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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是这份亲情,让他变成了一个瞎子,如今他总不能再瞎下去吧?他不能因为这份亲情,就把存心为恶与被逼自保混为一谈,把小环的一错再错,用一句“她没想让阿哲送命”就轻松带过!这一次,就算凌云不带走小环,他也绝不可能让小环留在府里,那才真是害了所有的人,也包括眼前的莫姨娘——小环显然是至今还不知悔改,姨娘难道也是一样么?不然的话,她为何前脚才跟自己认了错,后脚就想着要替小环来求情了?
她真的觉得自己还会那么是非不分,还会那么容易被她们蒙蔽?
深深地看了莫姨娘一眼,柴绍到底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只是语气平淡道:“今日天色已晚,姨娘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莫姨娘更是沮丧,圆滚滚的身子仿佛都瘪了下来,半晌才低声道:“大郎,我去歇息自然容易,只是小环就这么被她们带走了,我怎么想怎么都觉得……”
柴绍愈发无奈——姨娘这是何苦来?她难道不知道,有些话说出来只会伤她的脸面,也伤他们的情分?他只能再次打断了莫姨娘:“姨娘,你也不必再想这件事了,回去好好歇一觉,明日我会去找二郎!”
说完这句,他冲莫姨娘点了点头,不等她再说什么,便头也不回地向外院走去。
莫姨娘愕然看着他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大郎!我只是想着小环就这么被带走了,身边什么都没有,我想给给她收拾点行李,想找出些衣裳物件给她,难道这都不成么?”
柴绍的脚步顿时定住了:原来莫姨娘说的是这件事!是他杯弓蛇影,生怕莫姨娘难为他,才不敢让她把话说完……转身看着满脸委屈的莫姨娘,他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往回走了几步,又低声叫了句:“姨娘。”
莫姨娘忙抹了抹眼泪,从脸上挤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大郎,我知道你也为难得很。只是小环这一去,就是一辈子都回不来了,我就想帮她收拾点东西给她带上,让她以后也能有个念想。大郎你若是不放心,我会把收拾好的东西先交给她们,让她们去查验查验,觉得不碍事了,再帮我转交一下,我不会去见小环,不会跟她说什么,这样做,你看可不可行?”
她的眼里满是期待,笑容却透着小心和紧张,柴绍心里自然越发不是滋味,不假思索道:“姨娘有心了。我会去跟三娘说一声,帮姨娘转交这些东西。”
莫姨娘连连点头:“多谢大郎!多谢大郎!”
她的这几声满是惊喜的道谢,声音倒是恢复了平日的响亮。院门内的凌云和沈英自是听得清清楚楚。凌云摇了摇头,沈英却是挑眉笑了起来:“是我走眼了,大郎的这位姨娘,还真是个人才!回头大郎就会来找你,阿云,你说,你应还是不应?”
凌云沉默片刻,一抬长腿走出了院门。
柴绍正对莫姨娘的感激推辞不迭,突然瞧见凌云出来,不由得一怔:“三娘?是不是我和姨娘吵到你了?三娘放心,我们并无争执,只是姨娘有些事放心不下,如今也都说好了。不过你来得正好,姨娘正说起,她想帮小环收拾些行李出来,再托你们转交给她,却不知你们方不方便?”
莫姨娘见柴绍都说出来了,也惭愧道:“三娘子,以前都是我的不是,是我行事太不留余地,才会害了那么多的人;结果我还耀武扬威的,故意对你处处挑剔,总想着要占个上风……如今想来,当真是羞愧无地!
“小环做了那么多的错事,我也是难辞其咎,如今三娘子肯饶她性命,我自是感激不尽,只是她这一走,以后都不会回来了,我还是想着帮她收拾些行李出来,好好送她离开,也算是我能帮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说到这里,她仿佛怕凌云误会什么,又忙补充道:“三娘你放心,我不会去见她,更不会给她塞什么钱财,我只是想帮她收拾些要紧的衣服物件,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明日一早就能给你们了,你们看着若是无碍,方便时再转交给她。这样可行?”
她自来横冲直撞,如今这般小心翼翼地诚恳相求,自是分外让人感慨,柴绍看着凌云的目光里便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期待。凌云却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姨娘不必如此。”
莫姨娘没料到凌云会这样一口回绝,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呆滞,柴绍也愣住了。
凌云瞧了柴绍一眼,这才对莫姨娘笑了笑:“姨娘不必如此着急,如今天色已晚,姨娘明日再去收拾行李也不迟,我会让她多留一日。后日一早,还要劳烦姨娘亲自把东西交给她。”
她居然肯让自己慢慢收拾,亲自送给小环?
