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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平阳传-第1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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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笑容真诚又明快,沈英却依旧不敢掉以轻心,正想再说点什么,院子里却响起了小七气喘吁吁的声音:“师傅,娘子,你们在里头么?”
  沈英瞥了何潘仁一眼,示意他赶紧回到书房,关上房门,这才挑帘走到门外,反问了一句:“三娘没有回去么?”
  小七一听便有些急了:“自是没有,在天寒地冻的,娘子如今会在哪里?”
  沈英奇道:“怎么,有事?”
  小七点头道:“正是,以前给三郎看病看得最好的那位巢太医过来了,说是想看看三郎身子如何。我们已经请他进去看了,但娘子若不去招呼几句,岂不是太过失礼?”
  巢太医?巢元方?他怎么会突然过来?沈英心里没来由地一跳,毫不犹豫道:“我过去看看!”


第181章 雷霆之恩
  厚重的门帘微微一起; 一股春日般的暖意便扑面而来。
  这暖意温煦而清爽; 还带着隐隐的草木清香; 呼吸之间便仿佛融透到了心底;尤其是在这种阴冷的日子里,在顶着寒风赶了一百多里路之后; 猛然间被这样的暖意包裹,当真能让人从肺腑里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来。
  巢元方就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只觉得身体从里到外都松快了起来。他目光随意一扫; 正想开口,却不由得又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他自来见多识广; 从王府到宫廷; 什么富贵地界不曾踏足过?暖房自然也是见识过不知凡几; 然而眼前这间屋子却是他从未见过的开阔疏朗,气息更是清爽通透,竟是没有半点烟熏火燎的味道。一时间,他连满腹的沉沉心事都忘了小半,脱口问道:“这屋子……是怎么生的火?”
  带他进来的周嬷嬷便笑道:“这是用了西域那边的法子,在屋子底下设了火塘和火道。”
  巢元方四下看了几眼,依旧有些诧异:“原来如此,难得竟也不闷不燥。”
  周嬷嬷解释道:“这屋子打掉了墙壁; 门窗上头又留了气孔,自然比别处透气;屋里养的这几缸荷花也压得住燥热;如今看来; 倒也不枉我家三娘子忙了那几个月。”
  巢元方更是惊奇:“修这屋子是你家三娘子的主意?”
  周嬷嬷笑着点头:“太医也是知道的; 我家三娘子最是友爱手足; 待三郎更是尽心尽力; 为了给三郎修这间过冬的屋子,她不知找了多少人,想了多少法子……”
  说话间,玄霸已换好衣服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对着巢元方笑吟吟地行礼问好:“今日也不知是什么好日子,不但师傅回来了,还能见到太医!巢太医,这么大老远的,您怎么会来这里?”
  病了这么久,他的脸色已是极为苍白,双唇明显发紫,病容一望便知,然而笑起来却依然是双眸闪亮,眉宇飞扬,依然是那副快乐无忧的少年模样,让人瞧着瞧着便禁不住地也想笑起来。
  然而这笑容落在巢元方的眼里,却只是让他心底猛然间一阵刺痛。他忙掩饰地垂眸咳了两声,含糊道:“我原是到这边来办点事的,想起你们的庄园就在附近,这才顺道过来看看。”
  他抬眸仔细地看了看玄霸的脸色,心里一时也不知该忧虑,还是该倍加忧虑,嘴里只能道:“三郎如今这精神看着倒是极好。”说完这句,他突然又觉得有些茫然,李三郎看着精神还好,如今对李家似乎算不得什么好事,但他身为医者,难道能盼着三郎身子不好?
  周嬷嬷自是看出了巢元方眼里的忧色。不过这些日子以来,医者们看到玄霸时多数都会如此,何况是巢太医这种从三郎幼时起就帮他看过病的?她心里叹息了一声,倒也没有多想,听到巢元方的话便笑道:“太医难得过来一趟,不如先坐下跟三郎说说话?我去吩咐人给太医收拾出房间来,太医一路辛苦,不如歇一歇再用饭?”
