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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侧头嗔瞪他:“妥当个鬼。你家南境随时都可能打起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懂不懂?我金贵着呢。”
道理萧明彻都明白,只是舍不得分别罢了。
见他还僵着不动,李凤鸣攀住他的双肩,伸直腰背支过去,在他唇畔落下一个轻吻。“把我放回去,然后赶紧启程。”
她相信萧明彻此刻的不舍是发自肺腑。
这人从小到大拥有过的东西不多。这半年来,两人或多或少有点相依为命的意思,所以他舍不得。
但他将来会拥有很多如今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会遇到很多人,得到更多的好。
他很快就能习惯身边没有李凤鸣这个人。
就像最近这一个多月,他俩同在府中,但其实各忙各,单独相处的时候屈指可数。
他照样活得很好,并没有太大影响。不是吗?
萧明彻背着她,缓慢踱回床前,重新将她放回床榻。
他板着不豫的冷脸,动作却很温柔,像是捧了尊瓷娃娃,轻拿轻放。
李凤鸣跪坐在床上,仰头笑望他,嗓音温柔:“去吧。该做什么做什么,照着你心中所想好好走下去。等到冬天再回来,你就彻底不同了。”
若诸事顺利,那时的淮王萧明彻会是齐国朝堂最受瞩目的新兴势力;还会是全雍京城,甚至整个齐国姑娘们心中的英雄。
萧明彻俯身趋近她,鼻尖轻轻与她相抵:“那时,你会不会在城门外接我?”
李凤鸣闭目轻笑:“放心。到时候一定会有很多人去接你。”
她不确定那时自己还在不在雍京。
但她确定,等到萧明彻回来的那天,城门外会有十里繁花相迎,哪怕漫天风雪也挡不住无数张为他盛放的如花笑脸。
“我不管别人,就要你来接我。”他的声音里藏着几许执拗,好像非要她一个承诺。
李凤鸣无奈地睁开一只笑眼,促狭道:“若我没去接你,你还能不进城了?”
“对,”他低头,轻轻咬住她的唇,沉嗓微微发颤,“要看到你,我才找得到回家的路。”
李凤鸣承住他这纠纠缠缠的深吻,却没有应他半个字。
她听见了,可她不信啊。
第50章
在萧明彻离京的第七天; 齐国鸿胪寺得到探子从魏国洛都传来的一个消息:魏国已新立储君。
这消息对齐国朝局无关痛痒,所以在雍京城内没有引起丝毫涟漪。
但外间没人会知道,在淮王府的王妃小院书房内; 这消息却搅起了惊涛骇浪。
“你再说一遍; 继任储君是谁?!”李凤鸣握紧了茶杯,面上笑意全无。
战开阳心中大惊; 深深吐纳几口浊气; 重复一遍:“魏国继任储君为陶阳公主,李遥殿下。”
“好,我知道了。多谢; ”李凤鸣垂下眼帘,遮去眼底汹涌的情绪; “你忙你的去吧。”
对于李凤鸣这般反应; 战开阳十分费解。
天下皆知; 当今魏后总共诞育过两个孩子。
一个是已故前储君李迎; 另一个就是在魏国皇嗣中排行第九的陶阳公主李遥。
若萧明彻早前对李凤鸣的身份推测无误,那李遥就该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战开阳原以为,李凤鸣在得知“陶阳公主李遥被立为新任储君”的消息后; 就算不至于喜上眉梢; 至少也能舒心释然。
魏国继任储君不是皇贵妃所出的二皇子李运; 对李凤鸣来说应该不是坏事吧?
