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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件。他没有认真对待,而是犯了一个无可挽回的错。
然后一错再错。
他用一场极致的欢爱把她推下了无底深渊,在她绝望地最后向他伸出手时,他没有拉住她,反倒用冷冰冰的刀子一次次刺穿她的心。
——不是要听假话吗?
——是。
——问完了?满意了?
每一次,他都有机会把她拉回来,拢入怀中悉心安抚,但他并没有。
她很聪明,也很敏感。他的好、他的坏,她都照单全收。
她就这样疼得放开了手,沉沉坠进了最黑暗的绝望之中。
他怎么会以为,她眼角滑出的泪水是因为欢愉?
她说得没错,那个用全部身心爱着他的宁青青,已经死了,就死在了那一日。
他其实不必再看,也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但他还是要亲眼看一看。
是他该受的。
白光渐渐泛滥。妄境在眼前生成。
波光晃动,旧日重现。
谢无妄麻木地看着宁青青经历过的一切。
她昏睡得十分彻底。
苍白的小脸泛着红晕,唇瓣殷红,微微肿起一点,柔软娇小的身躯窝在云丝衾中,看着无辜又可怜。
枕畔放着他留给她的“书信”。
他纡尊降贵,在她的贴身衣裳上面留下了两行字——
'青城山,留下便是。'
'若你听话,夫君身边,从此只你一人。'
何其讽刺。
她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她看起来很累,很渴,她无意识地翕动着唇瓣,想要找水喝。
她陷在了梦魇之中,挣扎得微弱无力。
渐渐地,她的身上一条一条爬满了魔纹,她终于惊恐地醒来,下意识地向他求助,却发现他并没有在她身边。
她挣扎着爬起来,随手抓过枕畔的衣裳胡乱套在身上。
她摔下了床榻,打翻了玉盆,躺在满地碎土之中,那双曾经无数次带给他温暖的小手,无力地抓握着地上的泥土,留下一道又一道绝望的痕迹。
那个时候,他在做什么呢?他高高坐在自己的銮座上,将传音镜扔在御案角落里,等她自己想通、服软,给他传音。
眼前画面交叠。一边是他漫不经心地掌控自己的无边权势,一边是她顽强求生,抵抗魔毒侵蚀,一下一下拖着沉重的身躯向外爬去……
他的心口极闷,窒息感像一只巨手,攥住他的心脏,狠狠碾压。
这样的痛苦,竟是前所未有。
他不禁有些怀疑,是不是黄小泉趁机对他出手,将一把钝刀捅进了他的心脏,然后绞碎。
极疼,疼到麻木。
他忽然想起了另一幕,那日他带着额上有花的女子回去,她像个游魂一样飘回屋中,一杯接一杯地饮着茶。她的神情是麻木的,像个木头人,呆呆楞楞,看起来并不痛苦。
原来不是不痛。
痛到极致,是麻木。
终于,她没有力气了。
她最后挣了挣,然后绵软地瘫倒在满地碎土中,灰黑枯败的伞帽恰好贴着她的脸侧,在最后的时刻,她的蘑菇和她相依为命。
“我不要……变成怪物……”
一滴晶莹透亮的泪水滑落,渗进枯腐的蘑菇残体。
“簌簌!”
她睁着那双好看的眼睛,涣散的瞳仁中,两粒细小的星火熠熠不灭,像是生命的种子在迎着风努力前行,柔韧不屈,抵死不向魔念妥协。
……
妄境破碎。
黄小泉笑出了声,笑得越来越猖狂放肆。
他一步一步倒退,一面退,一面扬起双袖,荡出道道界力旋风。
废墟之中,残垣断壁随着他的动作缓缓竖立起来,那些破碎的琉璃玉砂如飞瀑倒流,细细碎碎地复归原位。
倾塌的巨殿与山峦重新站立,破碎的地面修复如镜。
鸟语声声,花香阵阵。
黄小泉的身影渐渐隐入繁华盛景,只留下一道没有情绪的声音——
“谢无妄,我可怜你。”
周遭复原如初的一切,尽在嘲讽谢无妄。
他,回不去了。
这么美好的她,就静静地躺在他的面前,仿佛唾手可得,却是咫尺天涯。
第57章 她的遗憾
谢无妄换了一件黑袍。
他记得,方才他将她从界池中带出来时,她曾明晃晃地嫌弃他这一身血迹。
他垂眸看着她。
服下太多调元丹,她醉药了。
脸颊泛起了两团不那么健康的红晕,唇色红得异常,微启的双唇间不停地吐出小口小口的香甜热息。
他此刻心绪不是很稳定,但他该走了。
外面有太多的事情亟待处理。
他躬身抱起了她,让她的小脸紧贴着他的前胸,一头柔顺乌黑的青丝垂下他的臂弯。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理解了寄如雪。
从前他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寄如雪会去碰那些邪魔之道,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妻子的尸体留在身边。
如今大致明白了。
垂眸看着怀中温暖柔软的女子,他知道,自己绝不会容许她离开。
无论是哪一种形式的离开。
他会把她找回来,带她回家。
*
清清凉凉的风拂过宁青青的脸颊。
一缕发丝飘到她微启的双唇之间,她很不舒服,迷迷糊糊抬起手来把它扒拉走。
“醒了?”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宽阔结实的怀抱里面。
谢无妄的脸背着光,神色看不分明。
他骨相极好,哪怕只有个阴影轮廓,也能看出异于常人的俊美。
以貌取人的宁蘑菇不禁幽幽叹息了一声:“嗯。”
她转了转眼珠,望向周遭。
心神忽地一凛。
庄严肃穆的巨大黑石殿阶,上不见顶,下不见底。
