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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如今凌云就要嫁进柴家了,有些事,终究还是瞒不住的,也不知她如今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们自然不会知道,在队伍的前面,在那深色幕篱之后,凌云脸上已露出了浅浅的笑意——或是打小听惯了母亲的忧虑,她对自己的婚事从无信心,在窦五郎的变故后就更是如此,她一直都觉得,柴绍是义薄云天才答应了娶她;而今天,从族人们的行径里,从嬷嬷们的口风里,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件事:其实在大家眼里,柴大哥似乎……也算不得是良配。
若是如此,在这门亲事上,她和柴大哥其实是互帮互助吧?她需要嫁个人,柴大哥也需要娶个媳妇,对他们来说,这事还都挺不容易的。因此,大家对这门亲事显然也都有些轻视,有些悲观。
嗯,除了玄霸。
不知为什么,这念头让她蓦然间轻松了许多,就连眼前那高大巍峨的城门,仿佛都没有之前看着那么沉重压抑了。
站在门洞前的阴影里,凌云不由又回头看了一眼,她的身后,那条宽阔的大路笔直地伸向了远方,伸向了庄园所在的方向。再过四天,只要再过四天,她就会和柴大哥一道去庄园看玄霸了,这是他一直以来最期盼的事,以至于她现在,也有些期盼了。
第186章 不速之客
凌云从未想过; 成亲的过程会如此难熬!
不; 认真论起来; 眼下她还不算是在成亲,只不过是按着规矩; 在成亲的前一日,她得这么盛妆靓服地出来坐上半日,以便接受各路亲朋好友的祝福馈赠而已,也就是所谓的添妆。
这种事,凌云自然旁观过不止一回; 也从没觉得会有多么难忍——毕竟需要劳心费神的是前来添妆的各家女眷; 她们要明里暗里的比较出手的豪阔、打扮的华丽、驭夫的手段……至于新妇; 只要安静含羞的听着便好了。
扪心自问; 凌云羞虽然不大羞得起来,静却是很能静得下去,让她安安静静坐上两个时辰,这又有什么难的?
然而这天清晨,当她照例要去活动筋骨; 却被两位嬷嬷拼死按坐在了梳妆台前; 又被小七从头到脚打扮齐整之后,她才发现; 这滋味并不好受:坠满珠玉的发髻重得可怕; 抹着脂粉的面孔又腻得难受; 满身繁复的衣饰更是别扭无比……她只觉得整个人就像被套进了一个厚重的硬壳; 只剩下眼珠子还能随意转动。
而此时此刻; 当各家的舅母姨妈姑表姊妹们陆续到齐,当她们纷纷送上礼物和祝福,她才发觉,自己还不如连眼珠子也一道装进壳子里去呢。这样一来,至少她就不用瞧见那些或是忧虑或是怜悯或是感慨的神色了……她们明明都在说着什么男才女貌天作之合之类的吉利话,可看着她的眼神,就好像在看着一个即将跳进火坑的人!
凌云倒也没有觉得多么被冒犯,只是瞧着她们那满心都是担忧感叹却不得不满脸都是欢喜期待的模样,未免有些尴尬。
更尴尬的是,大约是担心她日后吃亏,几位长辈已有意无意地提起了驭夫之术,这话一出,大家都来了兴致,纷纷说起自己是如何收拾小妾,如何打发庶子,又如何让丈夫不敢再到外头鬼混的,不少人一面说一面还会看向凌云,就差直接提醒她:还不赶紧把这些法子都牢牢地记下来?成亲之后你就能派上用场了!
这样的用心良苦,凌云当真是……太感谢不尽了!不过大家都是好意,她也只能继续微笑着坐在那里,不时点头,不时道谢,面上风轻云淡,心里万马奔腾。
也不知坐了多久,凌云终于忍不住对小七使了个眼色:还有多久才到午时?小七的包子脸上立时皱出了两道苦恼的纹路,借着给凌云添水的机会,低声道:“娘子,你才坐了不到一个时辰!”