可她不但没有半点喜色; 反而隐隐有怒。或许还有别的什么情绪。
战开阳看不透; 只能惴惴觑向一旁的淳于黛。
淳于黛做出“请”的手势,领他退出了书房。
*****
书房内只剩辛茴和李凤鸣了。
辛茴观她神色不对; 忙不迭趋步近前:“殿下……”
李凤鸣咬牙,紧紧攥住她的手,像溺水之人攀住浮木。“辛茴; 这一局,是皇后陛下输了。”
辛茴不是淳于黛,在这种事上她是不敢乱接话的。
尤其此时李凤鸣心气浮动得厉害,若她那句话不对,只怕要惹出更大火来。
于是她大气也不敢喘,密切注视着李凤鸣的一举一动。
李凤鸣缓缓松开她,单手扶额,闭目做忍气沉思状。
在令人窒息的长久沉默后,她忽然抓起桌上杯盏,猛地往地上重重一掷。
杯盏应声粉碎。四分五裂的瓷片与茶水、茶叶溅得到处都是。
李凤鸣很少失控至此,辛茴手足无措。
恰在此时,送走战开阳的淳于黛推门而入,绕过多宝架见这满地狼藉。
李凤鸣看向淳于黛,眸中已隐隐泛红:“阿宁才十五!父……他这是故意将阿宁推出来做靶子!”
今时不同往日。
在前储君李迎“薨逝”那会儿,帝后两党就已算是公开撕破脸。
所以现下的魏国储君之位,那就是个烧红的铁板凳。
如今既是李遥被立储,那她不但要站在帝党与后党之间极力做缓冲,还得绞尽脑汁去收服、接管、整合前储君李迎留下的明里暗里那些零散势力。
更得面对来自二皇子李运的强势攻击。
陶阳公主李遥的情况,与当初的李迎很不相同。
她在魏皇嗣中排行第九,生来就有父皇母后及长姐在头上撑着,就是个无忧无虑长大的小公主。
从前无人寄望她担当重任,也就没人舍得让她经受磨砺或挫折。
眼下尚未成年,长姐“薨逝”,母后势力衰弱,突然被父皇推上风口浪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很难在几方势力之间游刃有余。
“如今的魏国储位,远比我那时更难坐。将阿宁推上去,根本就是让小儿怀抱千金过闹市。‘他’真就不顾忌阿宁的死活?”
“皇帝陛下既做此决定,想来就是要用凤宁殿下去消耗、钳制各方。”淳于黛的冷静中也藏着火。
眼下最棘手的是,在李遥被齐帝当做傀儡储君去牵制、消耗各方时,二皇子李运便躲在了风暴之外。
这样,他就完全有余力同时对李遥、对皇后甚至对远在齐国的李凤鸣做任何事。
李凤鸣一口贝齿险些磨成粉:“皇帝陛下也不想想,哪怕最后扫清所有障碍,凭李运那平庸的资质,真就担得稳国祚吗?!”
“或许也并非全然是为二殿下,”淳于黛道,“方才战开阳说,如贵妃与慧贵妃在上半年相继有了身孕,皇帝陛下为替她们肚里的皇嗣积福,还大赦了一次。”
“难怪突然剑走偏锋。原来是撞了大运,子嗣要兴旺了。”
李凤鸣急火攻心,气得眼前白光与金花齐齐乱窜,接着便剧烈咳嗽起来。
“母后……皇后陛下为保阿宁周全,定会做拼死一搏。”
若换了别人,未必能懂李凤鸣此刻有多无助。但淳于黛和辛茴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辛茴握紧了拳,淳于黛更是心疼地看着李凤鸣,眼中浮起泪光。
之前李凤鸣能在雍京过上这段风平浪静的婚后生活,很大原因是魏后还在尽量博弈,使洛都那头想彻底除掉李凤鸣的人抽不开身。
这几年魏国后党本就处于下风,能将李凤鸣护到如今,皇后已是仁至义尽。
“如今她必须保阿宁,再无余力护我分毫了。”
李凤鸣不怪谁,这样的局面,若她站在魏后的位置,也会选择孤注一掷、死保李遥。
道理都明白,她只是很难过——
自己又一次成了必须被舍弃的那个。
打小勤勉向学、严格自律,很早就学着压制天性,尽量让自己不去奢求大多数同龄人唾手可得的平凡乐趣。
因为她是生来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女,人生前十七年都被人告知,你肩负重任,于家于国你都不可或缺。
她曾对此深信不疑。
可三年前发生“那件事”之后,她才知道,自己不过赶上父母感情将淡的天赐良机,成了牵系他们的一根救命稻草。
又赶上魏国已两代未出女帝,蛰伏已久的守旧势力蠢蠢欲动,大局需要一个公主成为储君为稳定风向。
如此而已。
不管她是李迎还是李凤鸣,都不过是平凡的芸芸众生之一。
哪有什么不可或缺?
