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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三。
雁回念着这名字,觉得若这人真是国舅也实在敷衍。
回到寺庙,雁回将药材送去了女医那,又顺势探了探太后病情。太后确确实实感了风寒,又心心念着谢昀这才病倒了。
若这皇家寺庙中真是藏了一个国舅爷,这一切便也说得通了。太后不让她在寺庙久待便是怕她发现这秘密,而如今坐在四轮车上的国舅爷想必是受过重伤,重伤之人又怎么日日随着太后食斋素。
如果真是国舅爷……
雁回垂眸,不知谢昀知不知晓此事,若是知晓又怎轻松放自己来这寺庙,若是不知,谢昀当日所言的‘惊喜’又是何意。
纷念太多,雁回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却更加坚定了一事。
她必须确认张三的真实身份。
往后的一段时日雁回都在想如何确认这事,可任凭她绞尽脑汁想出的计策都被对方风轻云淡地卷回来了。直至谢昀抵达郦城那日,雁回收到了谢昀的回信,暗卫悄悄将信交给了她。
雁回还瞒着自个儿的身份,便去后山拆信。
然后在后山撞见了张三。
星河没在他身旁,他似乎是睡着了,石案边还歪歪斜斜倒了几个酒壶,林间鸟啼清脆,好不惬意。
惬意到与国舅爷的做派如出一辙!
雁回捏着信,轻手轻脚走到那人面前,这人还戴着面壳,清缓的呼吸声从面壳透出来。
这一刻雁回心跳如擂,所有探知真实身份的计策在她心底碎成齑粉,什么十全十美的计策都不如现在。
雁回伸手,她颤着手慢慢的慢慢地揭下面壳。
第26章
山林间穿堂风呼啸着, 雁回葱白的指尖触上笑脸壳子,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一路蔓延进心底。可纵使耳畔的风如何喧嚣,雁回还是听见自己胸腔内的心跳声, 那么剧烈, 震得她耳膜都在轻轻发颤。
笑脸壳子被掀起一角, 露出掩埋其下的肌肤,下颌线条流畅锋利。
雁回心如擂鼓,她知道只要自己再用上那么一分气力, 便可完全窥见面具下的皮相, 便能再见那个早已故去的骠骑大将军容颜。
哐当——
袖袍不慎带倒石案上唯一立着的葫芦形酒壶,壶中余下的美酒顺着瓶身倾倒, 将青石桌案上的颜色加深, 染出两团圆形的深色。
雁回没有停顿亦没有犹豫, 故人近在眼前身在咫尺, 她没有放弃的道理。
然, 就在她将要完全掀开笑脸壳子时,手腕覆上一圈温热,那人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或者根本没有醉酒。
他十分知礼数也知疏离,大手压在她的衣袖上, 隔着那光滑的绸缎握住雁回纤细的手腕。
“惊宛姑娘。”张三叹息, 音色里透着十足的无奈:“你这是作何?”
林间早秋的风吹得她耳尖冰凉一片,手腕的陌生的触感让雁回瞬间回神, 她下意识往后收手, 将自己的手腕从那轻轻的钳制中挣脱出来。
做完这个动作,雁回才后知后觉自己的反应太过了。
本来想以自己好奇恩人长相为由搪塞自己被抓到现行,可一想到自己方才如碰到洪水猛兽的反应, 雁回便抿唇沉默了,她的唇上而微厚下而微薄,是典型的重情之人。
张三重新掩好笑脸壳子,又整理了好了凌乱的前襟,这才略仰着头看向雁回。
雁回垂眸道:“恩人像极了我一个故人。”
“哦?惊宛姑娘的相识的故人也与在下一般……身有缺陷?”张三音调有些惊讶,许是觉得自己话中有些不妥,又紧接着解释道:“惊宛姑娘莫要介怀,在下并没有其他意思。”
雁回忍着喉中宛若横着的一根刺带来的酸涩刺痛感,尽可能地保持自己音色平缓无异。
“不。”雁回沉静道:“我的这位故人走路都是带着风的,行事高调做人亦是张扬。”她顿了顿,声线依旧轻缓柔和:“他落拓不羁,能上九天揽月能下五洋捉鳖。他随意恣肆,策马看尽长安花,春风得意马蹄疾,谈笑凯歌还。”
“在下……”张三苦笑了下:“听闻惊宛姑娘所言,在下何德何能沾了姑娘故人的影子。在下自幼双腿残缺,姑娘许是思念过重,才错认了人。”
雁回不言,望着他。
张三便要寻理由开溜,雁回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她目光紧紧地锁在张三身上,须臾不离:“张公子。”雁回淡淡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张三不明所以,歪了歪脑袋,却还是顺着雁回的提问继续说了下去,他不是很肯定地问:“惊宛姑娘?”
