来皇后和宫人,因为她们的温柔抚慰,是缓解这种头疼的唯一良药……
然而此时此刻,道路的两边,已有不少百姓在跪迎圣驾了,而在道路的前方,还有更多的官员侍卫正快步赶来,来迎接他这位天子得胜回京。此时此刻,无论有多难熬,有多需要陪伴安慰,他都不能流露一丝软弱,他只能一个人坐在这辂车之中,接受所有的仰视和欢呼!
杨广深深地吸了口气,伸手抓住了面前的横栏,在一阵阵的头疼目眩之中,露出了优雅镇定的笑容。
深秋的阳光总是格外清透,此时正好照在了这辆华美无比辂车上,将那些锦幕流苏映照得愈发富丽堂皇,也将车上的帝王衬托得愈发得如天人般高大威严,不可逼视。
迎接的队伍里,不知是谁带头跪了下来,后头的人也随之下跪,在宽阔的大道上,那匆匆迎来又纷纷跪下的人群形成了一个明显的起伏,看去就如同潮水卷过一般。
这情形……杨广脸上的笑容蓦然凝固了,扣着横栏的双手更是青筋都跳了出来,大概是用力过猛,他的几根指甲已深深地掐进了掌根,他却丝毫都没有察觉。
因为在他的脑海中,那奇异的敲击声也已如潮水般退去,露出了潮水下那狞恶的真相——
眼前这座城池,他的确见过!在那些最深的噩梦里,他曾亲眼见过,浑浊的洪水铺天盖地的淹没了这座城市,在梦里,他也是这样的高高在上,这样的孤独无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洪水席卷而来,越涨越高,要将他拉进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仿佛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嘣”地一声断了,杨广脸上的微笑并没有收起,只是一双眸子里已是黑沉沉的,再也没有一丝光彩。
不过他的眼神,辂车下的人群自然是瞧不清的,在这个时刻,所有的人都只看得见他那挺立的身姿,耀目的风采。有人开始带头高呼“万岁”,随即这声音便是一声比一声响亮。不过片刻工夫,所有的人仿佛都被卷进了这欢庆的大潮,随之下跪,随之欢呼,随之熏熏然如饮美酒。
唯有杨广独自站在车里,手心灼热,眼底冰冷。
眼前的一切明明是他梦寐以求的结果,耳边的欢呼明明响得震耳欲聋,但这一切都跟他没有丝毫关系了,他只是孤独地站在高高的辂车里,看着那洪水一波接一波地涌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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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临时有事,晚了点,不过这章算是二合一的章节了。
唉,手速太渣,希望大家能谅解。
第168章 不管不顾
十月的这场初雪下得毫无预兆; 头一日的午间还是艳阳高照; 第二日的清晨; 天地之间竟然已多了一层斑驳的素带银装。
此时入冬还没多久,落在地上的雪自然是存不住的; 但屋顶树梢的积雪一时半会的却还不会化去。在青砖黑瓦之上,枯枝残叶之间,那抹雪色便显得分外清冷; 仿佛一夜之间; 世间所有喧嚣浮华都已被西风吹远,只留下了一个触手生寒的黑白人间。
文嬷嬷早起推开房门时,便被这满目的冷白吓了一跳; 待听到院外孩童们的笑闹之声才回过味来——按地里麦苗的长势,这场雪下得倒真是时候;今年难得风调雨顺; 这场雪一下,明年说不定还能有个好收成……
不过这念头在她脑中只是一晃而过; 随即她的一颗心便揪了起来:天气居然冷得这么快; 也不知三郎的身子受不受得住?去年一个冬天,他的病可就加重了好些!
想到三郎,文嬷嬷也顾不得别的事了; 一路小跑来到了玄霸的院子,只是还没进门; 就听到屋里传出了一阵笑声; 那欢悦热闹之意; 便是厚厚的门帘也遮挡不住。
文嬷嬷好不纳闷; 忙挑帘而入,想问个究竟。谁知帘子一挑,一股暖气便扑面而来,她不由自主先打了两个哆嗦,待瞧见屋里的情形,更是大吃一惊,一时连自己想问的话都忘了个干净——
只见这处五间五架的上房,不知何时已被悉数打通,窗子也加大了一倍有余,整个屋子便显得出奇的宽敞明亮;也不知是在哪里生的火,屋里瞧不见火盆,却依然是温暖如春,就连四角上放着的大缸里养的荷花,都还是碧叶舒卷,清气宜人。
玄霸就站在一个半人多高的荷花缸前,身上穿着家常的半旧衣裳,手里拎着把小巧玲珑的弹弓,抱手笑了一声:“小鱼姊姊,承让了!”这才施施然坐了下来。
小鱼站在玄霸对面的荷花缸上,那水缸虽不小,缸沿却做得格外细而外卷,看着都觉得滑不留手,她倒是如履平地在上头跳脚:“不算不算,再来!”只是那一身黑衣上刚刚被弹丸打出的醒目白点,也在随着她的动作而跳动,看去自是分外滑稽,莫说小七笑得前仰后合,就是凌云和周嬷嬷也都忍俊不禁。
瞧见文嬷嬷进来,众人都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小七笑着迎了上几步,向文嬷嬷行了个礼:“今日下雪,嬷嬷为何穿得这般清凉就来了?”
