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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潘仁笑了笑:“自然是招兵买马。”
红唇美人眨了眨眼睛:“商会里的内鬼不是都清理干净了么?你真的不回去了,要在中原造反?这算什么好买卖?”
四天王忙解释道:“这可未必不是好买卖,大萨宝这次在江南就挣了一大笔钱,前些日子又山西招到了一批好手,如今万事都已准备妥当,自然该把这造反的买卖好好做起来了!”
红唇美人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是好买卖!”
四天王嘿嘿一笑,被美人这么一瞪,竟是浑身舒坦,原本木讷的面孔上都多了好几分光彩。
何潘仁也看着远处微笑起来。在飘飞的雪花中,他的笑容看去多少有些缥缈,语气却是笃定得不容置疑:“一切都已准备妥当,是该好好开始了。”这样,等到春暖花开的那一日,等到天翻地覆的那一日,他就能开始做他生平最大的一笔买卖了。
要么赢得一切,要么输掉一切。
为了她,他愿意,赌上他自己。
第248章 念念不忘
早春二月; 当洛阳城里的桃李已经开始争芳吐艳,在天津桥畔渐渐开成一片云霞; 太行山上的积雪却还没有完全化去,漫山遍野都找不出半点绿意。放眼望去,唯有怪石嶙峋的山崖; 萎败枯黄的草木,以及一条漫长得仿佛永无尽头的崎岖小道。
在这样的山路上坐了几天马车; 宇文九娘只觉得全身的骨头仿佛都已经被一寸寸地震断,而车轮的每一次颠簸; 则会让这些碎裂的骨节再撞击一次,摩擦两回!
几乎用尽了生平的毅力; 她才没再次开口; 吩咐马车走得慢些——这几日以来的经历早已让她明白; 马车走得慢些; 颠簸的程度的确会轻些; 但在路上颠簸的时间却会拉长许多,最后只会让人更加难受。
她只能死死咬住牙关; 不断告诉自己:再忍忍; 再多忍一下; 等出了太行好了; 等到了晋阳就解脱了……只是这么想着想着,她突然又觉得有点讽刺:
其实在去年冬天下雪之前; 她就可以去晋阳了; 但她思来想去; 还是让人先送了信,一直等到唐国公给了回复,才开始收拾行装;随后便是大雪封山,她又顺理成章地等了两个月,直到如今二月都已过去大半,再也没有什么理由等下去了,这才终于出发。
是的,她已经认命,她会好好完成父兄交代的事情;但在内心深处,她还是想让这一日能来得迟些。在出发之前,她原以为她会希望这一路能走得越慢越好,到达终点越晚越好,可这才几天的工夫,她居然已经开始期盼能早日抵达晋阳了!
大概是因为她终于明白了一件事吧:原来所谓的世间疾苦,并不只是家族的风雨飘摇、前程的天翻地覆,也包括艰苦的旅途、粗陋的饮食、脏污的驿舍,以及种种难以言表的不便。相比而言,后头这些虽然没有前者那么令人痛不欲生,但当它们一点点、一日日地叠加起来,却足以磨掉一个人所有的傲气和幻想。
真可笑啊!以前她怎么会羡慕那些浪迹天涯的人呢?羡慕他们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直到现在,她都记得那两位黑瘦少年在桅杆上追逐嬉戏的快活身影,也记得那位叫李三郎年轻镖师清冷英俊的面孔——清冷得仿佛已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动容,偏偏每次瞧见自己之后,他都会躲得比兔子还快!