凌云眼前顿时一黑:也就是说,还得再熬一个多时辰!以前她总觉得,站桩的时辰最是难捱,尤其是最后那两刻钟,简直漫长得永无尽头,但现在要她继续坐在这里接受大家的谆谆教导,她宁可到外头去站上一个时辰的桩!
她茫然看了看窗外,今日是个平静的阴天,沉闷的天光透过厚厚的窗纸,落在她面前的梳妆台上,那上头满满当当的都是今日收到的首饰,各色珠石交相辉映,闪耀着值钱的光芒,她在心里认命地叹了一口气,默默地数起了首饰上镶嵌的珍珠宝石……这么多首饰,应该够她数上一阵子吧?
不过她才刚刚数到八十,门外就传来一声通禀:“柱国府宇文夫人到!”
柱国府的宇文夫人?屋子的说笑声顿时停了停。
这次凌云成亲,一直是堂叔李神通和他的夫人萧氏在帮忙操持,此时萧氏的脸色更是一变,刚要起身,就听门外有人笑道:“哎呦,今日来的人不少嘛!”
这一声笑语,调子少说也拐了七八个弯。门帘一起,从外头走进来一团炫人眼目的珠光宝气,身量敦实,神情高傲,不是宇文娥英又是谁?
屋里彻底的静了下来。萧氏忙满脸是笑地迎了上去:“英娘来了,快进来坐。”跟着她招待女眷的四娘和五娘相视一眼,也都站起身来,微微欠身叫了声“阿姊”,各自都提起了一颗心。
宇文娥英并不接话,目光在屋里一转,径直落在了凌云的脸上,眼里的嘲讽之意简直能溢将出来。凌云原是百无聊赖到了极点,被她这么一看,倒是提起了几分精神,索性也不闪不避地看了回去。
她的眼神平静之极,但对上宇文娥英的嘲讽,自有一种说不出的刚硬,宇文娥英怔了一下,眉头不知不觉便立了起来。
萧氏不由暗暗叫苦。宇文娥英是有名的糊涂人,性子又蛮横,跟窦氏更是针锋相对了数十年,她过来能有什么好事?要是动怒了撒起泼来更不得了,今日是凌云的大日子,绝不能让她给搅合了……她只能上前两步,对宇文娥英赔笑道:“英娘,这边坐。”
宇文娥英被她这么一岔,脸色顿时愈发难看,盯着她冷笑了一声:“你是谁?”
萧氏只觉得头皮一麻,这话叫她怎么接?她出身江南萧氏,夫君李神通也是李家嫡支,但在宇文娥英面前,这些显然都不够看!一旁的四娘忙笑道:“阿姊,我家十三婶娘姓萧,是兰陵人。”
宇文娥英的神色果然更是讥讽:“我道是……”
这话听着便不对,凌云断然截住了她的话头:“表姊若有什么话,不妨对我直言!”在旁人身上撒气,算什么本事?
宇文娥英自然听出了这言外之意,脸敦实腾地涨红了半边,转头看着凌云,眼睛里简直能飞出刀子来。
萧氏见凌云帮她解围,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无奈:这孩子,她难道不知道,今日最要紧的事,是保住她的体面么?此时见宇文娥英就要发作,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脚下一转,挡在了凌云跟前,对宇文娥英笑道:“宇文夫人,今日是李家大喜的日子,夫人能来为三娘添妆,是我们李家的荣幸,夫人,请上座。”
宇文娥英眼里哪能有她,伸手便将她拨拉到了一边,凌云脸色微冷,袖子一拂,借着衣袖遮盖,摘下了妆台一根宝钗上的两颗珍珠——宇文娥英若真要闹起来,自己就帮她清醒清醒好了!
宇文娥英果然走上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凌云,嘴角一动就要开口,她身后的侍女早已是脸色大变,忙叫了声:“夫人!”
这一声低微颤抖,毫无力道,宇文娥英却突然停住了,不知想到了什么,片刻之后她的脸上竟是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丝笑意:“三娘,大喜啊!”说完便傲然吩咐道:“还不把我给三娘添妆的贺礼送上来?”
