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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家乡的秋枕梦总归要长大,总归会知道宦官代表着什么,总归会厌弃了订婚的过往,总归能风风光光地嫁给旁人。
她还有无数未来可以选择,而他没有。
他不过是她年幼时的过客。
可她偏偏就寻来了。
他也从未像那夜般唾弃过自己的为人。
好似一个心口不一的小人。
盼着她好,又盼着她不好。
盼着她能觅得良配,生儿育女,来日子孙绕膝,一生喜乐,又盼着她踏入泥涂,无名无分地守着他,和他这鄙贱之躯一起沉沦。
卑劣到了极点。
于是他不敢面对她。
红豆低声道:“老爷,姑娘等您呢。”声音沉在风里,带着几分瑟瑟。
汪从悦微不可察地颤了下。他望着染做一片柔黄的窗纱,面色未变,声音却不自觉轻了:“她还未睡?”
“老爷,姑娘等您一起呢。”
汪从悦便向着房门走去,走了几步,忽然就停了。
他又记起那夜她好听的声音,还有他心中随之升起的那点令人鄙弃的念头。
睡在一起倒并无不可,只是两人并排躺下罢了。
他也曾在贤妃娘娘身边值夜过,一抬头便是宫内雕刻精致的床沿,还有隆起的锦被,散在夜色里的乌黑秀发。
那时他心中什么都邪念都没有,只想着更清醒些看守,以防心怀不轨之人趁夜而入。
可他躺在秋枕梦身边时,却总想着摸一摸她的手,勾着她的指头,甚或和她睡进同一床被子,缠住她的手臂。
又或者拥她入怀,像皇帝和贤妃娘娘一样,唇齿间交缠片刻。
那是对纯净之人的亵渎,他羞愧万分。
而这个纯净之人偏偏是她,便更令他鄙弃自己。
汪从悦正在外头徘徊踟蹰,房门忽然开了。
·
秋枕梦穿着身睡袍出了房门,顿时冻得一个哆嗦。
夜风很寒,这冷天里头,汪从悦居然有兴致呆在庭院里看夜景,还霸着她的丫鬟拎灯笼。
她说这俩人为啥半天都没来!
这脑筋是何等的不正常,她都有点怀疑汪从悦在宫里闷出了毛病。
“小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秋枕梦问他。
汪从悦面上一僵。说“早就来了”总归是不好解释,停了数息,他才道:“刚来。”
他这是有多能吃,可怎么瞧怎么瘦,比小时候都瘦得多,秋枕梦狐疑着望向红豆。
红豆才要说话,汪从悦拿眼角一瞥,她到了嘴边的话立刻换了:“姑娘,婢子刚跟着老爷过来。”
秋枕梦皱了皱秀气的眉。
看来他果然吃得多。
吃这么多还不长肉,想来是身子不大好,怪道汪从悦肤色冷白,连着嘴唇都没多少艳色,估摸着是受了身子的拖累。
秋枕梦盘算着改天给他请个郎中看看,汪从悦便已走过来,隔了睡袍有些长的袖子,牵住她的手,声音温和得很:“快进屋吧,小心冻坏了。”
她目光顺着他望着的地方垂落,停在自己露出的一小截足踝上,已经叫风吹得红了一片。
她心里头一阵暖,由着汪从悦牵她进屋,缩进被子里温着。
汪从悦却在桌边坐下了。
他腰背挺得端正笔直,连椅背都不靠,垂头把玩着茶盏。素白透亮的小杯子,于他指间起落。
秋枕梦问:“你不困吗?怎么还不过来睡?”