她自然不会痴狂到因此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只是每每想起这个人,这些人,心头还是会莫名怅然——她原以为那已是她生平最艰难的一段旅程了,幸亏有这些奇怪而有趣的江湖人,那段苦涩绝望的日子才多了一点点色彩。
现在,她当然早已明白过来:那段旅程其实也没有多么艰苦,至少不会比眼下要走的这几百里路更艰难更辛苦……
她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正想往后靠一靠,马车却不知碾上什么东西,突然剧烈地震动了两下,她的身子被震得一歪,差点撞上了壁板。跟着她身边的两个婢女一个连忙伸手扶住了她,另一个则扬声冲外头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车夫的声音显然有些惶恐:“老奴该死,老奴该死,刚才有条沟实在是躲不开了。如今咱们走的这段羊肠道是太行陉里最难走的一段,接下来只怕还会有这样的颠簸,还请娘子多加注意。”
接下来的路居然会更加颠簸?婢女皱起了眉头,又担忧地看了看宇文九娘:“娘子,要不要让他们再走得慢些?”
宇文九娘摇了摇头,伸手拉开了壁板上挂着的短帘。帘子后面是一个小小的窗口,透过窗纱能看到外头的情形——依旧是满眼的荒山枯草,跟之前几乎没什么两样,但马车的确变得愈发颠簸了,简直能把人震得东倒西歪……
抓着壁板上的扶手,她忍不住苦笑起来:原来走了这么久,自己才刚刚踏上最难走的一段路。
也不知在这段道路的尽头,还有什么在等着她?是另一段艰难的山路吗?还是破烂的旅舍,荒凉的村落?
这个问题在她脑中原是一闪而过,然而在一个多时辰之后,当车队终于走到平缓的山谷路段,当高处突然射下一片夺命的箭雨,她才在护卫们的惊呼惨叫声中蓦然知道了答案:是盗匪!是传说中穷凶极恶的盗匪!
不顾婢女的尖叫,她一把拉起了车帘,抬眼看去,心头顿时一片冰凉。
这次为了将她平安送到晋阳,家里七拼八凑,拉出了一支百余人的护卫队。这队伍平日看着倒也威风齐整,此时却显然已经乱了套,不少人身上挂了彩,更多的人在四下躲避,有人高声呐喊,让队伍收拢,却似乎没有太大的成效;而在更远些的地方,已涌现出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正在狂呼乱喊着向这边冲杀过来。更可怕的是,在马车后面很快也响起了同样的声音……
宇文九娘纵然不懂兵书战略,此时也明白过来:他们落入埋伏,被盗匪们包围了!
这念头让冰冷的惧意从她的心口蓦然炸开,她全身的血液一时间仿佛都被冻住了。她知道自己应该放下车帘,手指却僵在了车帘上,一动都无法动弹。
不知从哪里斜飞来一支箭,“哚”的一声钉在了车厢前的木板上。车里的两个婢子一个吓得惊叫起来,声音尖锐得几乎能刺破耳膜,另一个则扑将上来,一把抓住宇文九娘,将她拉回到车厢深处。
车帘终于落了下来,遮住了外头那可怕的画面,却遮不住那些可怕的声音——
“兄弟们听见没有,马车里果然有女人!”
“快,快给我杀上去,杀完这些人,女人和钱财就都归咱们了!”
“杀啊!”
刚才惊叫的婢女原本已捂住了自己的嘴,听到这些粗豪刺耳的声音,吓得又颤声叫了起来:“娘子,娘子,怎么办?是盗匪!他们要抢……”
“啪”的一声脆响打断了她的惊叫,另一个婢子甩了甩手,怒道:“你闭嘴!”那婢子捂着脸缩起了身子,到底没敢再发出声音来。
宇文九娘并没有去看她们。其实她也在颤抖,从手指到牙齿都在不停发抖,以至于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竭力压住身上的抖动,默默倾听着外头的动静。
外面马蹄声近了许多,护卫们似乎已收拢队形,集中到了她的马车周围;她听得到头领的命令声,护卫的呼应声,他们显然是在和盗匪殊死搏杀,然而那些粗野的喊叫声却依然步步逼近,不知过了多久,前头突然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应该是前头马车上那些跟她去晋阳的侍女嬷嬷,她们被盗匪抓住了!