  巢元方心里正自天人交战,闻言不由唬了一跳,忙摆手道:“不必不必,我是来看三郎的,待会儿还得走。”说完他定了定神,对玄霸笑道:“三郎坐下吧,让我瞧瞧。”
  他生性谨慎,自来除了看病之外并无多话,周嬷嬷倒也知晓他的做派,当下忙不迭地道了谢,请他在案几前坐了下来。
  那边玄霸有些困惑地看了巢元方两眼,到底也坐下来,伸出了手臂。他这一年多瘦不不少,加上极少出门受那风吹日晒,手腕伸出来便显得细瘦伶仃,皮肤更是白得几乎透明,巢元方瞧着这只手,只觉得心上有如压上了千斤重担,咬紧牙关运了两回气,才伸指搭了上去。
  屋里的空气仿佛变得粘稠了起来,巢元方能清晰地感觉到指下的脉象细数而虚浮,显然这一年多以来,玄霸的病情又加重了好些,但若跟他预料的相比,却还是要好些——以玄霸如今的病情,每到寒冬酷暑都是难关,任何一场惊悸和风寒都能夺去他的性命,但若是保养得好,拖上个两三年却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无论是几个月还是两三年,以陛下的性子,他等得了么?
  恍惚之间,巢元方耳边又一次响起了杨广那满是厌烦的冰冷声音:“你不是说这位李三郎先天不足,又受了重伤,必然会日渐虚弱,寿数不长么?我怎么听说他去年在那般乱局之中,居然硬是从长安赶到了涿郡,后来还一个人扶棺回了长安?这是日渐虚弱的人能做到的?”
  他自是吓了一大跳:陛下是从哪里知道的消息?忙不迭又解释了几句:李家三娘极为能干,这来回一路上主要是靠她……奈何陛下根本不信:一个女子怎能担任这等重任?他再说玄霸去年因为强行用药已是病体支离,陛下竟然也懒得听了,只冷冷地吩咐他:既然如此,那边去看看李三郎的病情,看他到底还能活多久!
  当时他就全身冰凉——陛下但凡流露出这种意思,就是觉得此人活着已是多余,最好能自行了断,不要逼他出手。当初杨素那般功高盖世,被陛下这么“关怀”过两回之后,不也是不敢再寻医用药,求得了一个速死,这才保住了杨家的平安富贵……至于那些不能领会陛下意思,或是领会了却不肯自我了断的人,如今满门上下都已在黄泉路上团聚了吧?
  所谓雷霆雨露都是君恩,自来都不是一句空话!
  而这一次,难道是又轮到李家了?
  身为太医,他自然知道两年前李家跟元家的那段恩怨,更听说过最近陛下因为童谣而发的那通雷霆;他猜得出,陛下多半是对李家又有什么忌讳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最忌讳的,居然还是三郎。如今他就算去跟陛下如实回报,说三郎已撑不了一年半载,陛下多半也不耐烦再等下去了;更何况他若是这么说了,万一三郎又撑了个两三年,那他不是犯下了欺君之罪,会累及全家?
  事到如今,其实最好的,不,其实唯一的办法,就是三郎也像杨素那样,设法求得一个速死,唯有如此,才能保住李家;不然的话,李家一旦出事,三郎也不可能撑过去……可是,三郎才十六岁,这样的话,自己怎么能说得出口?至于去跟李三娘说,那就更无可能了!
  可如果他跟着姐弟俩什么都不说,他回去后便只能跟陛下回报说,李三郎病情虽重,却还不知何时才会过世,这样一来,陛下说不定会对唐国公府直接出手,那可是更多更多的性命……
  他不过是个医者,生平所愿就是能多救几个人,为何如今却要面对这样的抉择!
  他该怎么做?
  他能怎么做?