汪从悦又僵了僵。
他目光停留在床帐上,牵牛藤蔓青青翠翠,语调平淡:“我尚不困。”
秋枕梦悟了。
身子不好,睡眠居然也少,他不瘦谁瘦?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驱使这群手下人的,当官的都这样,别人更别提。
“不困也要先来躺着,咱们说会儿话,说着说着就睡了。”
汪从悦心中不自觉又痒了起来,颊上泛出几分浅淡的绯色。
他慢吞吞走到床边坐下,秋枕梦立刻就凑了上来。
她脸上全是笑,喷吐的气息温温的,还带着些湿润,像十几年前岭门的细雨。
不恼人,落在身上痒痒的,叫他不自觉地想接近些。
汪从悦悚然一惊,蓦地避开秋枕梦的靠近,整个人钻进被子,面朝外,说话也快了些:“夜深了,快些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感谢居然修没了,感谢狮虎虎的雷,谢谢狮虎教我!
感谢璟洺、荻芦小可爱的营养液!
第9章 明月夜
这反应有点不对。
之前这汪从悦就对她一阵近一阵远的,算一算,上回和她夜谈算是近,这回躲开她,就是远喽?
什么毛病?!
秋枕梦支着身子看他后脑勺,声音一沉:“小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汪从悦刚刚曲起的腿不动了。
“睡吧。”他喉咙滚了滚,低声道。
秋枕梦气笑了,一只手按住他肩膀:“小哥哥,是不是那天我惹你生气了,你冷着我?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你得告诉我啊。”
汪从悦哪里会生她的气。
他只是不敢面对她,害怕脑海中再次出现污秽的邪念。
她是他身上的软肋,心头的血,是家乡漫山遍野的牵牛花,十二年前的明月夜,是山峦间弥漫的雾,村落里升起的炊烟。
是美好的一切,是不容分毫玷污的人。
汪从悦不敢回头,阖着眼,调子放得很柔:“我没生气,妹子,你别多想。”
秋枕梦反而更生气了。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一会儿亲近一会儿冷淡,一时好一时歹的,难不成是想给我一棒槌,再喂个枣,好训得我整天低眉顺眼猜你心思?”
这话着实重了。
汪从悦急忙坐起来,说道:“妹子,你别这么想,我只是……”
他顿住了,心中萦绕的晦暗思绪,哪里敢有半字说出口。
“只是什么?”秋枕梦不肯放过他,继续逼问。她从来都不想揣着一肚子疑惑忍下去。
汪从悦张口结舌半晌,最终低头道:“我怕你睡不着。”
“我睡得着,”秋枕梦轻轻吐出一口气,声音柔和了,“小哥哥,你千万别冷着我。”
这请求温温的,软软的,像一片花瓣轻柔地落在心底。
汪从悦难以拒绝,只能伸手搂着她的肩,安抚着说:“好,快睡吧。”
他不敢靠得太近,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抱住她。
两个人终于躺下,红豆赶来理好床帐,吹灭灯烛,这一方小天地中,便彻底暗下来。
黑暗总会叫人胡思乱想,汪从悦脑袋里乱糟糟一片。
他手足无措地面对秋枕梦躺着,连平日早就习惯的姿势,也觉得分外煎熬。
少女温暖的气息喷吐于他颈侧,他心中战战,恨不能立即掀开床帐,逃出去,逃回前院,远远地避开她,隔绝所有的心猿意马。
汪从悦寻了个借口,翻个身背对着她。
可他头脑中依旧盘旋着无数阴暗又卑鄙的想法。
想紧紧地抱着她,想擦过她红润的唇,想拿下作手段夺取她的清白,那些前朝宦官能做而他无力去做的事情,他全都知晓。
也明白该如何另寻他径。
可他不能。
汪从悦催自己快些睡去,然而无果。直到身后的动静小了,秋枕梦早已睡熟,他才迷迷糊糊有了些许睡意。
他安静地等着沉入梦境,身后忽然凑上一个人。
秋枕梦的手臂环住他的腰身,牢牢地抱住他,某些柔软的地方碰触着他的后背,很快压紧了。
他登时便又清醒了。
还没等汪从悦反应过来,秋枕梦的膝盖便顶上他的膝弯。
他叫身后的少女禁锢住了。
她离他着实太近了,近得像是在故意窥探他不愿为人知晓的,所有的隐秘。
汪从悦屏住呼吸,仔细地听,只听到身后传来绵长的、半点不乱的呼吸。
他僵直的身体缓缓化了下来,还好,她睡熟了。
·
秋枕梦于睡梦中抱住了汪从悦。
他瘦削得很,脊背并不宽厚,身体的温度也比常人要微冷一些,叫她禁不住靠近,再靠近,汲取他身上全部温暖。
就像十二年前那晚。
她陷入了久远的沉梦。
幼时居住的村落中来了拐子,她被掳走,关在一座山洞里。
几个拐子当面对她评头论足:
“这娃娃生得好,卖做丫鬟倒亏了,不知春红院的老鸨子肯出多少钱?”