文嬷嬷知道不对,忙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出来得急,竟是忘了穿外头的大衣裳,身上不过件薄薄的夹袄,难怪进门后反而哆嗦起来。
周嬷嬷也是又好气又好笑:“阿文,你这是又要急着做什么?”
倒是凌云笑了笑便吩咐道:“小七,去给文嬷嬷倒碗姜汤过来。”又对文嬷嬷点了点头:“嬷嬷不必担心,有了这间暖屋,三郎这个冬天倒是不必畏寒了。”
周嬷嬷这才醒悟过来,拍着额头笑道:“我竟忘了,阿文这次过来,还没进过这间屋子呢!”——她这半个多月尽顾着“教导”凌云去了。
文嬷嬷上前给凌云玄霸见了礼,起身后便忍不住又打量了屋子几眼,越看越觉得稀奇:“这屋子什么时辰改成了这模样?又暖和又敞亮,别的地方倒是没见过。”
小七已手脚麻利地端了碗热腾腾的姜汤过来,嘴里笑道:“今年开春娘子就开始找人改屋子了,后来找到了几个西域的工匠才改好的。他们在屋子底下做了个火塘,如今这整间屋子倒像张大炕,这样既暖和,也不会有炭气熏人;只是到底燥了些,得用水缸花木来润一润。”
这屋子底下就烧了火?文嬷嬷顿时觉得脚下发烫,忙问道:“这么烧火,不会烧到屋子吧?”
凌云哑然失笑:“嬷嬷放心,这屋子底下火塘我是亲眼瞧见匠人们做的,用的瓦管还是我跟他们一道下去埋的,断然不会出任何差池。”
文嬷嬷本来已喝了两口姜汤,听到这话又差点都给喷了出来:原来她家娘子不但会打铁,还会跟匠人们一道爬到屋子底下去挖火塘埋砖瓦!打铁就算是事出有因,挖坑又是所为何来?周嬷嬷居然也听之任之!
把碗往小七手里一塞,她一把将周嬷嬷拉到了屋子的领一边,咬牙低声道:“你这大半年的,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娘子这么胡闹?”
周嬷嬷淡淡地一笑,竟是挽着她的手走到屋子的另一边,这才问道:“阿文,你是不是觉得,娘子越发不知轻重、不知深浅了?”
文嬷嬷忙摆手道:“我可没这么说!娘子自来便不是寻常的闺阁,可你难道不觉得,她如今太过散漫了,虽说世上的规矩不必样样当真,但她马上要嫁人了,总不能这般随心所欲吧?”
周嬷嬷回头看了另一边正说说笑笑的凌云姐弟,神色里不由已带上了几分怅然:“你说得是,娘子如今就是随心所欲,我倒指望她和三郎能长长久久地这么随心所欲下去呢,只是……”她难过地摇了摇头,没有再往下说。
文嬷嬷心里一惊,隐隐猜到一种可能,忍不住颤声道:“你是说,三郎这身子……不对啊,娘子不是一直在寻医问药么?而且三郎眼下脸色看着虽然差些,精神却还好,三娘也成日……”成日兴兴头头的,除了做事有些我行我素之外,心情倒像比以前还好些,一点忧心忡忡的模样也没有!
周嬷嬷苦笑着点头:“是,今年四月间,娘子终于从终南山请到了那位孙仙人,结果这位仙人也只是让三郎好好保养。此后娘子便没有再出过远门,日常除了陪着三郎外,便是一心一意地建这间过冬的屋子。我见她行事荒唐,怕她是把事情都憋在心里,憋成了这样,还特意去开解过她,你猜娘子怎么说?”
文嬷嬷茫然摇头,娘子会说出什么骇世惊俗的话,她怎么猜得到?
周嬷嬷深深地叹了口气,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凌云平静的声音:“嬷嬷放心,我并不是因为难过才这么做。我只是觉得,事情已然如此,那就不必多想了,该怎么过便怎么过,能快活多久是多久,哪怕只能快活一日呢,也先过完这一日再说。嬷嬷也瞧见了,母亲那么殚精竭虑,未雨绸缪,可到最后,她这一生又过了几天快活日子?”
听到周嬷嬷轻声转述的这番言辞,文嬷嬷顿时也呆住了,半晌才道:“可是,可是娘子到了柴家那边,总不能也这样不管不顾吧?”
周嬷嬷神色微微一冷:“为何就不能了?夫人会挑中柴大郎,难不成是因为他年少有为,后宅清静?不过就是图个能让娘子不那么束手束脚罢了。娘子是什么人,他一早不就知道了,难不成以后还能后悔?”
文嬷嬷忧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这天下的郎君么,小娘子没娶回家前,怎么看都是好的,娶回去之后,可就不一定了;像国公那样便已经算是难得,可那又如何?我看这柴大郎只怕还不如国公,你没瞧见么,自打上次过来看见娘子打铁,这都大半个月过去了,他那边一点音信都没有,谁知道是不是心头有了疙瘩?何况他家后院还有那么些个不省心的,我就怕到了那时……”
周嬷嬷依旧摇头:“那时又如何?我倒没瞧出柴大郎有嫌弃的意思。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