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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克希马从其他几位调查者那里收集来的信息……让人非常暴躁。
他那天才一般的财产经理人,不光中饱私囊吃拿卡要,而且还在秘密地转移自己名下的多笔财产。
Vaffanculo!
那个混账!
作为巨额财富的继承者,他平日公务繁忙,根本没有时间一笔一笔的清算整理上百笔不动产投资和可活动资金,更不用提那些庞大而又复杂的生意。
这些事情原本都被他移交给信任的人,又或者是祖父从前安排下来的老伙计。
可事实证明,如果再晚些发现这个漏洞,可能偌大的产业都可以被蛀虫们掏空根基。
他忍住了砸东西的冲动,怒火也被理智不断克制着。
“——Vaffanculo!!”
克希马在旁边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领主大人真是好久都没有骂人了,这回的事情确实难以收拾。
于是还没等部分人过上一个充实又放松的圣诞节,他们就统统被带上了法庭。
该起诉的起诉,该控告的控告,一个——一个都不要放过!
能够用司法解决问题的,全部都直接告到倾家荡产,把该赔的财产连本带利地夺回来。
不能用司法解决的,就只能拜托私法了。
这件事实在是闹得太大,以至于惊动了城内城外的好些人。
——美第奇家族的经营不善竟是内部出了问题?!
——听说有几个主犯直接上了绞刑架!
——这是对上帝的亵渎!活该下十八层地狱!
有人遭了鞭刑,有人被夺走了新买的庄园和农场,还有人要在监狱里度过残生。
各种传闻和消息也开始不断发酵,却如同在周边城邦都敲响了钟声。
不仅仅是银行业内部的许多人开始变得谨慎又本分,许多有意合作的潜在客户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看来是终于要整顿了啊。
这一夜之间,从里到外的各种管理者都开始接受调查和考核。
洛伦佐没有让海蒂来参与这件事,但只要是他亲自经手的事项,没有不做到极致的。
最近几年里,他的主要工作都在签订条约成立联盟上,确实没有顾及到家族生意的经营状况。
——可是连十几个城邦的关系都能打理清楚的领主,还不会处理家族的老生意吗?
这么一来,几十个不合格的大小管理者被扫地出门,连带着国外的好些美第奇家开的银行都焕然一新,效率高了许多。
洛伦佐虽然没有问过海蒂的意见,但后者还是适时的提交了一份参考文件。
里面谈到了绩效考核制度,年终报告制度,以及足够有用的季度审查制度。
寥寥几笔,直接给他构建了一个足够稳定的架构,能让他用最短的时间管理最多的事务。
领主默不作声地收下了这份建议,然后命令手下撰写全新的档案书。
佛罗伦萨开始变天了。
…2…
直到圣诞节开始的时候,达芬奇才终于再次出现。
他带着一份方盒子敲响了海蒂的门,整个人都透着股扬眉吐气的感觉。
“我把气阀做出来了——而且还研究出来了你提到过的记录用钢琴。”
海蒂惊讶的从门边让开,看着他进门去桌子旁边放下好多东西。
达芬奇原本是想把气阀做出来以后再跟她讨论,但没想到一动手就入了迷,甚至不由自主地开始完成后面的各种工序。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把演奏用的纸卷都已经成功做出来了三份,自己正坐在钢琴旁边听着歌。
海蒂帮他一起捋开长长的纸带,下意识地赞叹了一声。
他果真是个天才。
这些东西其实在1910年以后才完全诞生,而且其中有很多抽象的设计。
可是达芬奇还真就做出了足够清晰的机械图纸,拜托工匠把它们给复制了出来。
如果她的想法是那长长的列车,他的存在就如同锅炉和炭火,让一切思想穿梭而去,凭空创造出深刻的轨迹来。
第一张纸卷是完全空白的,作为对比样本。
第二张是记录用的纸卷,需要放置在特殊的录制用钢琴的气管上。
当演奏者按压琴键的时候,琴弦会带动气阀,气阀再触动小锤。
那长长的纸带上有深浅不一的小凹点,便是小锤留下来的痕迹。
他甚至做出了一个打孔器,完成一首曲子的打孔只需要二十分钟。
海蒂看着方盒里的联动装置,隐约看明白了一些。
她的设计概念稿和达芬奇的实体装置比起来,有一个很不同的区别。
中世纪的钢琴并不存在立式柜,也无法把那个自动弹奏装置放置到琴谱的上方。
达芬奇直接在琴体的后方制作了一个弹拨装置,同时也配备了风箱。
“所以……你是打算让人趴在钢琴上面压风箱吗?”海蒂端详着精密的齿轮和气阀,转头看向他道:“还是有别的想法?”
“发条。”达芬奇扬起了笑容道:“我从乔托钟塔和钟表商那里找到的灵感。”
海蒂怔了一下,也哑然失笑:“好主意。”
他们去了杜卡莱皇宫附近的演奏厅,在钢琴旁边进行了一次试验。
果真如她预计的一模一样——
那拨弦装置在琴弦上方吞吐着纸卷,而前方的琴键却如同被无形的手按压着一般,在流畅地起伏上下,音乐声也流畅而动听。
海蒂隐约能想象到这种画面——
列奥纳多恐怕这十几天都没有睡,做完气阀做乐谱,甚至趴在钢琴旁边一倒腾就是一天。
他内心纯粹,对事物总有着一种执着。
就和自己年轻时一模一样。
“我总觉得,这些曲子都太俗气了一些。”达芬奇把纸卷取了下来,看向她道:“美第奇先生恐怕也听过很多次了——神圣罗马帝国那边有什么曲子吗?”
