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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娘把玉佩转交给我,还写了封信解释来龙去脉。秦娘便交给姨娘她们了。只是我一直都没见过这两样东西,直到这几日修补小环住过的屋舍,这才翻出一个匣子,里头装了好些物件,也包括这个玉佩和那封信。”
那封信写了很长,每个字都写得着实漂亮,整封信却也写得也着实絮叨,他读着读着,耳边就响起了玄霸那永远都兴致勃勃的声音:“柴大哥,我已练了好几年的骑射拳脚,但都练得不大好,只有弹弓还算过得去,不过我的棋艺长进了不少,下次见面,定要向大哥好好讨教!”
“柴大哥,玉佩里的这枚金钩你还记得吗?是你和我玩藏钩时不小心落下的,我怕弄丢了,就找了块玉镶上。如今完璧归赵,大哥不要嫌弃。”
“柴大哥你放心,这几年是阿姊在照顾我,我阿姊是世上最好的姊姊,如今我一切都好,就盼着能早日见到大哥……”
玄霸一定没有想到吧,他的确很快就见到了自己,自己却已经忘记他了,甚至在他提过有东西送给自己之后,也转头就把这件事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那时候想的是什么呢?他想的是,姨娘和小环纵然千错万错,终究是他的家人,他应该帮她们承担责任;他觉得只要他娶了凌云,好好待她,就是承担和弥补。至于别的,他不愿多想,不愿多看。秦娘那时明明就住在府里,他却不曾认真地问过她一次话。哪怕他问一声呢,姨娘和小环怎么可能还瞒得下去?
只要如此,后来的一切说不定就会完全不一样,玄霸说不定如今还在某个地方悄悄养着病……
他从不曾如此后悔,却根本无法化解这份悔恨。
转头看着凌云,他终究只能再次说了一声:“对不住!是我忘记了三郎的交代。是我对不住他,你怎么怪我都是应当!”
凌云依旧没有开口,只是久久地凝视着柴绍手里的玉佩,就在柴绍以为她不会再说什么时,她却突然轻声道:“柴大哥,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柴绍愕然看向了凌云。
凌云的目光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平静:“我们会后悔,无非是想,假如当初不曾这么做,如今又会如何?但世上其实没有假如。三郎他已经不在了,不管我们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能让他回来。既然如此,再纠结这些对错又有何益?三郎最大的心愿,无非是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能过得好些,那我们便好好活着,让他安心。”
“柴大哥,三郎无论如何都不会怪你,你也不必因此跟自己过不去!”
柴绍看着凌云,再次地说不出话来了。他原以为他会面对凌云的责怪,质问,再不济,也是冰冷的沉默,却没想到,她居然会反过来安慰自己。是的,三郎当然不会怪自己,他根本就不会怪罪任何人。但他自己呢,他就能因此不怪自己了吗?
他曾一直以为,他对玄霸还算不错,但直到今天,直到他看见这枚玉佩和那封长信,他才真正明白过来:他曾辜负了一颗怎样炽热的赤子之心!
一股酸涩从心底里直冲到眼底,柴绍只得掩饰地看向了远处,心头却是渐渐变得雪亮:玄霸最大的心愿,当真是让他们过的好些么?不,他最放不下的,只有凌云这个姊姊,他最希望看到的事情,一定是凌云能过得好些!
他转头看了看。发现凌云依然静静地跪坐在榴花之间,身上的青色衣袍分明风尘未洗,却自有一份洒脱清朗,她的那双眼睛更是清清朗朗,明净透彻——两年不见,她其实还是变了,她的平和安静里,分明多了一些东西。是什么呢?柴绍一时还分辨不出来,只是心里却有些莫名的发紧,忍不住道:“三娘这次回来,可有什么打算?”
凌云摇了摇头:“我还没什么打算,或许就是在这庄园里多过些时日,不过柴大哥,上次我说过的那件事……”
她抬眸看了看柴绍,柴绍转瞬间便明白过来,她说的,是和离的事。
她依然想和离,在外面走了两年之后,她依然没有改变主意。
自嘲地笑了笑,他缓缓点头:“你若打定了主意,直说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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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写到柴绍就卡得死去活来的,我争取快点让他去山西!
第253章 一言为定
初夏的阳光灿烂而清透; 将墓园里叶底的初桃、墓碑前花间的细蕊都照得纤毫毕现,自然也将柴绍脸上那隐忍的失落照得清清楚楚。
凌云只觉得心头仿佛压上了一块千钧巨石; 就算在雀鼠谷面对盗匪的千军万马,似乎也比这一刻来得轻松些——她从不畏惧刀光剑影的争斗; 却实在无法承受亲人好友的失望目光。
因此; 这些日子以来; 她逃避过; 动摇过;她想过要认命; 劝过自己要惜福;她曾决心要早日回到长安; 也曾觉得自己应该努力尝试……只是在真正看见长安城的那一刻,在看到柴绍的那一刻,她才蓦然明白过来:她做不到。
在见过那么辽阔的天地之后; 她已不可能再回到那些四四方方的宅院,不管为了任何人,任何事; 都不可能;那样的日子; 她最多能忍耐一时; 却绝无可能去忍耐一世。既然如此; 她又何必再给柴大哥带来多余的困扰?
微微吸了口气,她到底还是艰涩地开了口:“对不住,柴大哥,是我天生怪癖; 秉性粗野……”
柴绍原本便是满腹愧疚; 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了她:“三娘不必如此。你要说什么; 我都明白。其实这两年里,每每想起当初之事,我自己都是无地自容,如今又有什么颜面来苛求你的原宥?何况我也说过,万事待你回来再说,如今你既已平安归来,我也自该信守承诺,不再耽误你了!”