“卖到那里做什么,便是出得多,又能多几个钱,不如把她好生养养,送到别处去卖,钱还能更多些。”
“可惜了,这丫头人还小,不然哥几个先爽快爽快。”
“别,这样就不值钱了……”
她尚不懂为什么别处买自己给的钱多,可春红院是什么,她却听懂了。
那是县城里的娼院,里头全是低到尘埃里的女人。村中有一些人得了钱,总会去那里“爽快爽快”。
她还知道,那里的人大约是有病的。
村头年轻力壮的大哥哥就从那儿染了病,又染给了妻子,和刚生下的儿子。
那个素常爱笑的姐姐从此便不笑了,寻了个好日子,抱着儿子跳下悬崖。
大哥哥倒是多活了一阵,可郎中全都不愿给他看病。
“还看什么?那处都流了绿水,我沾都不愿沾上一滴。”
后来大哥哥也死了。
她也知道,春红院是好人家女儿靠都不能靠近的地方。
当年娘经过门口,实在累了,在对面石头上坐了坐,叫爹知道了,爹二话不说打了娘一个耳光,骂娘是“贱人”。
她拦着爹,反而被娘拉住。娘哭着对她说:“你要知道廉耻,要贞洁。”
那种地方,好人家女儿不能去。
她找机会逃了。
可她人小腿短,没跑多远,便又被捆了回来。
有个拐子解开腰带,对她说:“小丫头,你是不是想走?来,让爷爽快爽快,爷就做主放了你。”
她哭都哭不出来,眼里全都是郎中说过的“流着绿水”,那些想要逃走的念头,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她哆嗦着说:“我再也不跑了,饶了我吧……”
那拐子不甘心地束上腰带,旁边人笑骂道:“别坏了她的身价。”
由于偷偷跑过,她被单独关了起来,堵上嘴,捆得结结实实。那些人说,要好生饿她几顿,叫她知道什么叫厉害。
那十几日常能听到有人呼喊着她的小名,沿山路找她,最近的一次,几乎就响在头顶。
她几乎兴奋地要哭出来,以为自己沿途匆匆留下的记号被人发现了。
然而有一日,她听到村里人对爹说:“别找了,山里狼多,这么久还没寻到,说不定是叫狼吃了,一个丫头,没了就没了,以后还能生。”
风里隐约飘来爹的叹息。
他沉默良久,最终狠狠喷了一口气,说:“不找了。”
那是爹和她相隔最近的一回,也是爹彻底放弃她的一天。
拐子们又等了两天,确定再也没人来找,便商议着带她们离开,赶紧脱手卖了。
她已经绝望,脑袋里几乎一片空白。
启程的前一夜,为了稳妥,那些拐子没给她吃任何东西。
到了半夜,他们一个个骂骂咧咧地捂着肚子跑了出去,很长时间没有回来。
山洞外头鬼鬼祟祟进来个孩子,篝火尚未熄灭,映出他凝重的面容。
有一些擦伤和青紫。
是小哥哥。
他掏出邻居大叔拿来宰鸡的刀,利索地割断她身上的绳索,两个人手拉手逃了出去,没命地跑。
那天月色格外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