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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说越气,上去就要扭住元弘嗣的衣领。元弘嗣被他唾了一脸,原已怒不可遏,见他还来纠缠,当下用力一推,李渊顿时被推得倒在了地上。
元弘嗣原比李渊高大,情急之下怒目圆睁,比起满脸泪痕的李渊更是威武得多。李渊似是被吓住了,回头便抱住了杨广的脚,泣道:“求陛下为臣主持公道!”
杨广素有洁癖,又最讲风度,见李渊这般模样,心里当真是厌弃万分,当下皱眉道:“休得如此,起来说话!”
元弘嗣此时也反应过来了:自己跟李渊纠缠这些做甚?他忙躬身行礼:“陛下,请陛下切勿听他胡搅蛮缠,今日之事,原是他纵子行凶,指使他家三郎公然袭杀犬子仁观,他们父子这般目无法纪,胆大妄为,正该严惩不贷。”
李渊这下连杨广的腿都不抱了,瞪圆眼睛看向了元弘嗣:“我家三郎今日伏击了你那大郎?元弘嗣你是不是疯了?居然当着陛下的面血口喷人,这诬告之罪加上欺君之罪,我看你才是目无法纪,胆大妄为,你才该严惩不贷!”
元弘嗣没想到李渊居然想彻底赖掉这事,气得简直要笑出来:“李渊,你说我欺君?好,不如我们这就请陛下做主,把你家李三郎拿来问话,也好让陛下瞧瞧,咱们到底谁犯了欺君之罪,谁该严惩不贷!”
李渊也咬牙点头,悲愤之情,溢于言表:“好啊!若是今日你能让我家三郎走到宫里来,让他开口认罪,就算我李渊欺君罔上又如何?”
眼见这两人又要你一句我一句地吵起来了,杨广忍不住喝道:“够了!李卿,你不是说来请罪的吗?”
李渊愣了一下,忙伏地行礼:“陛下恕罪,微臣原是来请罪的,不想这元弘嗣居然血口喷人,污蔑我家三郎今日伏击了他家大郎,臣这才忍不住辩了几句。说来微臣所犯罪过原是与三郎有关——昨日那元大郎邀我三郎去打马球,却让人伏击了他,三郎身受重伤,回家便吐血昏迷,至今未醒,如何还能出门伏击元大郎?陛下,臣愿以身家性命担保,犬子绝无可能做下此事,还望陛下明察。”
元弘嗣听得一愣,随即便明白了过来:李渊这是让李三郎装受伤吧?或者索性就让他真的受伤昏迷了,好逃过更大的罪责,自己怎能让他得逞!他忙也躬身行礼:“陛下明鉴,今日李三郎伏击犬子之事,证据确凿,臣也愿以身家性命担保,此事的确就是他家三郎所为!”
李渊怒道:“你担保?我家三郎眼下还昏迷未醒,你又能拿什么来担保?”
元弘嗣毫不客气地答道:“就算他此刻伤了,谁能知道他是何时受伤的,又是何人所伤!怎么就无法伏击犬子了?”
李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顿时满脸都是不敢置信,“你,你是说我用苦肉计?我家三郎那般伤重……你也是为人父母的,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
元弘嗣冷笑道:“你都做得出,我为何说不出?”他索性也跪了下来,“陛下,臣之前就说了,唐国公此来,必是巧言令色,要为他家三郎脱罪,如今看来,他之前所言,果真都是托词,为的不过是胡搅蛮缠,混淆视听。陛下圣明,必不会受他蒙蔽,放过真凶,遗留大患!”
杨广原本已被吵得有些头疼,听到这话,心头顿时一凛:自己怎么忘了正事?当下脸色一沉:“李渊,你所说的认罪,就是这般东拉西扯吗!”
李渊忙叩头道:“臣该死!元少卿三番五次拦臣的话头,臣着实不该上当!”
