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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实也犹豫过,却到底没敢背叛将军,而他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在背井离乡的路上葬身狼腹吗?然后永远成为孤魂野鬼,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亲人……
想到家里仅剩的老爹和阿姊还在盼他回去,少年忍不住红了眼圈。
老兵心里也不好过,轻轻拍了拍他,低声道:“待会儿你跟着我,机灵些!”
只是不等两人商量好对策,前头有命令传来,让两人去谷口守住防线。老兵脸色顿时有些发青,少年心里也是一凉——将军是怕他们对少将军心怀不满,索性把他们打发道前头去面对敌人的刀枪么?
果然,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山谷,敌人的箭支也铺天盖地般射了进来,随即便是无数身影呐喊而上。李家军这边用木石车厢粗粗垒成了一道防线,原是不甚坚牢,但守军们身后已安排上了刀斧手,大家无路可退,也只能拼死顶上,刀刃卷了便用刀背去砍,弓箭尽了便用石头去砸。
少年能进亲卫,是因为弓箭出色,只是苦于无箭可用,敌人的箭雨倒是来得及时,他快手快脚地收罗了几十支,又寻了个隐蔽的位置,不断开弓放箭;那老兵刀法狠辣,在一旁护着少年。两人自来配合默契,倒也杀伤了不少敌人。
鏖战之下,血肉横飞,府军们大概觉得一时还拿不下这道防线,过了不到一刻钟,竟是撤了回去。
李家军不由得爆发出了一阵欢呼,他们这两日边战边退,固然是精疲力尽,可府军们看来也是后继乏力了,若是能这么僵持下去,说不定能等到援军或是别的变数!
不过就在他们的欢呼声中,李仲文的命令却是迅速地传了下来:打开防线,反杀出去!
众人都是一愣,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几位亲兵上前几步,将两个车厢都推到了一边。
少年忙回头一看,却见李仲文父子和亲卫们都已全副武装,翻身上马,却并没有率先前冲,只下令前头的守卫们立刻冲将出去。
老兵一直都颇为镇定,此时却脱口骂了出来:“什么混账将军,他是要让我们先去敌阵送死,他们好乘机逃脱!”他久经沙场,自来有些保命的法子,今日却没料到李家父子会出这招,后头那些明晃晃的刀斧已高高举起,他就算想躲也来不及了!
少年深知是自己连累了他,歉疚地叫了一声:“阿叔。”
老兵咬牙欲碎,却还是安慰道:“你以为跟着他们就能活下来?晚死早死而已。我这把年纪算是赚了,你还小,待会儿一定不要冲在头里……”
他有心多说几句,却见少年已收起了弓箭,从腰上抽出断了半截的横刀,向自己无声地点了点头。他的话顿时都被堵了回来——少年显然和他一样明白,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他们这样的小卒,谁又能护住谁呢?
两人来不及再多说什么,在缺口附近的守卫们已大叫一声,举刀冲了出去,更多的人只能跟在后头。
山谷外的府军显然也吓了一跳,一时间竟没能组织起防守,李家军的士卒们一鼓作气竟是真的冲进了敌阵,两下短兵相交,打成了一团。
只是不过片刻之后,府军们还是反应了过来,盾牌刀枪渐成阵势,队伍中的骑兵飞驰而上,直奔这群乱糟糟的李家军而来。
山谷里的马蹄声也终于响了起来,数百匹战马狂奔而出,却并没有冲着战场过去,而是沿着士卒们杀出的空隙一个转弯,直奔山外而去。
少年和老兵此时都已满身是伤,回头看到这一幕,心里都是一片冰凉,府兵的骑兵们也反应了过来,提马加速,要碾过挡路的步卒,去追赶那支马队,马蹄如雷,长矛如林,无数支枪尖在阳光下反射出了刺眼的寒光。
被夹在两支马队之间的步卒们自是避无可避,少年不由得抱头闭上了眼睛,心头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在战场的后方,突然响起了隆隆的战鼓之声。
那声音遥远而雄壮,带着人们并不陌生的气势传遍了战场,所有的人都为之一怔。
府兵身后的山道上也响起了马队奔驰的声音,只是那声音远比战场上的更为雄浑有力,听上去似乎能让群山都为之震颤。
就在这样马蹄声和战鼓声中,几匹矫健的骏马和一面旗帜率先出现在山道转弯处,旗帜上赫然是个鲜红的“李”字,而旗帜下头的那匹枣红大马上,骑士银甲红裙,宛如一团火焰,烧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娘子军来了!
李娘子来了!
少年早就呆住了,看着那团仿佛比阳光更炽烈的火焰,他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个清冷的声音:
“战场无情,刀枪无眼,我不能保证你们都能活下来,但我可以保证,我不会让你们冲锋在前,也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跟我并肩作战过的同袍!”
第325章 人各有志
战场上的僵持或许会延续数日数月; 崩溃却只需要一个瞬间。
当长安的骑兵们头也不回地拨马逃向了另一边的山路,当他们的步卒在面面相觑后默然丢下了手里的刀枪,那面李字大旗也不过是刚刚飘扬在战场的上空。
看着这面越来越近的熟悉旗帜和旗帜下的红色身影; 李家军的士卒们都是如坠梦中。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和那少年一样; 他们曾跟随过这面旗帜; 也曾背弃过这面旗帜,然而在无人理会的绝境当中,唯一赶来相救的,却还是这面旗帜和这个……女人!
眼见着那红衣银甲已来到跟前,盔甲下依然是熟悉的挺拔身姿; 少年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激荡; 上前一步,抱手躬身:“小人见过李娘子; 多谢娘子救命之恩!”
众人如梦初醒; 纷纷跟着躬身行礼:“多谢李娘子”“多谢李娘子救命!”
