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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刑纪-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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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咎的脸上露出诡计得逞的笑容,伸头去看。
  兽皮有一尺见方,稍显破旧,却打磨光滑,绘着地形地貌,还有文字标注。
  祁散人伸出手指着兽皮,分说道:“这居中的一块,便是南陵国。由此往南两万里,要先后经过大泽、荒漠,再翻越云岭山脉,才能最终抵达灵霞山。其间凶险重重,且多为人迹罕至的所在,你此去……”他一手拈着胡须,一手掐动了几下,再次卜算起来:“泽上无水,困也;万物不生,死也!”
  无咎一把抓过兽皮,满不在乎道:“如你这般事事料定,人世间还有何趣味可言。倘若整日躲在屋里,只为苟安片刻,那是要闷死人的,倒不如凭借双脚,走出一个广阔天地来!”
  这番话可谓慷慨激昂,且掷地有声,而他的心里比谁都清楚,无非是给自己寻个离开的借口罢了。总不能说是为了几只鸡而落荒奔逃,那样传出去也太丢人了。本公子即将展开一番寻仙之旅,说不定紫烟仙子正在灵山上翘首以盼呢!
  祁散人自语道:“诸般道理均为虚妄,乱世求生才是真章。而你此去,唯有致命遂志,方能脱困解厄!”
  无咎将兽皮塞入怀中,抓起包裹背在肩上。至于面前的老道在说些什么,他根本没有在意,只想着怎样躲开祁家村的乡民,以免到时候太过于难堪。
  祁散人还想多说几句,谁料对牛弹琴。他慢慢起身,眼光中竟然透着怜悯,不无惋惜道:“活着多好,却偏偏要给自己过不去……”他迟疑了片刻,手上又多出两块兽皮,示意道:“我当年在外游历,身边尚存两张符箓,一为遁符,一为剑符,或许有些用处……”
  无咎两眼一亮,伸手接过兽皮。
  兽皮上绘着古怪的图画,便是符箓?记得紫烟与叶子曾经施展过,往身上一拍,要么喷火、要么御风,很厉害的样子。眼下看起来,两者极为仿佛。想不到祁散人还藏着仙家的宝贝,太让人意外了!
  祁散人见无咎连连点头,颇具见识的样子,有心叮嘱几句,却见对方已小心收好了两张符箓,并有些难为情地说道:“如此厚赠,受之惶恐啊!而小生身无长物,即便有心回报,也只能道一声惭愧!”
  无咎没说瞎话,他除了两身换洗的衣裳,以及油伞、破剑之外,只剩下些散碎的银两与光棍一条。突然间得到两张神奇的符箓,无异于天降横财。而有了倚仗,人也顿觉信心倍增。
  祁散人的眼光落在包裹里的破剑上,若有所思道:“虽不求回报,却想奉劝一句。以我卦象看来,你那把短剑或为大凶之物,不如弃之……”
  “哼!你老道只要算卦,从没吐出好话来!”
  无咎背起了包裹,转身走了出去,扬声道:“家传之物,不敢有失。”
  祁散人看着那离去的背影,禁不住暗叹了一声。他并不喜欢那个年轻的邻居,却又不忍对方误入歧途。为了一个不着边际的念头便要贸然远行,实在是太过于荒唐。天命无常,诸事随缘吧!而那人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随性不羁,且心胸开阔……
  无咎径自去了灶房,将剩下的两个菜饼子塞入包裹。东西虽难下咽,却能充饥,带在路上,聊胜于无!
  祁散人走出门外,独自站在屋檐下,看着某人在忙碌着,忍不住问道:“你既为读书人,却不讲斯文;好以公子自称,却落魄如斯。临别之际,能否说出你的身家来历?”