左右两旁默立着天圣宫门人,个个垂首肃容,一片寂静间,只有谢无妄不疾不急的脚步声,一步,一步。
登凌绝顶。
她挣了下,想要下来自己走。
“别动。”他哑声道,“有伤。”
殿阶广阔,左右两侧的门人不敢释放神念,如一排排静默石雕,听不到二人说话,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来打扰。
因为重伤的缘故,谢无妄的声音有些飘忽,随着脚步,伴出些低沉好听的气音。
“大婚那日,本该抱着你走上这万丈石阶,”他说得慢,字字句句极有质感,沉沉坠入心湖,“万妖坑一线传来紧急军情,我扔下你,前往北地征战,一去便是大半月。回来见你,你也不恼。”
宁青青张口想说话,被他竖起食指,轻轻抵住唇。
“我说,你听。”他道。
看在他的声音非常好听的份上,宁青青闭上了嘴巴。
他的容颜依旧背着光,更添了一重神秘感,低沉悦耳的嗓音就像是从一个漆黑的深渊里面传出来的一样。
“我出门征战,你悬着心。你只要我平安归来,别的事情什么也不在意。”他低低地笑了笑,“你不提抱你上山,我便顺势省去了这一出——我也懒。”
宁青青:“……”
“还记得吗?”他道,“我得胜归来那日,才是你我真正的新婚花烛夜。我,也是第一次娶妻,其实心中多少还是念着你,娇妻守着空房,自己在外打打杀杀,终是觉着心头有些空落,有些惦念。于是那夜,孟浪了些。”
“我知道让你疼痛了。”虽然逆着光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听着声音,却是带上了坏意,“我故意的,就是想看你哭。我还要哄着你,害得你半哭不哭,我知道你羞于喊痛,就是故意欺负你。阿青,我很坏,这些坏,从前只给你一个,今后也只给你一个。”
她怔怔看他。
这个家伙,真的很坏啊。
“从前的遗憾,我们一件一件补上。”他把她往身前轻轻拢了拢,让她倚得更舒服些,“阿青,从今往后,哪里伤了、痛了,不要自己一个人忍着,都告诉我,我很喜欢听你说痛,很喜欢你呜呜嘤嘤向我撒娇。很喜欢。”
她抿了抿唇。
心中的感觉有些复杂。
那些记忆,就像一个个墨点,渗进她空白的脑海里,连成了满满一片。
她什么都记得,可是她与那些过往之间,好像隔了一扇门,直觉告诉她,需要一把钥匙,才能打开这扇门,走进去。
她不知道自己如果进了那扇门,此刻应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会怨他吗?会恨他吗?还会喜欢他吗?
她并不想逃避过往。她是一只勇敢的蘑菇,她也想要寻回完整的自己。
只是少了一把钥匙,她不知道它是什么,也不知道它会不会在谢无妄的身上。
她眨了眨眼睛,看着他。
他的影子在万丈黑石台阶上逐渐拉长,阳光渐渐沉了下去,她能看清他那双深邃暗沉的眼睛。
她温柔乖顺的目光让他身躯微颤,心跳失措了好几拍。
如果可以代替她沉入苦痛之渊,他会跳进去,托她出来。遗憾的是伤痛无法替代,他只能陪着她一起。
胸前渗出了血,怕她嫌弃,他及时用极火焚去。血液无法凝固结痂,便持续地流,他不以为意,只不紧不慢,继续一步一步往山巅行去。
“那次是你第一次传音向我撒娇,也是唯一一次。”他的声音十分平静,“其实我回来了,只差一步就踏进了玉梨苑。倘若此生有幸再得一次机会,无论你是磕了、碰了,头疼脑热了,我都会第一时间拥你入怀,将你捧在手心里疼惜。”
宁青青忍不住想要插话。
她动了动唇,冲他眨眼睛。
“你说。我听着。”他那平静了一路的声线隐有不稳,似是强压下了心绪。
他是血海里面杀出来的人,这一生不知何为害怕,但在这一刻,他的心脏却是微微地悬了起来。
他知道,此刻的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必不可能说出什么他爱听的。
宁青青清了下嗓子,认真地说道:“其实,那一次给你传音之后,跑到后殿去找你,不是想要撒娇的。”
“哦?”嗓音更哑。
她把回忆中的一幕幕过了过脑,然后把自己的结论告诉他:“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因为传音打扰了你,害你被偷袭受了伤。吓醒之后,心中实在不安,所以去找你,只是想确认你无事。”
她的语气很平静。
他太了解她,他知道当时的她,决计不像此刻这么淡然。
吓醒,不安,去找他。
他的脑海中立时便有了画面,她身上带着伤,惊惶地起身,来不及换下冷汗浸湿的衣裳,便急急顺着白玉阶登上山顶,焦心如焚地去寻他。
结果呢?他让她伤上加伤。
他至今仍清楚地记得,她悄悄来到殿后时,呼吸是轻而急的。他不必看,也知道她眸光软软,如盛了一汪清浅的水。
当时他正因为被她的传音牵动了心绪而烦躁,恰好听到章天宝那句“道君对尊夫人当真是一往情深、忠贞不二”,自是想也不想便否了,顺着那股冷意,说了不少伤她的话,为的便是给这段关系降降温,让彼此都清醒些。
胸中那颗心脏狠狠钝痛。
她待他太好。
那样的深情,是他不配。
脚步微重,胸口像是坠了巨石。
宁蘑菇察觉他在悲恸,很善良地安慰他:“不用难过,都过去啦!你看,你现在伤成这样,心脏都快掉出来了,我也不会心疼呀!”
谢无妄:“……”
他轻轻磨牙:“你真是,很会安慰别人。”
她谦虚地笑了笑:“还行吧。我也没有特别体贴。”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