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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声音平静舒缓,却自有千钧之力,向家兄弟原是满腹愤恨,此时却仿佛被压得往下沉了沉,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不知该说什么了。
就在此时,山谷外突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不过片刻工夫,一队人马从谷外冲了进来,却是马三宝带着精兵赶了过来。
他的人里有不少还穿着府兵的衣服,伤员们脸色顿时一亮,向家兄弟的神色却是阴沉了下去。
大约是看到了山谷里的惨象,那队人马也明显地愣了片刻,随即才向这边奔了过来。
在离众人十几步处,三宝飞身而下,疾步而来,对着凌云抱手行礼,哑声道:“属下来迟了!”
凌云摇了摇头:“我们都来迟了。”
三宝抬起头来,眼光却落在了向家兄弟的身上,神色里竟带着说不出的愤怒。向家兄弟原本就看他们这行人不顺眼,被三宝这么一看,自然更是火冒三丈。向老四怒道:“你瞪我作甚!”
三宝冷冷地看着他,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你来说!”
他的身后,一个穿了半截府兵衣裳,脸上身上都有些狼藉的年轻人上前几步,咬牙道:“诸位统领明鉴,咱们营寨的寨门是被内鬼打开的!”
“我亲眼瞧见了那几个开门的内贼,就是今日过来的向家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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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破釜沉舟
是向家寨的人给官兵开的门?
这声控诉宛如一道闷雷炸响在众人耳边; 纵然以凌云的定力; 也被震得愣了一下。
向老四更是险些没把眼珠子瞪出眼眶; 待得回过神来; 怒火又差点冲破了天灵盖。他上前两步,戟指骂道:“你这贼汉,说的是什么胡话?我们山寨的兄弟们都已经那样了,你还敢污蔑他们; 看我不拔了你这根狗舌头!”
说着他伸手就要揪那府兵,马三宝也早已是满腔怒火,见势毫不客气挥手便挡。眼见着冲突一触即发; 旁边的丘行恭忙一把抱住了向老四的腰; 丘师利则挡在了马三宝的前头,又分头劝道道:“莫要如此; 有话好说。”
向老四怒道:“好说个屁!你们没听见他在胡嚼什么?丘老二你放开我,让我去打死这猪狗!”
马三宝也是大怒:“打死他?你还想杀人灭口?”
向老四气得跳脚; 急切间又挣不开丘行恭的钳制; 只能转头对向善志大叫了一声:“阿兄!”
向善志根本没理会他; 却是脸色铁青地看向了凌云:“李统领; 你们这是何意?你觉得是我们山寨的兄弟故意放官兵进来的?”
凌云震惊过后便隐隐明白过来,此事只怕比想象中的更为险恶复杂; 然而一时间她还抓不住头绪; 也只能诚恳道:“我绝无此意。”
向善志的脸色微微一缓; 正色道:“那就好; 我也不妨把话说清楚; 此事决计不是我们山寨的兄弟做的,他们都跟随我多年,跟官兵不说仇深似海,至少是毫无瓜葛,又如何能去勾结上他们?再说这里的情形你也看见了,死的多是我们山寨的兄弟,他们总不能勾结屈突通专门来杀自己人吧?”
向老四也反应了过来:“可不是!我们山寨的兄弟上哪里去勾结官兵?倒是这些人,他们本来就跟屈突通是一伙的,再说我们山寨的兄弟都丢了脑袋,他们却还全须全尾,是谁勾结官兵,不是明摆着的么?最可恨的是,他们不但杀光了这些兄弟,还要往他们身上泼脏水,这也欺人太甚!”
那府兵早已吓得躲到了马三宝背后,听到这里,却鼓起了勇气辩驳道:“我没泼脏水!我原是营寨里负责看门联络的,这营寨几百号人,不说各个都认识,至少看着都会脸熟,可今日那几个开寨门的全是生面孔,身上也都没带伤,不是你们向家寨的人还能是谁?”
向老四愤然道:“你说是就是?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贼喊捉贼!”
这话捎带了一片,马三宝忍无可忍地反驳道:“可不正是贼喊捉贼?这营寨又不是今日才建成的,屈突通也不是今日才发兵的,偏偏你们一来,屈突通的人就跟着就杀进来了!若说是这座营寨的人勾结了他,那他们为何不去出卖我的营寨?我那边有上万精兵,岂不是比出卖这几百老弱病残功劳大得多?”
向老四被问得哑口无言,向善志却冷笑着答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你那里都是他们的自己人,出不出卖有什么差别?”
马三宝也冷笑了回去:“向寨主也是带兵打仗的,这寻常敌军和投靠了敌军的自己人,哪个杀了更解气,寨主难道不知道么?”
这话自然也有道理,然而对着山谷里的惨象,向善志却不由得更是悲愤难抑。他伸手一指那些从竹林里出来的府兵和溪水边堆积的尸体:“是么?那这些人,怎么说?那些尸首,又怎么说?我辛辛苦苦带领他们过来,原本是想跟三郎干出一番事业,也好为他们搏个前程,结果呢,他们第一天就死在了这里,你们却还要他们背上勾结官兵的恶名!”
马三宝心里一动,突然间也觉出了几分不对,皱眉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向老四怒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那府兵心里更是着慌,忙辩解道:“我们也绝不可能勾结屈突通。我们身上都有伤,又不认识往外的道路,最多知道如何去马统领这边,又如何能跟屈突通勾结上?何况那屈突通又是阎王般的人物,长安人谁不知道‘宁服三斗葱,不见屈突通’?我们这些降兵各个都是死罪,为何还要上赶着去找死?就算有人鬼迷心窍,他还能瞒过身边这么多人?”