  无咎走到院门前,稍稍打开门扇缝隙,悄悄往外张望,没见有何异常,这才回头笑道:“在你老道的眼里,我无咎的姓氏名讳都是假的。既然如此,又何须分说……”
  祁散人如实答道:“这倒不曾,无姓,古来有之……”
  而这边话音未落,那边已是院门轻掩,人影没了,只有一声笑语传来:“嘿嘿!老道,我会想你的,后会有期……”
  祁散人欲言又止,默默拄着木拐坐在屋檐下,随即又默默掐动手指,深邃的眼光随着那漫天的乌云而缓缓变化。
  后会有期?今儿五月初八,辰时,阴雨,有人远行。不妨以此再起一爻:下艮上坤,地下有山之象。寓意功高不自居,名高不自誉,位高不自傲,乃君子有终,是为谦卦。看似寻常,却无往而不利,为大吉之兆!他此去本该困厄难逃,莫非另有变数……


第六章 有人带路
  ………………
  祠堂外的山径上,无咎在回头张望……
  四周郁郁葱葱,高远处云遮雾掩,整个山谷便如水墨浸染般的清新动人,熟悉的祠堂与远处的村落点缀其间,还有山岚淡淡、炊烟袅袅,使得山水画卷更添几分生气。
  不过,本公子却要走了!
  由此往南,只须绕过祁家村,便可出了风华谷。再去十余里,据说有条大河。继续往前,横穿南陵腹地,越过大泽、荒漠,直奔灵霞山。试想一二,紫烟突然见到本公子拿着信物寻去又会怎样?如此万里迢迢,痴情如我,感天动地,她定然惊喜万分啊……
  无咎转而看向前方,一时之间,踌躇满志。循着小径,片刻之后便已临近祁家村。虽然连日多雨,却遍地野草,没了泥泞,走起路来很是轻快。而才要绕过村口的池塘,他不禁闪了个趔趄。
  池塘边的树丛中冒出两个孩童,一男一女,正是不用上学的山伢子与妞儿。
  山伢子手里拿着一串蚂蚱正玩得起劲,见有人来,不由得擦了把鼻涕,意外道:“先生……”
  妞儿则是背着两手,怯生生道:“见过先生……”
  两个孩子之外,远近再无别人。
  无咎走过去,伸手便在山伢子的头上敲了个脆响:“臭小子,你整日就想着赶走先生,总算如愿了吧……”他又顺手刮了下妞儿的鼻子,还送去一个鬼脸。
  山伢子“哎呦”一声,捂着脑袋往后躲闪。妞儿以手掩面,摇晃着双髻“嘻嘻”笑着。
  无咎不想遇见村里人,径自从两个孩子的身旁擦肩而过。
  “先生,俺只顾着玩耍呢,没想赶您走……”
  无咎循声回头,脚下一顿。
  山伢子已淘气全无,还在颇为笨拙地辩解着。小家伙有眼色,见先生背着包裹便猜出了八*九分。却不料先生真的要离开风华谷了。他情不自禁挽留道:“先生,俺以后乖着呢,您别走了……”
  其实当个教书的先生也不错,至少图个安逸。而即便不想走,奈何身不由己。好在前方有灵山,前方有仙子!
  无咎冲着两个孩子嘿嘿一笑,不再多说,摆了摆手,继续往前。
  离开了风华谷,一路往南。
  天上又下起了雨。
  无咎撑开纸伞,在风雨中独自前行。
  ……
  三日后的下午时分,连绵不断的雨终于停歇了,几缕阳光从云隙中泄下,远处的半空中有彩虹高挂,煞是美丽。
  有个年轻的男子从路边的树林里冒了出来,身着青袍,书生打扮,背着包裹,拎着雨伞,却一边抬头张望,一边吃着手中的桃子。
  这不是旁人,正是离开风华谷的无咎。他在外漂泊的两年多,抛开凶险遭遇不提,至少学会了捕鱼抓虾、抓鸟逮兔等诸多生存手段,顺道摸几个桃子吃,对于无先生来说再也寻常不过。
  前方有大河拦路,隐约好像有个渡口。
  无咎扔了桃核,擦了把嘴,穿过青草小径,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去。须臾,来到岸边。他抬腿甩着拖沓的泥水,见有人早到一步,便含笑打着招呼。
  岸边歪斜地立着一排大树,树下的条石上坐着一位老汉、一位三十多岁的男子,以及两个孩子。
  其中的老汉背着背篓,粗布短衫,并挽着裤腿、穿着草鞋,起来欠了欠身,咧开豁牙的嘴笑着回应。
  男子个头壮实,穿着玄色长衫,发髻缠着丝带,腰间拴着布囊,是副出门在外的装束,而圆脸有些黑,上面几个麻子坑,一双眯缝眼倒是透着精神。
  两个孩子,竟是一对女娃娃,八、九岁的光景,皆面黄肌瘦、衣衫破旧,彼此相偎而神色怯怯,一看就是穷人家的出身。
  无咎走到树下,将包裹、雨伞放在石头上,擦拭着额头的汗水,庆幸道:“这淫雨霏霏,着实恼人,天总算放晴了,呵呵,尚不知可有船只渡河……”
  老汉见眼前的年轻书生为人知礼、且说话随和,顿有好感,笑着道:“东虹日出、西虹雨,晨虹有雨、晚虹晴。且等待片刻,渡船稍后便来!”