这样的结果他自然想过,也为此纠结过,但此时真的面对了,却似乎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艰难。看着凌云,他的笑容里到底多了几分洒脱:“不知如今还有什么可以效力之处,还望三娘不吝指点,就算给我一个补偿三郎的机会。”
他说得如此爽利,凌云心里也轻松了许多,诚恳道:“多谢柴大哥。只是我之所以不愿再回柴家,的确不是因为当初之事。只是这两年以来,我走得越远,就越明白,世事多有阴差阳错,像我,或许就不该生为女儿,这世上女儿该做之事,我都无一喜欢,无一擅长,更别说去为□□,为人母,就算勉强为之,最后也不过是害人害己。”
“柴大哥,我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如今是我不能再耽误你了!”
柴绍愣了愣,怎么都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可这话,他似乎也无法反驳。
大概是初次见面时凌云的那身红装给他印象太深,他并不觉得凌云多么不像一个女儿家,却也不得不承认,当她身穿男装,提刀上马,的确更显英姿飒爽;就连他自己,似乎也是把凌云当成手足时更觉亲近自在,等到跟她定下了亲事,再相处起来便总是觉得有些异样,有些无力……若是按凌云的说法,这难道是因为,她本来就只适合做手足?以至于每次他生出怜惜之意、照顾之情,转眼间便会被她自己打消得一干二净!
这念头让他心里一时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哑然半晌之后,也只能道:“三娘当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他话犹未了,凌云已断然摇头,显然已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说什么,柴绍也只得苦笑摇头,思量片刻后索性换了个话题:“那三娘之后可是打算去晋阳?”
凌云微微摇头,转目瞧了瞧四周。柴绍顿时恍然:她是打算在这个庄子住下去了。这里比武功的李家庄园更偏僻,屋舍庭院也更简陋,却是完全属于她的地方,是她一手一脚打造出来的坞堡,何况,这里还有三郎……是啊,他早该猜到的!
不知为什么,他原是有些低沉的心绪忽地一轻:“若是如此,那此事倒也不必着急。”
见凌云有些纳闷地看了过来,他笑了笑,“不怕三娘笑话,这两年,柴家那边多亏周嬷嬷帮着打理,也幸亏有你这位‘娘子’一直在庄园养病,我才能安稳度日。我那些亲戚长辈瞧见我,再不会怨我浪荡无行,更不会张罗着要给我娶个正头娘子,不知省了我多少力气!”
凌云听到这里,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一切照旧,他在长安继续过他眼下这样的日子,自己也可以在庄园逍遥度日。这样当然不是不行,只是——“那如此一来,日后大哥若是有了两情相悦的姑娘呢?”
柴绍微微一怔,扬眉笑了出来:“你是说好人家的小娘子?此等好事,我活了三十年都未赶上,待到日后人老色衰,还有哪家小娘子能瞧得上我?”
人老色衰?凌云哑然失笑,笑完打量了柴绍两眼,还是摇头:柴大哥英雄气概,一表人才,怎么就一定没有此等好事了?
柴绍自然看得出她的意思,念头一转,索性笑道:“也罢,借你吉言,若有那一日,我定会坦诚相告,三娘那时再来成全我也不迟。三娘你也一样,日后你若有别的打量,尽管告诉我,我柴绍绝不会推三阻四,耽误你的前程!”
凌云想了片刻,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好,一言为定。”
两人相视而笑,又同时转头看了看玄霸的墓碑和坟茔,心头都有些悲喜交集。
凌云弯腰理了理墓碑前摆放的石榴花枝,柴绍也顺手折了一根桃枝下来,斜斜地放在墓碑跟前。
凌云瞧见绿叶下那些毛茸茸的小果,仿佛又瞧见了三郎日日在树下转悠,只盼果子能早些长大的模样,眼底不由微微一热。
她自然知道,玄霸是盼着柴绍成为他姊夫的,但世事难料,如今自己和柴大哥成了手足,成了兄妹,其实也是一个极好的结果吧?不过就是不知道……她心里这念头还未转完,院外便传来一个惊喜交加的声音:“阿兄!”
一道人影如疾风般从门外卷了进来,直扑柴绍,眼见着就要扎进柴绍胸口了,又猛地止住了脚步——不是二郎柴青又是谁?
看到柴绍,他显然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胡乱行了个礼,便瞅着柴绍笑道:“我进屋才洗了把脸,还没来得及换衣裳呢,他们就说你打马过来了,阿兄,你是知道我们回来了么?”
柴绍自然更是惊喜:两年不见,柴青已长成了身姿挺拔的少年人,纵然还有些黑瘦,那勃勃英气却是遮掩不住的。他笑着用力拍了拍柴青的肩膀:“这会儿你倒是着急了,之前怎么连信都不肯多写两封?我又上哪里去知道你们何时能回来?”
柴青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嘻嘻一笑:“昨日路过长安城,我也想进去的来着,可是师傅和阿嫂还要先送二娘子来这边,我怕我一个人回去,会被我阿娘捉着打!对了阿兄,我娘这两年身子还好吧?有没有恼我?”
柴绍心里微沉,脸上自是纹丝不露,“姨娘自然惦记你,她身子也还好,就是不耐烦住城里的宅子了,这两年倒是在盩厔那边的庄子里住得多些。”
柴青不疑有他,点头笑道:“我也觉得住庄子里更敞亮,就是时间长了有些没趣!”他自来性急,说话间忙不迭把长安那边的亲朋好友近况都问了一遍,又恨不能立时把这两年的经历都显摆给柴绍听,说得是手舞足蹈,滔滔不绝。
柴绍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好不容易才找到个空子打断了他:“这些事都不急,待会儿慢慢说。”又转头对凌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