侍女闻言如蒙大赦,忙低头紧走几步,双手奉上了一个礼盒。小七笑着行了礼,按规矩伸手揭开了盒盖,却不由得大吃了一惊:里头是一顶精美绝伦的花冠,通体黄金打制,花树精巧,博鬓修长,花钿上镶嵌着各色宝石,顶上一颗明珠更是光晕流转,耀目生辉。
屋子里顿时响起了一阵低低的吸气声。这添妆之礼都是要当场打开的,各家免不了暗地里比个高低,但谁会为了面子就拿出这种价值千金的重礼来?再说了,这花冠也不是人人都能送的,像他们这样的人家,新妇出嫁时都要戴花冠,而这花冠自然该由最亲厚的长辈赠予才是。这位宇文夫人跟国公夫人不是一直都不对付么?进门之后又是这么一副满脸找麻烦模样,她怎么会猛不丁送出顶花冠来?
就连凌云都愣了一下。抬头瞧着宇文娥英,她忍不住皱眉道:“这份礼太重,我不能收。”
萧氏也回过神来,点头附和道:“正是,宇文夫人太过客气了,这般厚礼,咱们当真不能收。”
宇文娥英早已把众人神色收入眼底,闻言傲然道:“什么叫太重?三娘你是我的表妹,你们唐国公府跟我们柱国府更是同气连枝,不过是一顶花冠而已,难不成我们还不配送了?你若再说这么小家子气的话,岂不是伤了我们两家之间的交情!”
这话一出,众人更是愕然:宇文娥英的夫君李敏跟唐国公李渊的确都是出自陇西李氏,但血缘已远,实在算不得同气连枝,平日更没有多少来往,宇文娥英这话是什么意思?有消息灵通些的,便想到前几日李敏在御前失言的传闻,难道是宇文娥英见丈夫前途飘摇,特意用重礼来唐国公府拉关系了?可唐国公也不在长安啊……
凌云自然更是困惑,有心不收,却又不好直接反驳。萧夫人也是不明所以,但转念一想:宇文娥英是来送礼的,总比是来掀桌的好;虽说这份礼送得实在有点不分轻重,但她本来就是个没轻没重的人,越是这种混人,自己越不好驳她的面子,自来冤家宜解不宜结,今日这种场合,更得一团和气才好。
想到这里,她看着凌云点了点头,又含笑道:“如此,那我就替三娘多谢宇文夫人了!”说起心里暗暗琢磨,这顶花冠倒是比她准备的那顶更加富丽更加体面,如果宇文娥英今日真是诚心来修好的,明日倒是不妨让三娘戴上这顶花冠出嫁……
萧氏既然开了口,凌云自然更不好反驳,只能对小七点头示意,小七忙小心翼翼地将这凤冠放在妆台的最前方,那张偌大的梳妆台上,原本是各色珠宝首饰争奇斗艳,这顶金灿灿亮闪闪的花冠往那里一方,其余的首饰顿时都变得黯然无光了。
宇文娥英脸上这才露出满意笑容,不用萧氏再让,便顾盼自雄地坐了下来。
今日送了礼还留下来说话的,自然都是跟李家亲厚的女眷,此时大伙儿交换着眼色,越发觉得莫名其妙,有人暗暗思量,有人随意闲聊,之前的话题自然是不好继续往下说了,却也没人会刻意去奉承宇文娥英这位不速之客。
宇文娥英原是得意非凡,但坐了一会儿之后,渐渐觉出了众人的冷淡,脸色也慢慢沉了下来。萧氏和四娘五娘见势不对,忙找了话头夸赞她的衣饰打扮,宇文娥英却根本不接话。但不知为何,她并没有发作,更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有她冷着脸坐在那里,就如一锅热汤里放进了好大一块寒冰,屋子里的气氛到底还是渐渐凉了下来,众人说笑也不是,不说笑也不是,正尴尬间,外头突然又传来一声通传:窦家的高夫人到了。
这一下,众人更是面面相觑,窦家的高夫人,那不就是窦五郎的继母么?自打窦五郎跟李三娘退了亲,大长公主府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