  “如此说来,明后还是晴天了?”
  无咎抬头看了眼彩虹的方向,伸出大拇指赞道:“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老伯,你的话应该很有道理!”他眼光一瞥,拱了拱手:“这位长兄风采不凡,敢请教……”
  “鄙人廖财,乃行商坐贾之人。”
  男子自称廖财,不慌不忙地做了个揖,皮笑肉不笑地又道:“尚不知兄弟尊姓大名,又去何方?”
  无咎点了点头,洒脱笑道:“小生无咎,乃祁家村的教书先生,立志游学天下,万里始于今日。”他冲着对方身后示意了下,不解道:“这是……”
  那两个女孩子眼光躲闪,怯怯中带着茫然,不像是结伴出门,倒像是被人带到此处。
  果不其然,廖财说道:“我乡下亲戚的孩子,带去镇子上讨个生活。”他似乎不愿多说,敷衍道:“原来遇上了一位先生,失敬了!”话虽如此,他人已转身看向别处。
  大河有二、三十丈宽,雨后的河水透着浑浊。波涛对岸,似有小船缓缓摇来。
  无咎没作多想,径自坐在石头上歇息,并扯着领口图个凉快,不忘好奇道:“两位小妹妹,怎么称呼呀……”
  两个孩子没敢应声,面面相觑,彼此的眼光游离了片刻,其中个头稍高些的撩起脏兮兮的发梢,一双黑眼忽闪着,怯怯道:“回先生的话,我叫杏儿、她叫枣儿……”
  名字倒也简单好记,连姓氏都省去了。
  无咎还想说笑几句,却听到一声闷哼,两个孩子随之颤抖而低头不语。他抬头去看,见廖财缓缓转过身去。
  这位廖财身为长辈,也太过严苛,瞧瞧那两个孩子吓得……
  无咎心有恻隐,却懂得莫管闲事的道理,摇头笑了笑,坐在石头上歇息。好在连日阴雨,天气不算闷热,有阵阵风儿吹来,一时倒也凉快。
  正当五月,夏草茫茫,乌云徘徊,几缕阳光乍泄,景色有序而万物欣然。
  盏茶的时辰,渡船来到岸边。
  小船两丈长,有些破旧,当间隔着栅板,舱底的积水摇晃可见。摇船的是个老实憨厚的乡下汉子,四十多岁,肤色黝黑,赤膊赤脚。他将船停稳了,招呼岸上的客人上船。
  无咎随着众人上船,坐在船尾的栅板上,紧紧搂着包裹,总觉得小船要散架了。
  廖财带着两个孩子坐在船中,眼光在无咎包裹中的剑鞘上稍稍留意,却见包裹的主人满脸的慌张,不由得暗暗嗤笑了一声。
  一炷香过后,小船顺利抵达彼岸。
  无咎付了船资,上了岸,又是一阵糊涂。前方有两条小道,却一左一右而不明去向。
  背篓子的老汉或许住在不远处,循着河堤走远了。廖财带着两个孩子就在前方,也不知道要去往何方。且问问船家……
  无咎转过身来,却见船家已调转船头离开岸边。他只得从怀里掏出祁散人的那张绘有舆图的兽皮,尚未辨清所在,只听有人说道:“无先生,何故徘徊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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