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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凤鸣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圈:与他一同回来的廉贞等人,包括几名随行小兵,此刻手中都拿着家人或朋友送上的花枝。
“迎归的家礼,别人都有,就淮王殿下没有。你怕是不想我回来吧?”
萧明彻语气平淡,却冷眼郁郁,眸底幽寂的平静之下似乎藏着什么秘密。
李凤鸣被他这异样的神色惊得头皮发麻。
这家伙到底是知道她打算今日出逃,还是单纯不高兴?
今晨战开阳赶到行宫拦下她出逃,究竟是巧合,还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但这些问题又不能说出口,不然就成不打自招了。
于是李凤鸣按下心中狐疑与焦虑,清了清嗓子,故作轻松调笑:“怎么会呢?我想你回来想半年了,想得都睡不着觉。”
“呵。”他还是那么冷淡睨着她,满脸写着:你看我信吗?
李凤鸣着慌到心跳失序,突然就涌起一股强烈的求生欲。
她猛地伸手探向萧明彻襟前,在他惊愕呆怔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开他的金红战袍,胡乱裹到自己身上。
然后,在众目睽睽下……
扑他个满怀。
“喏,你也有花了,红彤彤的。满意吗?”李凤鸣环抱住他的腰,抬头望着他,笑容虽假,却比蜜还甜。
她活了二十年,第一次这么狗腿,还是在万众瞩目之下!
为了不给远在魏国的妹妹惹麻烦,她可真是豁出去了,颜面、节操齐齐碎一地。
在她的设想中,萧明彻应该会将她推开。然后她就可以做可怜状搅混水,好歹能将场面敷衍过去。
可她又失算了。
在她扑身抱住萧明彻的下一瞬,他就将她紧紧拥入了怀中。
萧明彻冰凉的面颊贴着李凤鸣的耳廓,沉声喑哑带颤,像在笑,又像如释重负。
“满意。我的花,比别人的都漂亮。”
第53章
入城后; 萧明彻该进宫面圣,李凤鸣自是回淮王府。
虽说眼下谁都不知前天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正常人用膝盖想想也该明白; 齐帝急召萧明彻今日进宫; 绝不可能是真要听他述职。
可萧明彻好像真的很不急,任凭廉贞等人如何提醒催促; 他始终从容徐缓; 策马随行在李凤鸣的马车旁。
李凤鸣原以为他有话要对自己说,便扒着车窗探出头。
可他全程一言不发,只时不时看向她; 好似在确认她没有凭空消失。
这气氛诡异至极。
战开阳大清早来行宫追上她们三人,到底是巧合; 还是萧明彻授意?
关于这个问题; 李凤鸣始终无法从萧明彻脸上看出端倪。
她到底心虚理亏; 生怕多说多错; 既萧明彻不开口,她便也不随意起话头。
两人就这么古怪地僵着,到了必须分道而行的岔路口; 萧明彻才以马鞭轻敲车壁。
马车停下后; 萧明彻递直直看进李凤鸣的眼底。“你院中书房内有一叠消息纸; 是我叫战开阳放进去的。旁的事; 晚上再细说。”
“好。是有关前日发生的事吗?”李凤鸣接微微蹙眉。
“或许吧。”萧明彻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望着他打马远去的背影; 李凤鸣若有所思。
其实,对于太子和恒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齐帝今日急召萧明彻进宫将做何托付,她根本不好奇。
此刻她既恼忿于自己的跑路计划实施五百步就夭折,又忐忑地怀疑萧明彻疑似猜到了她的逃跑企图。
她看似轻松; 实则三魂七魄都像被摊在油锅里似的,备受煎熬,坐立不安,哪有闲心去管那群姓萧的在搞什么鬼?