莫姨娘惊疑不定地瞧着凌云,凌云也坦然看着她。过了片刻,莫姨娘的脸上终于慢慢露出了笑容:“多谢三娘。”
凌云含笑微微欠身:“姨娘客气。”
这一幕,原是难得的和谐。柴绍在意外之余,原该大大地松一口气,但当夜风从那两人之间穿过,吹拂在他的衣袂之间,他只觉得身上多了几丝凉意。
第227章 按兵不动
得了凌云的首肯; 莫姨娘便当真花了整整一日的工夫; 帮小环理出了两箱行李。
一箱是四季衣裳; 选的多是素净耐穿的料子; 还有些半旧的衣裙;另一箱则是日常杂物,从针线妆奁到荷包药材一应俱全,就连首饰都装了一匣,也都是式样简单的金银簪环,好些还是莫姨娘临时淘换来的。
此外,她又随手收拾出了两箱柴绍和阿哲用过的旧物; 如今阿哲已跟着柴绍住在外院,她便索性都让人送到外院去了。
这些动静自然都瞒不得人。没过多久,一则消息就在柴府内外轰然传开:小环姑娘不知犯了什么事,刚刚回府的娘子要把她永远赶出长安,莫姨娘求情不得; 只能亲自帮她打点行装,还把她屋里的珠玉宝器都换成了金银,这样她日后困窘之时还能拿来当钱使……
小环帮着莫姨娘打理家事多年,平日待人处事又颇为周到; 这消息一出,柴府的仆从们便如同炸了锅一般; 有满腹怀疑的; 有愤愤不平的。待到莫姨娘终于把行李都收拾妥当了; “李家要去母留子”的说法竟已传得满天飞了。
莫姨娘自是又气又急; 一面跳着脚地严令众人不得胡言乱语; 一面便只能唉声叹气地等着主院的怒火——毕竟是她考虑欠周才引起了这些议论,李家那边可是不吃亏的,少不得又要雷厉风行地处置一回,说不定都不会让她再送行李过去了……
然而她等来等去,等到红日西沉,等到一夜过去,主院那边竟是半点动静都没有。
眼见又到了清晨时分,莫姨娘思量半晌,还是带着这两箱行李来到了主院。待她进了院门,迎面便瞧见了周嬷嬷那黑漆漆的脸色和冷森森的目光,她心里一跳,倒是有了几分尘埃落定的踏实。只是再瞧见凌云时,她的这份踏实顿时又变成了飘忽。
凌云看她的神色的确与往日有些不同,只是那神情既不是气恼,也没有不屑,她只是像第一次见到莫姨娘一般,静静地打量着她,一双眸子竟是清亮得有如窗外的晨曦。
莫姨娘纵然早有心理准备,被凌云这么一看,心头还是涌出了莫名的不安,早已想好的说辞一时也不好出口了。
还是凌云先欠了欠身:“姨娘辛苦了。”
自己辛苦了?
莫姨娘心头的不安顿时变成了微颤:李三娘这是什么意思?她是讽刺自己,还是试探?
念头急转之下,她索性只是乐呵呵地摇头道:“不辛苦不辛苦,这些都我应该做的,应该的!”
凌云没有接话,转头对身边的侍女微微示意,那侍女便笑盈盈地走了过来:“姨娘,这边请。”
莫姨娘愈发惊讶:她们这就让自己去见小环了?不会是准备把自己领到别的地方去吧?
然而那婢女不但对她行了礼,还对她身后抬着箱笼的仆妇招了招手:“你们也跟上吧。”说完转身就走,脚步轻盈地带着她们穿过院子,转过花丛,来到院子把角的一间木屋前。屋门一开,里头矮榻上坐着的,可不就是小环?
带路的婢女对莫姨娘笑道:“姨娘想来有话要跟小环姑娘说,婢子就先不打扰了。”说完一挥手,几个仆妇赶紧把箱笼放进了屋子,随即跟着婢女退了下去,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莫姨娘早已连屋子带人地打量了一遍,心里暗暗吃惊,这屋子并不逼仄,收拾得也还干净,虽然空荡荡的没放什么物件,却并不显得如何简陋;小环看上去也不算狼狈,她显然刚刚梳洗过,衣服已换了一身,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那种疯狂的神色早已消失不见。
看到莫姨娘,她似乎并不觉得意外,反而淡淡地,讽刺地笑了起来:
“姨娘,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莫姨娘定了定神,皱眉叹道:“我还不是不放心你么?你当我没给你求过情,我的嘴皮都快磨破了,他们才点头让我帮你收拾些行李过来。看见没?就是这两箱东西,里头的衣服鞋袜各种物件都是你平日用惯的,你不妨打开瞧瞧,若还差了什么,回头我再设法替你送过来。”
小环淡淡地瞟了箱笼一眼:“原来姨娘这两日是在忙这件事!有姨娘出手,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横竖我最要紧的东西,早就不在那屋子里了。至于别的物件,多些少些又有什么差别?姨娘放心,您的这番恩情,日后我虽是没机会报答了,可阿哲总是会长大的,只要他平平安安地长大了,日后一定会替我来孝敬姨娘。”
“姨娘,你说是不是?”
她的这一问显然已带着冷意,莫姨娘却是恍若不觉,只是笑着点头:“你能想开就好。小环你也放心,只要我在这府里一日,自然会帮你照看阿哲,且不说咱们之间的情分,二郎他何尝不疼爱这个侄儿?有我们在,你什么都不必担忧。”
小环笑得愈发嘲讽:“我有什么可担忧的?”
抬眼看着莫姨娘,她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眼睛却是越来越亮:“姨娘你知道吗?这两个晚上,我其实睡得比以前还要好些,后来我才慢慢想明白,以前每天每夜,我都累得很,也怕得很,我好像永远都在拼命抓着一个我根本就抓不住的东西,死都不愿放手。可现在,这东西终于还是掉下去了,我再也不可能抓在手里,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心里也就踏实了。”
“不过姨娘,我只是有一点还是不大明白,以前我为什么会觉得那样东西是我的呢?是谁一天天在我耳边跟我说,我一定要紧紧抓住他,我一定能紧紧抓住他?是谁把这念头,一点点地凿进了我的心里,姨娘,你知道吗?”
莫姨娘的脸色终于变得难看起来,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转身走上一步,压着声音道:“小环,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你觉得我把你挑上来伺候大郎,我劝你抓紧他的心,是我误了你。可你摸着良心想想,你拿阿哲的身子来赌气,难道也是我挑唆的?”
“这两天我也帮你想过法子,求过情,但你做的那些事,大郎已经都知道了,我就算豁出这张老脸不要,你觉得大郎能忘记那些事,能像以前那样待你?若真能如此,你给我指条明路出来,我保证照做,如何?”
小环张了张嘴,却到底没能发出声音来。
莫姨娘“哼”了一声这才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