不知道是谁在尖叫,那声音是如此凄厉,几乎已不像人能发出的动静。宇文九娘战栗着想拉开车帘,手臂却被身边的婢女紧紧地抓住了:“娘子!”
宇文九娘转头看到了两张惨白的面孔,一张早已泪流满面,另一张也只剩下惊恐惶然。她怔了片刻方哑声道:“你们身上,有没有带刀剑?”
拉着她的婢子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拼命摇头道:“不会的,娘子,不会的!”
不会?宇文九娘惨然地笑了笑,在这个世道里,有什么是不会发生的呢?她曾以为父兄会一直疼爱自己,结果却被他们送给了年过半百的唐国公;她曾以为世上最难捱的就是这段漫长的旅途,结果却似乎连走完的机会都没有了……如今,在死和比死更可怕的结局里,她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吗?
她的目光不由在车厢里转了转——为了乘坐舒适,这车厢铺了褥子,包了四壁,案几烛台也都固定在车板上,唯一能拿动的,是暗格里放着的碗碟壶杯和几个隐囊……这些东西能有什么用!
她越看心里越绝望,只是再次看到身边的婢女时,目光突然一凝——簪子!
伸手一抽,她已将婢女头上的长簪握在手心,簪子是鎏金的铜簪,一头果然颇为尖利。两名婢子都吓了一跳,随即便同时惊叫出声:“娘子!”
宇文九娘冷冷地看了她们一眼,沉默地挺直了背脊。
外头的厮杀声和叫喊声越来越近,她的手也不由自主地越抓越紧。
突然之间,马车外传来一声惨叫,不知什么东西“砰”地撞上了车厢。好容易沉默下来的婢子再次失声惊叫,声音愈发惊恐尖利,宇文九娘却已听不到这个刺耳的声音了,她只是死死地盯着车帘,用尽全身力气抓住簪子,慢慢举了起来……
一阵更大的叫喊声在马车四周轰然响起,几乎震得车厢都随之颤了颤,一直守在宇文九娘身边的婢女猛地转过头来,抓住了她的手:“娘子,娘子,有人来了,有人来救援咱们了!”
宇文九娘怔了一下,猛地探身拉开了车帘,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她却恍若未觉,只是睁大眼睛往外看去。
在她的马车周围,只剩下二三十名护卫,一多半身上都带了伤,之前那片黑压压的盗匪虽也倒下不少,但看去至少还有两三百人,看去就像一群红了眼的凶兽,但此刻,这些凶兽都停下了脚步,正在纷纷回头张望。
就在盗匪包围圈的外头,在山道的最高处,不知何时多了几位骑士,当中是一匹枣红色大马,马上的骑者正在弯弓搭箭,箭如流星,连珠而出,快得让人几乎看不清他的动作,而盗匪群中却是连声惨叫,显见是箭箭夺命。
被人从背后这么射杀,那群盗匪的队伍渐渐地乱了起来。顾不得再管宇文家的车队,不少人提刀直奔那几名骑者而去。但那位弓箭手带的箭支竟似无穷无尽,但凡冲在前头的人,都被他一箭射倒,没过多久,盗匪又倒下了三十多人,这一下,盗匪们再也不敢前冲,纷纷转身退步。
就在他们退缩之际,那几匹骏马终于动了。
他们一字排开,猛地从山坡上冲了下来。马蹄急促,来势如电,明明不过数人,但在这一进一退之间,却自有一种万夫莫当的气势。盗匪们顿时轰的一声退得更快。
宇文家的护卫头领也是身经百战之人,见势立刻喝道:“阿关,你带人护好马车,其余的人,跟我上!”说完带着十几名护卫也冲向了盗匪。
从高处冲下的几匹战马此时已杀入盗匪群中,刀光如雪,骏马如龙,竟是如入无人之境。听到宇文家这边的喊声,领头的弓箭手应声喝道:“你等不必担忧,大军马上就到,绝不会让这帮盗匪走脱!”
盗匪中的几个首领和箭手都早已被他射死,此时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