但萧明彻今日给她的感觉属实怪异,她不得不打起精神,细细琢磨这家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
命辛茴低调急奔双槐渡通知玉方和荼芜中止行动后,李凤鸣回到阔别半年的小院,与淳于黛一起在书房内研判那叠消息纸。
按照惯例,淳于黛要先将那些消息粗略过目一遍,筛掉无用信息,再根据事件之间的关联重新整理排布后,才呈交李凤鸣阅览。
在等待淳于黛浏览那些东西时,李凤鸣左手托腮,右手虚虚贴着茶杯,心不在焉地嘀嘀咕咕。
“萧明彻真的很奇怪。莫非他知道我想跑?”
正在翻看消息纸的淳于黛稍愣,抬眸觑她:“淮王知道您想跑,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您最终会离开齐国这件事,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啊。”
李凤鸣大惊之下,手中的杯子晃了晃。
热滚滚的茶水倏地倾倒在她的虎口,立时将嫩白的肌肤烫出一片红印。
她握着被烫到生疼的手,眼中迅速泛起水雾。
淳于黛见状,立刻焦急起身去唤人取烫伤药膏来。
李凤鸣却并不关心自己这点小小烫伤,反而噙着疼痛的薄泪,震惊地唤住她。
“你等等!他怎么会知道我想离开?!还从一开始就知道?!”
淳于黛止步回身,无奈地垂眼睨她:“殿下的记性可是越发不好了。去年的大婚当夜,您就对淮王说过,互利共生但互不侵扰,只要有合适的契机,您就会设法脱身自去。”
李凤鸣的记性就是个普通人的记性,时间久了,事情多了,忘东忘西也是寻常。
而淳于黛打小就记忆惊人,看过、听过的事,哪怕只是只言片语,哪怕过了好几年,也会像刀刻斧凿般留在她脑中。
这也是她当年会被选中,成为李凤鸣左膀右臂的原因之一。
李凤鸣的五官都皱到了一起:“瞧我这破记性。难怪他半年前一到南境,就写信要我……诶,还是不对啊!”
她重新抬起朦胧泪眼,惊疑不定地看向淳于黛:“他应该只知道我‘早晚会走’,不会知道我刚好打算在今天走吧?”
这个淳于黛就不知了。
准确知晓李凤鸣计划在今日诈死逃遁的,除了她自己,就只有淳于黛、辛茴、玉方和荼芜。
这四人从前都不是寻常小角色,轻易不会漏了口风,更不会背叛李凤鸣。
百思不得其解,李凤鸣只得暂时抛开这事。
等到淳于黛给李凤鸣裹好烫伤药后,两人又继续看那些消息。
这都是过去半年中战开阳让人搜集、记录的雍京城内大小动静,其中有一些比较琐碎,乍看起来并不紧要,所以之前岑嘉树去行宫时就没有告知李凤鸣。
淳于黛翻到其中一张时,手上顿住:“殿下您看,太子前天奉旨率官员前往神农坛祭祀。或许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
李凤鸣兴趣缺缺:“还能出什么事?多半是恒王派人在路上行刺了吧。”
就她从小所学所识,全天下的权力之争说穿了都差不太多,当明面上拉扯进僵局时,总有人会沉不住气使阴招。
而阴招最后终极三板斧,左不过就是构陷、暗杀或起兵造反,很难推陈出新。
淳于黛想想也是这个理:“眼下事情已过去两三天,金吾卫只是控制京中、封锁消息,恒王府没被抄家,那就还没到起兵造反的地步。”
“恒王八成是没落下什么确凿把柄,不然此刻也该在天牢用晚膳了,”李凤鸣噙泪吹着被烫伤的手,没心没肺地咕哝,“眼下就看太子伤得重不重。”
若太子伤得重,就算没死,萧明彻也能渔翁得利。
太子在养伤期间,许多事肯定没法做。毕竟齐帝膝下成年开府的皇子就五个,其中还有两个郡王。
除却太子,分量够担大事的亲王爵,就只有恒王和萧明彻。
而太子遇刺,恒王嫌疑最大。
