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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襄客气而冷淡地说了句“抱歉”。
“我也需要鲛珠调养身体,怕是不能相让。”
宝婳闻言,眼中似流露出一丝忧色; “二爷的身子还没好么?”
梅襄听到她这句问话,忽然挑起了唇角。
他的笑容让人微微放松,宝婳却听见他说:“麻烦祝姑娘往后称我‘二公子’便足以; ‘二爷’不敢当。”
宝婳这时才发觉他的笑意只浮于唇角,他的眼底……仍是一片毫无感情的冰凉。
宝婳水眸轻颤,慢慢攥紧了手里的小帕子。
所以……他已经连二爷都不许她叫了么?
梅襄说罢便转身要离开,宝婳情急之下却一下子握住了他腰间那个锦袋。
那里面便是他方才放进去的鲛珠。
隗陌分明说他身体已经好了; 他只是不想给她而已……
宝婳意识到这点,更不想叫他立刻离去。
梅襄被绊住了脚步,垂眸扫了腰间那只细嫩的小手一眼,他顿了顿,随即头也不回地唤了管卢一声。
管卢上前,梅襄面无表情地说:“把这碍事的手给砍下来。”
管卢拔刀,刀锋出鞘半寸,便被人忽然抓住手腕强行按了回去。
他们身边不知不觉便来了第四个人,宝婳抬眸,瞧见了方才与人说话的祝九风。
“宝婳,松手。”
祝九风温声地对她说。
宝婳似对自己明抢的行为感到了一丝羞耻,委屈而又惭愧地松开了手指。
祝九风将她牵至身后,对梅襄道:“不如梅二公子让出这枚鲛珠如何?”
梅襄“哦”了一声,将那枚鲛珠取出,置于掌心。
“祝大人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祝九风并未接他这话,他便握着那鲛珠慢慢收紧手指,似捏豆腐一般,不费力气地合拢掌心。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笑着说出这句话,而宝婳也看到了他指缝里飞出去的细灰。
宝婳脸色微微发白。
“若再有下次,我手下粉碎的,可就不是这枚鲛珠了。”
梅襄侧眸极为无情,宝婳忽然觉得手指也隐隐作痛一般,忍不住攥紧了身旁人的衣袖。
祝九风焉能听不出他的言下之意,只将宝婳冰凉的小手纳入掌心,微笑安抚:“莫怕,哥哥在这里,谁也伤不了你半根头发。”
这话只换来梅襄一声冷笑,管卢便随他离开。
然而宝婳却看得分明,他纳入掌心的……分明还有半颗。
他并没有完全毁了那鲛珠?
祝九风带着宝婳乘着马车回府。
途中见宝婳心不在焉,他关心了两句,宝婳才轻声道:“倘若日后我恢复不了记忆了怎么办?”
祝九风温声道:“怎么会呢。”
宝婳看着他,目光却一下子凝到了他眼角那颗泪痣上,微微失神。
隐隐约约间,宝婳觉得自己以前应该也很喜欢他这颗泪痣,这样看着竟也能找到几分熟悉的感觉。
她正要走神,却发觉手指一热,宝婳回过神来,才发现祝九风竟托起她那只划伤的手指在唇边贴了贴,他垂眸看向她,“还疼么?”
宝婳有些害羞,缩起手指连忙摇头。
祝九风见她颇不自然的样子,笑问:“你怎么了?”
“我……我就是有些头晕。”
宝婳胡乱地寻了个借口想要敷衍过去。
她和她的哥哥,从前也真的是这样……这么的亲密么?
她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不需要人吹吹伤口,或者亲一亲伤口安抚……
她正胡思乱想着,却不想下一刻他却握住她的后颈,轻轻地将额头抵靠在宝婳的额上。
他的眼中没有一丝的杂念,感触到宝婳的体温,便温柔地说:“你的体温似乎是有些热了……”
宝婳呼吸都微微一窒,竟从未想过他会与自己这般亲昵贴近。
“哥哥……”
她绵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音,似乎无措极了。
祝九风笑着放开了她,随即若无其事道:“宝婳,你回来以后,似乎变了许多……”
“哥哥这样对你,你已经不喜欢了吗?”
宝婳脸上烫得很,她有些结巴道:“我们……我们从前也这样吗?”