“不。”雁回沉声道:“本宫乃当今皇后,中宫之主,一国之后,执掌金册凤印。”
张三:“……”
张三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气氛有一瞬的凝滞,待浓稠的尴尬破冰后,张三撑着四轮车两侧扶手,想挣扎着起身行礼。
“现在……”雁回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仪:“本宫命你……摘下面具!”
张三没有立刻去做,他迎上雁回复杂的目光,语气中尽是无奈:“惊宛姑娘……哦不,当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适才所言,草民身上有几分您故人的影子,为何娘娘执意要一探究竟。草民人微言轻,但还是想劝娘娘一句,有时候虚妄的藉慰比失望好太多。”
“摘。”雁回道。
“娘娘……”张三拱了拱手,道:“既是皇后娘娘之命,草民莫敢不从。”
“摘!”雁回喉中一哽,尾音带了点点哭腔。
她看着,就这么看着张三并未犹豫地伸手摘下面具,随后雁回僵在原地,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忽然就止住了,一股巨大的负面情绪如潮汐滚滚涌来,溺得她无法顺畅呼吸,喉咙处更像是被一双无情铁手掐住,她一口气全部堵在了心头。
不是他。
面具下这人面容陌生,就算拼了命将他五官重塑也难以雕刻成那人模样。
失望之色在她眸中纵横交错,不该是这样的啊,她如何会认错,她怎会认错。
大概是雁回面上难掩悲恸,张三忍不住劝慰,将要开口却被她一声喝住,雁回呵止张三的安慰,转身几乎是逃似的离开了后山。她逃得飞快,像是晚一步就会被身后厉鬼索命。
也因此并未注意不远处的山林间显出一道人影来。
这人是端端站着的,凝着雁回逃离的方向看了许久,久到星河一连唤他数十声方才回神。
坐在四轮车上的星河站起身,恭恭敬敬对半山腰上的人行了一礼,随后才道:“主子,星河终于知晓您平日里为何总是要逼着奴学您作风了。”
国舅爷撤回视线,对上星河的眼轻轻笑了下:“出息了。”
许是主子难得夸赞自己,星河便如寡妇家的傻儿子般直言道:“奴还瞧见了,主子这笑并非发自真心甚至还带了几分苦涩,就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清。”
国舅爷道:“你再多言一句,我便扒了你舌头让你切切实实体验一番哑巴吃黄连。”
星河:“……”
国舅爷长长叹了声,跃身而下。修长的手扶起石案上那瓶被雁回碰倒的酒壶,发现其中残了点余酒,便毫不顾及地一饮而尽。
末了,一抹嘴‘啧啧’两声,说不清是感叹还是什么。
“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策马看尽长安花,春风得意马蹄疾,谈笑凯歌还。”国舅爷将雁回给予他的评价好好的重复了一遍,从中品砸出来几点意思,面上出现一抹真心实意的笑意,但眼底又有难以消融的晦暗:“这小丫头对我评价倒是高,嗯,也很中肯。没想到啊没想到……”
他一连说了两声‘没想到’,旁边星河还在待他接着往下说,但那人噤声了。
确实没想到,雁回对他印象如此好,好到让他又开心又有一丝……难过。
雁回回至自己房间,她既已经主动向那张三表明了身份便不再打算继续隐瞒下去了。于皇家寺庙杀生是大事,张三虽不是她想的那人,但身份也确实古怪,她还得继续查下去。