  巢元方越想心头越乱,他的手指下,玄霸那微弱而急促的脉搏声仿佛也在变得越来越响,到最后,这声音和他自己的心跳声竟是合在了一起,如洪钟般在他的耳中咚咚作响。他一时恨不得甩手就走,再不回头;一时又觉得,不如干脆就让他这么诊到天荒地老,不用再开口,不用再决断,也算是一件不错的事……
  就在这怔忪间,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太医?”
  巢元方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却见周嬷嬷正看着自己,满脸都是担心困惑,另一边的玄霸倒是神色平静,还对他笑了笑:“太医有话不妨直说,这一年多,玄霸原是什么话都听过了,再坏也坏不过‘好吃好喝’四个字,是不是?”
  他的这笑容依然显得那般轻松自在,巢元方只觉得心头愈发难过,不假思索地摇头道:“没……没什么,你这一年多以来保养得极好,比我先前想的还要好些,适才我在想,你是不是又遇到了哪位名医?不知不觉便想出神了。”
  周嬷嬷不由松了口气,忙笑道:“哪有什么名医能强过太医您的?三郎原先吃那些西域药太医也是知道的,此外便一直是用了太医的方子,酌情增增减减罢了。太医既然帮三郎瞧过了,那方子要不要再改一改?”
  巢元方忙若无其事地一笑:“那看来便是三娘子照料得精心了,那个方子么,我再斟酌斟酌。”
  周嬷嬷连连点头,玄霸突然笑道:“方子的事不急,太医适才给我搭脉,手似乎还有些凉,嬷嬷,烦劳你去给太医端杯苏子饮过来吧,也好驱驱寒气。”
  周嬷嬷自是点头应是,快步走了出去。屋里一时只剩下了巢元方和玄霸两人,巢元方心里不由一动——机会难得,自己要不要,要不要跟这孩子透露一句呢?
  他抬头看向了玄霸,却见玄霸不知在想什么,竟似想得出了神。他的嘴角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眉宇之间却多了些说不出的空茫,在这张带着病容的俊秀面孔上,这空茫的微笑竟似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缥缈美好。
  巢元方只看了一眼便不由自主地移开了视线,再也不敢多看一下,心里认命地叹了口气:有些话,看来他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玄霸笑了一下,低声问道:“太医,这一次,是不是陛下派您过来的?”
  巢元方愕然抬头看着玄霸,玄霸的脸上依然带着微笑,只是那微笑里再也没有半点空茫和恍惚,只有彻底了悟之后的平静与淡然。


第182章 生死抉择
  颜色深浓的苏子浆; 盛在光泽明丽的玛瑙杯里; 那辛香的味道都仿佛染上了一层艳色; 在寒风呼啸的冬日里,自是愈发的诱人垂涎。
  然而捧着这杯苏子浆的巢元方; 却仿佛根本没有闻到这股勾人的香气。他只是出神地看着杯口,在那里,玛瑙的纹路和苏子浆的波纹正交融辉映,折射出一道道幽微而神秘的波纹; 它们轻轻荡漾; 变化无穷,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变成什么模样……犹如命数,犹如天意; 犹如那不可知也不可见的因果,而他,不过是里头可有可无的小小一环吧?
  周嬷嬷看着他的模样,心里多少有些不安:她不过是出去热了杯苏子饮而已,这巢太医怎么越发神不守舍了?难不成是三郎的身子有什么不妥?她又瞧了瞧玄霸,却见玄霸神色安然,嘴角带笑; 比平日竟是更显轻松自在; 心里不由得又是一松——自己大概是多心了!
  就在这静默之中; 门帘一挑; 有人大步走了进来。巢元方仿佛被这脚步声惊醒; 抬眸看了玄霸一眼; 放下杯子站起身来:“多谢三郎款待,只是老夫还有些事要办,只能先告辞了。”
  刚刚进门的沈英脚步不由一顿——她刚才也不过是想到屋里还有个何潘仁,略微安排了一下而已,怎么这位太医就要告辞了?转头瞧瞧窗外有些暗沉的天色,她忙抱手笑道:“太医留步,如今天色也不早了,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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