“我今日当真看得清清楚楚,开着寨门的那几个,绝不是营地里的兄弟,若有一句虚言,教我天打雷劈!”
这府兵年纪本来便不大,此时急得也是眼都红了,凌云正要开口,何潘仁已问道:“也就是说,你之所以确定那几个是向家寨的人,只因为你不认识他们?你可瞧见他们是从哪里过来的?”
府兵摇了摇头:“那倒是没有。可这营地里,除了咱们自家兄弟,不就是向家寨的人么?”
何潘仁看着不远处的营寨摇了摇头:“这可未必。”毕竟此处原是为了收治伤员所建,寨墙不算高固,巡守也不算严密,派出身手好的探子翻墙而入,再到前面去打开大门,想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凌云原本就想到了这一节,此时也补充道:“再说今日又下了雨。”向善志觉得他们是冒雨从小路而来,摆脱了屈突通的人,但说不定对方是故意为之。
何潘仁叹道:“正是,他们说不定是跟着足迹摸过来的,也是故意不杀这些伤兵的——横竖他们还上不了战场,不如留着消耗这边的粮食伤药,顺便也能布下迷阵,让我们自己去猜疑。”
两人这么一说,众人都恍然大悟,若是这样,好些地方倒是说得通了。向氏兄弟相视一眼,心里却依旧有些不服气:这么说,归根结底不还是他们的错?向善志反问道:“他们若是追着我们的足迹过来的,那为何不缀上咱们的大队人马,那样能杀的人不是更多?再说这寨墙,有这么容易翻进来么?”
那群幸存的府兵里有人早已欲言又止,此时脱口道:“他们的确不是翻墙进来的,我亲眼看到他们是从向家人歇息的那片屋子里走出来的。”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向家兄弟更是勃然大怒,向善志咬牙冷笑道:“李统领,你听到没有,你说敌军是跟着咱们进来的,看来还不够,他们这是要坐实就是咱们的人在通敌!既然如此,我也不是非得带着兄弟们来送死蒙冤,不如就此告辞,也省得兄弟们死了之后还要被人说成是内应!”
众人都是一惊,丘师利忙道:“向兄何必如此?我等难不成还会因为这些人的几句话就疑心上你们?”转头他又瞧着凌云道:“三郎,这些伤兵言行的确可疑,不如还是让向兄来问一问他们,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些伤兵顿时都再次变了脸色,马三宝原已觉得不妥,一直强自忍耐,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沉声道:“既然那些人能摸进营寨,自然也能摸进屋子,这样才好浑水摸鱼,说不定还是故意给人瞧见的,向寨主就算将这些人拷打致死,又能问什么?还不是白白寒了我们营寨这些人的心!”
他身后跟着的那些人,脸上都已露出气愤之色:此事分明不是伤兵们的错,如今却要把这些伤兵交给向家人,说到底,不就是因为他们是降兵是俘虏?日后若是遇到了类似的事,被交出去的是不是就是自己了?
丘师利闻言也是一呆,他只想着要安抚住向家兄弟,却没想到这寨子里还有一万降兵,他们要是因此生了异心,同样是得不偿失!他忍不住瞧了瞧凌云,心头好生茫然:这种情形下,怎么决断都难以两全了吧?
一旁的李仲文果然已叹了出来:“此事的确扑朔迷离,难以决断,说起来,若是没有这处伤营就好了……”
何潘仁心头一凛,转眸冷冷地看了李仲文一眼——他这一叹,是把凌云架在火上烤了,因为她刚刚说过,这营寨是她建的,伤兵是她收的,不管出了什么事,她都会负责到底,如今又说什么都听她的,就算他再说这是自己的主意,也已于事无补。
李仲文被他一看,苦笑着摇头道:“是我失言了,事到如今,咱们都听三郎的便是!”说完心里却是冷笑不已,他算是看出来,这何潘仁跟李三娘一唱一和,心有灵犀得很,不过眼下这局面,却不是他们能轻易糊弄得过去的了。他得让人明白,都是因为李三娘的妇人之仁,才有了今日之祸!他让李三娘自己吃下这苦果!
众人果然沉默了下来,一双双眼睛都看向了凌云。
这些目光里带着各种各样的情绪,汇在一起时,便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分量,仿佛一座山陵,沉沉压向了凌云,让她进退维谷,让她呼吸艰难。
不知为什么,在这样沉重压力之下,她眼前的一切却前所未有地变得清晰起来:是的,她错了,她从一开始就错了,是她心怀侥幸,一心求稳,却忘了在这样的局势里,怎么可能有稳赢不输的道理?自己按兵不动,只会让对手从容布置,步步逼近,直到今日彻底占据了先手。而在这个对手早已布好的棋局里,无论她怎么选,都会大错特错……所以,她也没有别的选择。
她静静地抬头看了回去,声音更是平静得没有一丝犹疑:“大家还没看明白么?这几个人既不是营寨里伤兵,也不是向家寨的兄弟,他们是屈突通的人,他们这么做,要的就是让咱们互相猜疑,分崩离析,我们若是真的这么做了,只会让他们称心如意,让亡者死不瞑目!”
是这样么?向家兄弟不禁相视了一眼,向善志皱眉道:“话是这么说,但要按三郎的意思,这些都是屈突通的阴谋诡计,不能怪到旁人身上,那我的这些兄弟们难不成就这么白死了?”
凌云断然道:“自然不是!既然屈突通敢如此欺人,杀你向家寨的兄弟,又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