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秋枕梦声音带着哭腔:
“小哥哥,你就不能拼上一把,走一次险路吗?孤儿寡母过日子太苦了,我已经过够了,再也不想重新来一次了。”
汪从悦轻轻捧住她的脸。
他仔细地为她擦去流淌的泪。
他记起那年听说的,岭门发生了雪灾,皇帝派了官员前去赈灾。
当时贪腐的官员太多了,岭门官吏递上来的奏章,都说灾民们喝的粥,几乎能数清楚有多少米粒。
那时候,一批官员人头落地。
他恰好换了班,有了假,出宫给娘娘买东西。
良都也下着雪。不合时令便斩了的人头,染红街道上一片纯净的厚雪。
年幼的他本该害怕这种场景的。
可他穿着暖和的棉衣,戴着雪帽,手中捧着娘娘喜爱的小玩意,呆呆地望着刑场,竟然半点畏惧的心思都没有。
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想着,家乡刚刚有过灾祸,妹子家里只有一个娘,她们还能不能熬过严冬。
本就稀少的赈灾粮食,她们能不能抢到。
还能不能……
等到他攒够了钱,回去探望她们。
于是那场雪,就变得分外可憎起来。
孤儿寡母的日子太苦了。她如此坚持着入宫辨认,到底是有多惧怕这样的生活呢。
惧怕到,连很可能会当庭处死的结果,都不害怕了。
汪从悦按着秋枕梦后脑,轻轻压了下来,报以仔细又轻柔的亲吻。
少女亦温柔地回应他。
“妹子,我……”汪从悦顿了顿,那些“不敢”的心绪不知何时已然散去,只剩下云开月明了的轻松。
“我明日回宫,便去找圣上求一求,你在家里收拾好了,等着我。”
汪从悦道:“圣上去要令牌,一定会告知皇后娘娘,你大概去往皇后宫中,不会见到圣上。”
“皇后娘娘不是重病了吗?”秋枕梦问。
“你去了宫里,切莫高声说话,娘娘经不起。离得近一些,她喜欢和人近一点聊。”
“我知道啦。”
汪从悦郑重地叮嘱道:
“不会宫里的礼仪也没什么,刚进去时,皇贵妃娘娘会派人教你些,她宫里人都厉害,严苛了,说了难听话,你都别放在心上。”
他微微弯了眼,揉着秋枕梦的头。
“睡吧,别熬抠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明天一定要看看医生,这一夜夜睡不了觉,太影响日常码字了。
第37章 绣暗纹
次日将近正午; 汪从悦亲自回来接她。
秋枕梦按照汪从悦说的,换了身不素净也不鲜艳的衣裳,挽了个规规矩矩的发髻; 戴了两只簪子; 显得并不张扬。
这副打扮可以讨善妒的皇贵妃喜欢; 以免在学规矩的时候,过分受到刁难。
她进了宫; 就和汪从悦分开了。
皇宫的确宏伟壮丽; 可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房舍比较狭小。
她跟着宫女学规矩的时候; 感觉那屋子不比自己住过的大多少。
住在皇宫,未必能过得舒服。
皇贵妃宫中的人教了规矩,果然没有再难为她; 带着她去了皇后宫中。
宫里弥漫着药物苦涩的味道; 将凤髓香的气味尽皆驱散。
秋枕梦进了内室,没敢抬头,在皇后床榻近处跪下行礼。
皇后声音很虚弱:“平身,赐座。”
便有宫女搬来绣墩; 请她坐下了。
大概已经有人将大致的前因后果提前禀告过; 皇后并未说什么废话。
宫人鱼贯进入,带来了那张用来行巫蛊事的皇帝绣像。
秋枕梦接过来,细细观察。
她只看了两三遍; 便将绣像放回宫女手中。
这辨认结束得太快; 满内室的人都望向她; 各色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