*****
自从得知魏国继任储君抵定的消息后,李凤鸣更加确信,自己不能再留恋雍京的一切了。
她开始盘点自己的积蓄。
濯香行有玉方和荼芜坐镇,经营很是得力。
再加上李凤鸣擅抓商机,不但趁着夏望取士开赌盘大赚一笔,还另行开源,将宫门消息分门别类抄录,通过濯香行高价贩卖。
各种手段齐上阵,短短数月下来,除开成本,竟已盈余将近七千金。
对一个小小脂粉铺来说,这毫无疑问是厚利。但对李凤鸣来说就还差点意思。
好在她本就预计在明年开春前后离开,还有半年时间,倒也不急于一时三刻。
眼下她更担心自己会遭遇来自魏国的暗杀。
为保万无一失,同时也为了将来可以不引人注目地离开,李凤鸣在九月初进宫接受皇后教导时,主动提出要再去行宫陪伴太皇太后。
行宫的日子虽枯燥,但安防缜密,刺客没机会下手。
而且去了行宫后,雍京城里无论发生什么都扯不到她头上。
这样就不会拖萧明彻的后腿,算是她最后能为萧明彻做的一桩贡献吧。
对皇后该如何说辞,李凤鸣是早就准备得滴水不漏了——
纵然王府那些外男家臣素日里都在前府,而她常在后院,出入也避嫌绕侧门走,但去行宫小住半年,那才真叫避嫌得彻底。
如今太子与恒王相互撕咬得厉害,皇后做为太子的母亲,当然也要处处帮衬。正是忙到焦头烂额之际,哪里顾得上李凤鸣许多?
听得李凤鸣要自请去行宫,皇后当然乐得轻松。
“也好。你是个有分寸的好孩子,如今淮王远在南境,肩负重任,你能主动请去行宫与太皇太后作伴,他也更无后顾之忧。”
既皇后都开了金口,淮王府众人自不能异议。
但战开阳总觉得怪异。
魏国并无“男女大防”的说法,男女之间正常往来是落落坦荡之事。
这半年来他与李凤鸣接触不少,且又听过萧明彻对李凤鸣身份底细的推测,所以他很清楚这位王妃不单与寻常齐女不同,甚至与天底下大多数女子都不同。
她是魏女,又曾是储君,过去储君府中家臣幕僚不可能全是女子。
再说,她自到了淮王府后,虽不至于毫无顾忌,却也不曾因为府中男子而忸怩拘谨。
如今怎么突然反常,主动避嫌到如此彻底?
战开阳越想越觉不对劲,当天下午就通过兵部飞驿向萧明彻去了信。
他倒是没敢加油添醋,只平铺直叙禀报了李凤鸣向皇后自请前往行宫,并没有在信中赘言自己那没来由的不安。
*****
六天后,南境见春镇都司府。
萧明彻与廉贞边走边谈着招募女兵的事,刚迈进都司府大门,就有小吏呈上信来。
“殿下,淮王府从京中送来了加急信函……”
萧明彻瞧见信封上是战开阳的字迹,心中一惊,赶忙夺过信来拆开。
他很少这么沉不住气,廉贞以为淮王府出了什么大事,便也歪头凑过来,提心吊胆地跟扫了两眼。
看着看着,廉贞咧嘴笑开,旋即又心酸艳羡到捶胸顿足。
“你是烧了什么高香?最初只是盲婚哑嫁般的两国联姻,谁曾想竟能让你遇到个这般体贴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