这是什么话!元弘嗣气得就想辩驳,话未出口,却意识到不对,忙闭紧了嘴。
这次李渊倒是一口气说了下去:“陛下明察,臣的确犯下了大错。昨日犬子性命危在旦夕,臣一急之下,便去找了巢元方巢太医,请他救命。巢太医却有些为难,说他如今他奉旨修书,不能分心。臣情急之下,硬是把巢太医拉到了家里。太医仁心,到了之后便尽力救治犬子,寸步不离,只是犬子至今未醒,臣也至今都没敢让太医回去……巢太医怕耽误了陛下的差事,臣这才来向陛下请罪,此事一切罪责,都在微臣,与太医并无干系。臣但凭陛下发落,惟求陛下网开一面,容巢太医继续为我儿看病疗伤!”说着说着,他的眼泪又簌簌地掉了下来。
李渊昨晚就把巢元方拉到家里给李三郎治伤了?巢元方一直守着李三郎,至今没离开过?元弘嗣心头不由大震。他当然知道,太医令巢元方是杨广最信任的医师,不管是编撰医典,还是救治急症,多数会交给他来办。难不成李渊买通了他?
他不由紧张地看向了杨广。杨广果然眉头紧皱,狐疑地瞧了瞧元弘嗣才问道:“李卿为何一定要让巢太医为令郎看病?”
李渊流泪回道:“陛下恕臣鲁莽,昨日不光是巢太医,洛阳城里能请的医师,臣都请了,眼下还有四五位留在府里。只是犬子先天不足,生来体弱,之前就是请了巢太医出手的,这次受伤引发旧疾,自然还得请他来救命。”
杨广越听越觉惊讶:“你家三郎先天不足?体弱多病?”
李渊沉痛地点头:“正是!我家三郎自来体弱,亲朋好友人人皆知。如今他看着虽好些了,体格却还是比兄弟们都瘦弱。我家儿郎人人善射,唯有他至今都拉不开强弓,只能用弹弓玩耍。陛下若是不信,派个御医过去,一看便知。微臣纵然糊涂,又怎会在这种事上欺瞒陛下?臣也想不明白,三郎年幼体弱,到底哪点碍了元大郎的眼,竟招他如此毒手!难不成是他嫌弃我家二娘,虐待毒打之后,又怕我们父子追究,便索性要连李家一道除去?”
杨广听到这里,心里不由也有些动摇了:李渊说得对,这身体好不好,医师们自然一看便知,撒不得谎,巢元方又是一直替那李三郎看病的,此事断然瞒不过他。要是这么说……那长安第一好汉李三郎乃是李渊家儿郎的事,难道真是元弘嗣别有用心编造出来的?想到这里,他看着元弘嗣的目光顿时变得阴沉起来。
元弘嗣心里也知道不对了,却怎么也想不出问题出在那里。见杨广眼神阴冷,他心头更是大震,情急之下猛然想起一事,忙道:“陛下休听他胡言乱语,他家三郎昨天打死打伤了宇文家多人,宇文家两位小郎君也未能幸免,此事总不能是微臣编撰的,陛下不如即刻将两位小将军召来,大家当面对质!陛下,事关重大,您万万不能被他蒙蔽!”
宇文家?杨广心里一动——他虽因高丽之败不得不处置了宇文述,但对宇文家的信任其实并未动摇,比起李渊和元弘嗣,他倒是更信任宇文家一些;而且元弘嗣的话说得对,这李三郎之事,事关重大,他不能轻易就下了论断。
他慢慢起身走了几步,站在书阁的闪电窗前,凝神将事情前后想了一遍,终于转身冷冷地下了命令:
“传朕口谕,让宇文承基、宇文承趾即刻见驾;此外,让许奉御立即去唐国公府,仔细帮李三郎看病疗伤,再跟巢太医一道进宫回话。”
元弘嗣不由松了口气,陛下总算听进去自己的话了,宇文家的人素来忠于陛下,又跟李家结下了深仇大恨,自然不可能替李渊说话;而奉御许胤宗乃当世头号名医,轻易不出宫,绝不会被李家蒙蔽、收买。等他们来了,且看李渊还有何话说!