秋枕梦心中的忐忑,在如此多的目光中逐渐散去,胸有成竹道:“皇后娘娘; 贤妃娘娘是被冤枉的。”
皇后注视着她。
“民女每一样绣品,左上处都会绣出一个小小的暗纹,是个‘秋’字,隐在图样纹路之间,极难发现。而这个东西,民女并未找到暗纹。”
秋枕梦的声音也镇静了,甚至还有心思观察地面上的花纹。
“拿来我瞧瞧。”皇后吩咐。
她将绣像接在手里,着重辨认了左上处,没发现什么东西。
旁边贴身宫女察言观色,晓得皇后已经累了,拿了像,翻来覆去地认了好几回。
“回娘娘,没有暗纹。”
皇后闭了闭眼,支撑不住地栽了一下,被宫女扶住。
她吩咐左右:“开库房,拿我收着的几样岭女绣来。”
秋枕梦继续低着头不说话。
她已经从那件皇帝绣像上看到了眼熟的地方,那仔细的片刻观察,只是在回忆到底为什么眼熟。
皇后身边,有十来岁的小内侍,为她端来一盏香茶。她接过茶,朝小孩笑了笑,端在手里没喝。
这是平民女子在宫里头要遵守的规矩,烦得很,秋枕梦进来没多久,就想着回家去了。
几个多年前绣成的绣品被搬进内室,皇后贴身宫女上前检查,不一会儿便福身道:
“娘娘,这些确实都藏着字,若非秋姑娘告知地方,婢子根本不会发现。”
秋枕梦最后一口悬着的气,也松了。
皇后命人将她带进偏殿休息,秋枕梦这才能抬起头来。
招待她的人是皇后宫中的掌事宫女,和她聊得还算愉快。
门外忽响起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秋枕梦往外望去,便见几个气度不凡的中年女子,纷纷进了皇后殿中。
“那是宫正司的女官们。”掌事宫女介绍道。
她看秋枕梦的神情很慈和,面上全是笑:
“想是娘娘要吩咐她们什么,把贤妃娘娘接回宫去。若没有你,娘娘还不知晓宫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呢,更无从解决了。”
按照宫中礼节,秋枕梦应该客套的。
然而她没有讲好听话敷衍:“民女还能认得出,这绣像出自何人手笔。”
掌事宫女惊愕地望向她。
“第一针稍微左斜,线头也留得长,最后一针收尾又略微粗糙,旁人瞧不出来,民女却一眼就能认出。”
秋枕梦犹豫片刻,终于说出了这个绣娘的身份:
“她如今在宫中做绣娘,名叫燕儿,岭女绣本就学得好,又随民女学习过一段时间。”
掌事宫女立即出门去了,唤来几个小宫女小内侍陪同她。
小孩子给沉闷的宫室增添了几分活力,秋枕梦逗着他们玩耍,不由就想起了汪从悦。
他入宫时的年纪,和这些小孩子差不多,大约也会像他们一样天真可爱,活泼得很吧?
也不尽然。
他手臂上顽固地刻印着多年前的伤痕,与这些小孩子大相径庭。
大齐立/国初始,内宫乱象连民间都有耳闻,编成歌谣,她从岭门来京城良都的路上,曾偶然听过一两句。
况他又那样克制,对自己苛待到近乎残忍的地步。
他在宫中的少年时期,大约是充满了苦楚的吧。
只是寄给她的信里,从不曾画出一星半点。
宫正司女官们陆续从正殿中离去了,掌事宫女也重新回来,陪她说话。
秋枕梦在这里,直坐到宫门快要下钥,身子都挺得麻了,才听到外头有人通传道:“内官监汪太监到——”
掌事宫女这才起身,行动时文雅得比闺秀还闺秀,微笑道:“秋姑娘慢点回。”
·
回家路上,秋枕梦僵直的腰,这才稍微缓了过来。
她看着汪从悦坐得端正笔直的身形,由衷升起几分佩服之意。
“小哥哥,你看,这不就解决了吗?”秋枕梦半是抱怨半是撒娇道,“皇后娘娘可贤明了,一点都不可怕。”
“对,”汪从悦应了一句,搂着秋枕梦肩膀,叫她靠在自己身上,“皇贵妃娘娘那儿,为难你没有?”