哪怕没有证据,齐帝在短期内对恒王也会有所冷淡防备,如此,储君手里的部分权力就只能暂时放到萧明彻手里。
又翻看了片刻,淳于黛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无奈偏头轻哂,将这堆东西原封不动地推到李凤鸣面前。
“原来如此。殿下的疑虑有答案了。”
这一盒子消息不但有宫门抄,还有京中各府及朝中重要人物的动向,甚至有行宫和濯香行的相关信息。
从前战开阳呈交这类消息给萧明彻时,基本没什么章法,得到什么就给他看什么。
大量有用无用的消息夹杂在一起,这很容易让萧明彻错过某些零散细节之间的关联。
后来战开阳得到淳于黛为主、李凤鸣为辅的教导,学会了先行研判、分门别类再呈萧明彻。
如此一来,许多事只需看一眼就能轻松窥见个中微妙——
濯香行将大量现钱存入雍京某夏国客商名下银号。
辛茴多次向行宫护卫首领打探巡防细节。
淳于黛从华嬷嬷手中得到行宫地形略图。
李凤鸣带着辛茴与淳于黛,先后去过行宫后山十余次。
“只要不是个猪头,看到这些就该猜到我想做什么了。”
李凤鸣很确定,萧明彻不是个猪头。
看来今晨战开阳及时出现,不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萧明彻就算不知她具体要在哪天离开,至少是料到她近期必有异动,想必早就暗暗防着她跑路了。
她握着被茶水烫伤的手,泪盈于睫,悲从中来。“百密一疏,教会了徒弟打师父啊!”
淳于黛看着那些被整理到详略得当、环环相扣的消息纸,捂脸也是愁苦一声长叹:“是啊,教会了徒弟打师父啊。”
若早知如此,她就不该那么尽心尽力地教导战开阳。看把她家殿下怄得,都快捶胸痛哭了。
*****
那盒子里的消息中,与李凤鸣有关的只是很小一部分。但李凤鸣相信,萧明彻给她这盒子应该就是无言警告:我知道你想干嘛了,不要轻举妄动。
“看他这意思,是不想我走?”李凤鸣看向淳于黛,“可他现在形势大好,手下的人也都得力,不需要我了啊。”
淳于黛小心翼翼往她手上抹着烫伤药膏,头也不抬:“还是需要的吧?您是他的妻子,又不是他的手下。”
“还是不对啊。他如今应该考虑换个妻子了,我主动离去,不是免他为难了么?”李凤鸣眨巴着眼中痛泪,脑子有点乱。
从前联姻,萧明彻是没得选,遇着魏国送来的人是她,那便只能将就着接受。虽说两人后来相处得不错,也有了些情分,但……
“他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啊?欲成大事者,权衡利弊取舍,就不该感情用事。”
淳于黛笑着摇摇头,半真半假道:“这话您自己跟淮王说去。”
“我又没疯,”李凤鸣皱了皱鼻子,哼哼唧唧,“他给我这盒子,但没将话挑明,就是在给我留余地。若我当面锣对面鼓地将话说开,这不是坐实了我想走的意图,主动授人以柄吗?”
只要她矢口否认自己想跑,那些蛛丝马迹全都可以有另一种表面合理的解释。
他俩这桩联姻毕竟是关系着两国邦交,打算逃跑的事最好是心照不宣但不说破,不然李凤鸣很容易死得透透的。
“他应该没想将我逼到绝路,”李凤鸣抬眼望天,“可我就是想不通,他为什么非要留我呢?”
若太子真出了什么事,萧明彻有个异国公主为正妃,就注定很难有机会再进一步了。
他到底有没有想明白这层玄机啊?!
*****
萧明彻是到天黑时才回府的。
等他在北院沐浴更衣后再过小院来,李凤鸣已靠坐在床头发呆许久。
辛茴进来通秉时,她才恍惚回神。“哦,让他进来吧。”
萧明彻为何非要留她,她想了一天也没想明白,且还不能问。
两人将来会怎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