手掌摊开,一封书信呈于掌心。
雁回拆开谢昀的回信,视线一扫,有些哭笑不得。谢昀的回信上并未写什么内容,而是就着她之前的信函,用朱色的狼毫批奏折一般写了三个大字——朕已阅。
亏她还担心什么机密暴露特地往后山去,不曾想是这么不痛不痒的三个字。
雁回将书信放置奁中,她隔着雕花的窗棂看了看外边的天。天蓝晴朗绿植茵茵,只是夹杂在其中的微风有些凉。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合上了窗转而推开门扉走了出去。
雁回顺着悠长的回廊穿过寺庙内院,随着她一起进寺庙的几个宫女偶尔唤她姓名,她也权当没听见。走过内院,雁回来到寺庙山门,殿堂外香火气浓郁,殿内左右分塑二金刚力士,殿中有僧人跪于软簟敲着木鱼,一派庄严肃穆。
她走进殿中,双手合什轻声唤道:“住持大师。”
那敲着木鱼的僧人便停了下来,皆侧目凝着雁回。有且只有一人依旧闭目手敲木鱼,嘴上道:“心猿意马,茫然若失。”
因雁回到来而分心的其他僧人顿露出羞愧难当之色。
“娘娘。”那人并未睁目却清楚来者的身份,待正殿其余人等都退了出去,主持大师才暂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那人是谁,是什么身份,娘娘就算现在知晓了又有何意义?等到了合适的时机,不等娘娘想方设法去探寻答案自己便能浮出水面。”
雁回沉默一瞬,在想住持大师到底是高深莫测还是有人提前向他支了招呼。
住持大师这才睁眼,端端凝着眼前的金像佛身,那佛像之下置着一桶灵签。
“娘娘若觉得茫然困惑不妨求上天给予启示,我佛慈悲当会为娘娘授道解惑。”
住持大师言尽于此,雁回便知晓她此番是从他嘴里套不出来任何话了。她也不强求,索性便依了住持大师的话,虔诚地向佛身作揖,将心中的迷茫于心中一一说了。
说罢,便上前端起签筒轻轻摇晃两下。
未几,从筒中摇下两根签来。
这平日里皆是择一根灵签解惑,雁回现在正欲从落在红绸的两根灵签中择其一,身后住持大师却道:“娘娘,这两签都是您的。”
雁回便将两签交给了住持大师。
住持大师先看其一,道:“下签。”
雁回抿唇,面上未兴什么波澜,安静地等着大师解签,便听见大师禅意浓厚的声音幽幽响起:“‘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雁回问:“何意?”
“娘娘关怀之人,身险命忧。”
雁回一愣,紧着问:“何解?”
“福祸旦夕皆由女子所起。”
雁回还想再问得更清楚些,住持大师又看了另一签:“中签。”
住持大师道:“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雁回垂眸,这院落里的风夹着香火气息蛮横而来,山门中的烛火摇曳但始终□□着,唯一受害的便只有她,风蒲猎猎吹散了她的鬓发也吹得她额角胀痛非常。
“多谢大师。”雁回道谢决然而去,留下一殿寂静。
“山门有三,意为‘三解脱门’,即空门、无相门、无作门。”住持大师敲响木鱼,对着朱漆大门外道:“两位施主请进便是,何必帘窥壁听。”
话音一落,大门一掖便真的出现两人,便是坐在四轮车上的国舅爷以及推着四轮车的星河。
“你这秃驴讲话当真毫不客气。”国舅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