“还成吧。”
为难倒是没多少。
只不过宫里规矩繁琐得很,甚至连走多大的步子,环佩声响成什么样都有定下的标准,学得她格外难受罢了。
她一把抱住汪从悦。
“小哥哥,送我回家,耽误你办差吗?”
“不耽误,明日我还有一日假。”汪从悦说。
秋枕梦惊奇地望着他:“小哥哥,圣上不是看你不顺眼吗?啥时候对你这么好了……”
汪从悦只笑了笑,没说话。
皇帝顾忌着皇后的身体,对一切需要打扰皇后的事情,都厌恶非常。
他跑去求皇帝命秋枕梦进宫,又触了一次霉头。
最后皇帝到外廷上朝,他守在寝宫跪着,一直等到皇帝处理完政务回宫,又加求告。
他还记得杨自彻的脸色无比难看,召他入内后,先将他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好在听他讲起贤妃娘娘的往事后,杨自彻的态度终于有所松动,同意去问皇后娘娘讨令牌。
这中间耽搁了不少时间,才一直耗到午时。
一天的假日,不过是让他养腿的罢了。
他把玩着秋枕梦的发髻,便听少女忽然问道:“贤妃娘娘接出来没有呀?”
“岂有不接之理?还是我和司礼监、宫正司的人,一起将娘娘接回去的。”汪从悦说。
这后面自然又跟着无数的事情。
只要淑妃娘娘还在那个位置上,刚刚回归的贤妃,势必仍然存在万劫不复的风险。
他想起有人向皇帝告状,说秋枕梦是和他串通好了才来宫中的,求皇帝不要相信她。
那时他存了和那人争辩的心,甚至还打算将刑部尚书牵扯进来,捅开人犯“被自尽”的事件。
宫正司的女官拿着一个绣女的招供赶了来,及时报给皇帝,暂时证明了秋枕梦的清白。
据说那绣女被人欺骗,以为这活计是皇帝派下来的,这才认真绣了,对一切都不知情。
这事便僵持住了。
不过这点烦难小事自不用讲,贤妃出来后,他自己就可解决。
汪从悦故意岔开话题,问道:“妹子,宫里你看怎么样?”
他腿上一重,少女已斜着身子坐了上来,整个人伏在他胸口。
“皇宫瞧着大,可住的地方还是很小嘛,和家里也没什么分别,规矩又多,可憋死我了。”
他搂着秋枕梦,闻言勾了勾唇角,发出声极浅淡的笑:“天家自然和别人不同,规矩严谨,倒是苦了你了。”
大约是天色晚了,两个人都带了几分困倦,秋枕梦环住汪从悦脖颈,软声道:
“小哥哥,你能讲讲从前的故事吗?你在宫里住哪里,怎么过的?规矩这么严,你从前会不会很难受?”
少女光洁的额头就在眼前。
汪从悦忍不住悄悄亲了一下。
他微微侧头避开秋枕梦的视线,回答道:
“小时候我伺候娘娘,一直住倒座,是个通铺,后来有了官职,就住在内廷,单有一间屋子。规矩这东西守着守着就惯了,哪有那么难受。也就你,散漫,肯定受不得。”
其实挺难受的,学规矩足足学了两年,几乎每日都要挨骂挨打。
睡眠时不能出声,不能仰面躺着。
步子不能迈得太大,不能迈得过小,脚步声不能过重,自然也不能轻得没有声音。
面对宫中的主子时,要稍微含胸弓背以示等候吩咐,面对其他人时,又要求身姿挺拔不卑不亢。
夏日不能吃太多冰和瓜果,只得拿小锤子将其打碎,当做解暑,冬日里倒座冷得很,没多少炭火,睡觉时依旧要符合要求,不能蜷成一团。
种种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