他们的声音并不整齐; 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诚恳和热切,久久地回响在这片鲜血未干的战场上; 连肃杀的气息和血腥的味道都被冲淡了几分。
凌云向他们摆了摆手,目光一掠; 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李仲文这次说是带了三千精兵,眼下看去还有两千来人; 也就是说,她一路赶来; 总算没有太迟。
她身后的丘行恭更是暗暗点头; 这次凌云调兵遣将; 却没有去跟唐国公会师; 而是过来救援李仲文父子,他原是有些不解的,如今看来时机倒是正好,这些兵卒显然已被凌云彻底收服,回头再处置掉那父子俩,他们这次也算是小有收获……
抬头看着率领着亲卫们慢慢磨蹭过来的李家父子,他不由冷笑了一声:如此贪婪,又如此胆小,这对父子原就不配活在这乱世之中!
李仲文和李八郎并没有听到丘行恭的冷笑,不过那些发自肺腑的感激之声却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脸色也是不由自主地变得越来越僵硬。
瞧见他们过来,士卒们倒是渐渐收住了声音,让开了道路,神色却是不约而同地从热切变成了冷淡。李仲文的心情愈发沉了下去,一种说不出的恐慌又涌了上来,渐渐压倒了脱险的喜悦,压倒了不得不面对故人的羞愧,甚至压倒了那满心的难堪……
眼见着距离凌云等人已没有几步,他终于心里一横,翻身下马,对着凌云深深地弯下了腰去:“今日多谢李娘子不计前嫌,率兵来援,救我李家军于水火!李某无以为报,今后愿为娘子牵马坠镫,肝脑涂地,还望娘子莫要嫌弃!”
在刚刚安静下来的战场上,这沉甸甸的声音竟是传出了老远。
众人都好不意外:李仲文原本是何等高傲,今日被凌云救了一命,竟然是洗心革面了不成?竟然能摆出这等谦卑姿态来!
凌云只能下马扶起了他:“李将军不必多礼。”
李仲文羞愧地叹了口气:“娘子高义,李某惭愧无地。当初之事,都是李某的错,今日之局,也是李某一人造成。今日李某原是想着先将八郎送出战场,再回来跟兄弟们一同战死沙场。只是我这一条性命,如何抵消这么多过错?若不是娘子及时赶到,救了兄弟们的性命,李某就算万死也难赎其罪。此等大恩,李某自当以毕生来报!”
他这几句话说得愈发恳切,士卒里不少人都抬头看了过来,他们能跟随李仲文到今日,对他总是有些指望的,听到这话,心里也多少有些触动。
凌云却是又好气又好笑:原来他的这番话是说给这些人听的,他还真是……看着李仲文摇了摇头,她一时几乎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就在此时,她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声轻笑:“原来李将军如此爱子心切,派亲兵护送还不够,还要亲自将他送出去,回头再来跟兄弟们同生共死。何某自来孤陋寡闻,倒是从未听说战场上还有这般多此一举的做法。不过也是,将军是怎么打算的,只有将军自己知道,我等洗耳恭听就是了。”
何潘仁的声音颇为醇厚舒缓,却宛如一盆冰水浇在了李家军的头上,李仲文的脸色顿时红胀起来,李八郎更是忍不住怒道:“何总管,你此言何意?”
何潘仁笑吟吟道:“这个么,也得问你们自己了。”
李八郎还要再开口,李仲文却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才冲何潘仁抱手道:“犬子无礼,让何总管见笑了,今日之事,李某的确举止失当,兄弟们怎么想我都是应当的,至于诸位,你们救了李家军这么多兄弟的性命,不管如何处置我们父子,李某都是感恩不尽。”
他这么一说,何潘仁都不禁挑了挑眉,丘行恭更是佩服不已:他自来觉得李仲文能拉起队伍,不过是仗着出身家世而已,今日看来,他在生死关头倒也颇有几分急智,他自己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倒是让别人不好再说什么,更不好再做什么。
安静之中,还是凌云缓声道:“李将军多虑了,我等今日前来,并非想把将军如何,只是大家既然同仇敌忾,就该守望相助;如今官军已退,我等也该告辞了。”
她的目光扫过李仲文身后的士卒,向众人点了点头:“各位保重!”说完便飞身上马,拨转了马头。
这一下更是出乎了大家的意料,李仲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丘行恭等人也是好生愕然,唯有何潘仁微微一笑便跟了过去。
李家军的士卒更是哗然,少年和老兵相视一眼,少年皱眉低声问道:“阿叔,咱们怎么办?”老兵抬头看向了凌云的背影,毫不犹豫道:“追上去!”
两人默不作声地快步出列,跟在了凌云的后面,其余的步卒愣了一下,有人也拔腿追了上去,随即便是更多的人……眼见整个队伍就要动摇,李仲文咬了咬牙,高声道:“李娘子且慢,今日李某既已发誓追随娘子,自然没有反悔的道理,还望李娘子看着这些兄弟的份上,再给我们父子一个机会!不然让李某人如何立足于天地之间?”
凌云只得勒住了坐骑,回头道:“李将军,我等要去河东接应国公大军,你也要跟着么?”
李仲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单膝跪倒:“仲文求之不得,还望娘子成全!”他以前的确是心高气傲,不服任何人,但这些日子以来,却越来越觉得无力,觉得后悔,今日更是看清了一件事:跟随李三娘投靠唐国公,已是眼下他唯一的机会!
他身后的李八郎和亲兵们也跟着跪了下来,有人更是忍不住眼巴巴地看向了凌云。
看着这些并不陌生的面孔,凌云沉默片刻,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李家军这一路连战皆败,并没剩下多少行李辎重,简单收拾收拾便可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