他忍不住得意地瞧了瞧李渊,却见李渊也是一脸赞同,连连点头:“陛下圣明!”幔帐下的铜灯照在李渊适才还涕泪纵横的脸上,似乎让这张脸焕发出了全然不同的明亮光彩!
元弘嗣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忙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心慌,李渊一定是在虚张声势,自己不能上当!然而心底深处,却仿佛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不对,一定还有哪里不对……
无论他怎么说服自己,这个声音却似乎越来越大,在一个时辰之后,更是化为了冰冷的现实——许胤宗和巢元方联袂而至,向杨广禀报了李玄霸的伤情,竟与李渊说的毫无二致:李三郎先天不足,如今虽有好转,却还谈不上强健,而他昨日所受之伤虽不致命,却引发了宿疾,日后纵然伤好,只怕体格也难及常人了。
元弘嗣不由目瞪口呆。李渊却是又一次流下泪来:“陛下明鉴,微臣扣留巢太医原是大罪,如今看来,却要庆幸了——若非如此,元弘嗣定要诬陷犬子。我家三郎自幼体弱多病,从无不法之事,他元大郎却先后对我二娘三郎痛下杀手,还恶人先告状,要诬陷我们父子,此事还望陛下明察!”
元弘嗣心头大乱,抬头看着杨广明显越来越冷的目光,他只觉全身冰凉,口舌干涩,又不知如何回话才好。就在这时,外头有人回报:宇文承基和宇文承趾都受伤卧床了,一时间还无法奉召而来,宇文述亲自过来回话了。
元弘嗣眼前顿时一亮:没错,还有宇文家,幸好还有宇文家!他家大郎二郎都被李三郎打伤了,定然咽不下这口气,宇文述又一直深得陛下信任,不管旁人如何说话,只要他站在自己这边,就绝不能让李渊得逞!
果不其然,就见宇文述一脸悲愤地大步走了进来,一脸悲愤地向杨广磕头谢罪,又一脸悲愤地抬起了头来:“启禀陛下,罪臣那两个不孝的孙子昨日听信奸人挑拨,竟将唐国公家的三公子打成了重伤。我得知此事后便打断了这两个兔崽子的狗腿!今日听说陛下有召,罪臣特来领罪,终究是罪臣管教不严,才让他们犯下这等大错,若陛下要严惩那两个混小子,罪臣这就叫人把他们抬过来,让陛下再打断他们的另外那条腿!”
元弘嗣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宇文公,你……”
宇文述转头怒视着他,喝道:“元少卿,你我素日无冤无仇,你要陷害你家姻亲,自己动手便是,为何要拉着我那两个傻孙子出头?还说什么那伤了我家三郎的蛮汉就是唐国公家的三公子,谁让你编出这等胡话的!”
元弘嗣呆呆地看着宇文述,这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宇文述也冷冷地看着元弘嗣——他以为自己会怎么说?难道告诉皇帝,告诉大伙儿,他最有出息的两个孙子,都被李渊的女儿打断了腿?他们这样的武将家族,受伤断骨都不是什么大事,名声威望却绝不能失。所以李渊昨夜造访,话一挑明,两下就已心照不宣:他们都是被元家所害,自然要同仇敌忾地对付元家!
杨广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元弘嗣,你还有什么话说?”
元弘嗣腿上发软,扑通一声再次跪了下来,他脑中已是一团混乱,只能竭力回道:“陛下圣明,此事,此事当真不是微臣胡乱攀咬,今日犬子的确被人废了双腿,对了,当时还是李家二郎先跑来辱骂犬子的,犬子跟他理论,然后就被人打了。凶手就算不是李三郎,也必定是李家的人。对,说不定这就是他家故意布的圈套,好让微臣误会,这样一来,才能陷害微臣!”
李渊气得差点又跳了起来:“元弘嗣,你还不死心!我家二郎回来看见弟弟受伤,是气得跑去找你家大郎了,他赤手空拳而去,只是想好好理论一番,结果却被你家恶奴打伤,此事我都还没跟陛下提呢!你说我故布圈套,我难道能拿两个儿子的性命安危来陷害于你……我明白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看着元弘嗣,李渊脸上只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