他最近的精力实在消耗了太多,比起临时写一首新曲子,自己只想好好睡一觉。
海蒂忽然想到了什么,示意他把‘录音’用的纸带放在指定的位置上。
等达芬奇示意准备就绪之后,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始弹一首古老的曲子。
这首歌本应出现在二百年后,被誉为奥地利的第二国歌。
琴弦由于被纸张隔挡住叩击,此刻并没有发出太多声响,只有模模糊糊的闷钝声音。
海蒂弹得不疾不徐,但神情温柔而又怀念。
她弹奏的,是来自故乡的《蓝色多瑙河》。
你多愁善感,你年轻,美丽,温顺好心肠,犹如矿中的金子闪闪发光。
真情就在那儿苏醒,在多瑙河旁,美丽的蓝色的多瑙河旁。
当时的奥地利帝国在普奥战争中惨败,维也纳的人民们压抑而又烦闷。
可这首曲子如同舒缓又温暖的春风,能够唤醒许多沉睡已久的感情。
到了百年之后,它已经是新年前夜的保留曲目了。
当午夜时分度过,维也纳金色大厅便会奏响这一首圆舞曲。
它是这样的欢快而又温柔,仿佛能消融每一个人心头的积雪。
海蒂回想着从前的许多画面,忽然想起来这奇妙的巧合。
午夜时分一过,便是新年的第一天。
那也刚好是洛伦佐·德·美第奇先生的生日。
——这个时间差穿越了百年,却是如此的恰如其分。
待她演奏结束,达芬奇把纸卷取了下来,开始现场打孔。
海蒂回了一趟杜卡莱王宫,给他带了些如同下午茶般的干酪和水果,又给他倒了一杯葡萄酒。
达芬奇把如同密码卷轴般的纸卷装了回去,拧好了发条,朝着她遥遥举杯。
下一秒,动听而又舒缓的旋律便流淌出来。
海蒂靠在钢琴旁边,听得都有些出神。
她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度过漫长的暮年之后,拥有这样的新生。
医药,化学,美术,还有音乐。
她徜徉于喧闹又古老的佛罗伦萨城里,给人们带来陌生而崭新的药物,更与历史中的一颗启明星,在共同聆听着两百年后的乐曲。
这又何尝不是她那苍老灵魂的文艺复兴。
Renaissance这个词汇的意思,是复活。
这样的词汇,被后世的历史学家们用来概括这个时代,赋予了足够贴切的引申义。
复活吧,在这样腐朽而黑暗的世界里。
1480年终于来临了。
佛罗伦萨的领主迎来了他的三十一岁生日,宫廷里又展开了盛大的舞会和庆典。
不仅是城内的贵族和艺术家们准时赴会,还有外邦的许多显要也坐着马车前来为他献上丰厚的礼物。
海蒂和达芬奇一同献上了自动演奏装置,一块整齐地行了个礼。
宾客们看到他们送上的是什么古怪铁器的时候,还有人发出不屑的嗤笑声。
但侍从按照达芬奇的解释,把那有些笨重的古怪家伙搬到了钢琴上,仔细的架好了位置。
发条被拧好,琴凳前空无一人。
下一秒,竟有黑白的琴键在下压和弹动,连带着后方的纸卷在不断变长。
人们终于露出了惊异的神色。
他们有的是因为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曲子,有的是惊讶于这样的机器居然可以让音乐无人演奏。
这不是什么鬼魂在作怪,更不是有女巫在当着众人的面施法。
那长长的纸卷不断吞吐,机械手指敲击着琴弦,旋律好听的让整个大厅都寂静了下来,偶尔夹杂着几个年轻人的惊叹声。
洛伦佐刚从又一次的痛风中缓过来没几天,膝盖和脚趾还有微微的疼痛。
他听到这如蜿蜒小河般的流畅琴声时,抬头望向了那穿着青绿色长裙的姑娘。
她长发垂落在肩旁,长眉犹如两弯新月,浅蓝色的眸子里含着笑意,整个人美好的有些不真实。
那天沉沉睡着时隐约听见的歌声,似乎又一次在他的脑海里被唤醒。
海德维希·爱娃·玛利亚·基思勒。
洛伦佐收回了视线,抬手去拿身旁的那杯葡萄酒。
在这一刻,他其实很想问她一些问题。
准备了这样用心的礼物,你是想要怎样的奖励?
为什么之前提出来……要离开佛罗伦萨?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忠告,他的动作忽然顿了一下,然后停住,收回。
不喝也罢。
这次的公开演出实在是赚足了噱头。
一方面,那曲子确实美妙至极,不光是就佛罗伦萨的贵族们从未听过这样的旋律,连来庆贺的外邦人也一脸的新鲜。
另一方面,则是足够令人惊叹的那整套机械。
还没等曲子演奏完,就有人急不可耐的想找达芬奇订下预约,拜托他也给自家的钢琴量身打造这么一台,价钱什么的都好商量。
也正因如此,达芬奇在宴会的后半程都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海蒂则和朋友们跳了好几支舞,笑的颇为轻松。
波提切利的气色好了许多,想来恐怕放下了很多事情,开始往前看了。
还有阿雷西欧先生也前来辞行,听说是要去远郊担任新的工作。
他们和她跳了一支舞,不约而同地赞美着她今晚的样子。
这样年轻而又姣好的面容,真是上天优厚的恩赐。
领主真的开始戒酒了。
他有意识地减少着用量,偶尔直接用橘子汁来替代葡萄酒。
啤酒已经在办公室里消失不见,餐桌上的红肉也少了许多。
他开始有规律的控制贝类的摄入,也基本上不会去碰凤尾鱼。
洛伦佐从小便过着高度自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