他看了看窗外,仍是维持着温润得体的笑容,并不觉得哪里不对。
“是啊,我们是兄妹,自然应该亲密无间。”
宝婳觉得不是,不是这样的……可她嘴里却下意识地想要说出个“是”来。
这令她愈发觉得十分惶惑。
她抿着小嘴,目光又忍不住落到了他那颗微微妖异的泪痣上,隐隐发觉自己似乎想要习惯性地对他顺从,想要认可他的所有……
她不由地也转开目光,朝外面看去。
“哥哥,你上回说……我还有个哥哥是不是?”
她胡乱地寻了另一个话题出来。
“是啊,你确实还有一个哥哥。”
祝九风并没有再回避这个问题。
“那他叫什么?”
宝婳忍不住问道。
祝九风说:“他叫……”
他才说了两个字,马车却忽然一个急刹。
宝婳没有防备,若不是他及时将她捞到怀里,只怕也早就摔了出去。
宝婳吓了一跳,却听他沉声问车夫情况。
“是……是大将军路过。”
外面的车夫似乎有些惶恐。
祝九风神色变了变,缓缓抬手将侧窗帘子掀开。
宝婳便瞧见一人骑在马背,来到了窗前。
这是个身形魁梧的男人,穿着深色衣袍,肤色也与京中矜贵的公子们截然不同,那种麦色的肤色显然只有常年在日光下照晒才会有的。
这人五官深邃,握住马缰的手掌粗大有力,与常人极为不同。
宝婳被他的目光注视过,周身竟不由得绷紧。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可他的目光颇具威压,甚至周身隐隐流露出杀伐之气。
“祝九风,你找到绣儿了?”
祝九风眯了眯狭眸,“这不是镇边大将军吗?”
他笑着对宝婳道:“宝婳,他就是你的大哥,你快叫他一声大哥。”
宝婳迟疑得很,并没有开口。
马车外面那人目光掠过宝婳,见她似乎惊怯得很,便又将目光挪回祝九风的身上。
“你如今这样,绣儿不适合呆在你的身边。”
“大哥为了功名利禄,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的人,难道就适合了吗?”
那人沉声说:“你记住,我迟早会亲手将你从这个位置上拉下马来。”
他说完便打马离开。
祝九风见他远去,令车夫重新出发。
宝婳茫然无比。
他揉了揉眉心,笑说:“宝婳,你这张嘴,一定开过光吧?”
“祝家除了你我之外,第三个就是他。”
宝婳的神情慢慢地变得不可思议起来。
她没有记错,方才祝九风唤那人一声“镇边大将军”。
宝婳不知道镇边大将军叫什么,但当初平定谋逆,匡扶帝位的两大功臣,一个是祝九风,另一个则是被人传得英勇无比所向披靡的镇边大将军。
宝婳从来都没想过,这两个人,竟然会是兄弟。
“为什么啊……”
宝婳心里的疑惑几乎都要堆成了小山。
“你是想问,为什么他是高高在上的大将军,而我却是鼎山王养子,你却沦落成了别人府里的奴婢吗?”
祝九风轻叹,“大概是因为我们的大哥是个自私又冷血的人,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罢……”
“你知道么,我们失散那一年,你还不过是个小娃娃而已。
我们兄妹三个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那些人贩子就在后面穷追不舍,路上大哥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我先去挡住人贩子。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带着你逃走……他当时许下一个极动人的承诺,他说一定会回来找我。”
他似沉浸到了往事里,眸色愈发晦暗不明。
“可他抛弃了我,欺骗了我,我用了些办法在那里等了他半年,他都没有回来过啊。”
他说着又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同其他人很是不同。
他笑得永远都不会过分夸张,往往都恰到好处保持着一种叫人舒服而又不失礼数的范畴之内。
换句话说,不论什么时候,他笑起来都是一个模样,唇角都是扬起了相同的角度,从无例外。
“倘若仅仅这样也就罢了,可老天却赐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在路上遇到了行军的队伍,为了活命,为了得到这个机会,他就把正在生病的你也弄丢了,他自己踩着你我的命运,层层攀高,从此风光无限。”
“你我当初不过是他向上的踏脚石罢了,你听见了,他想要我去死呢……”
宝婳蹙着眉心,听着这些,心口揪起来一样,含着泪光道:“他真坏……”
朱九风注意到她,这才微微一笑,“答应我,别恨大哥。”
“为什么?”
他这样说,让宝婳又是不解。
“因为他虽然不喜欢我这个弟弟,但这么多年来还是很记挂你的,所以宝婳,到时候,帮我求求情,不要让他杀死哥哥好吗?”
他抚着她的头发,声音半点也不含惧怕。
可宝婳却还是感到十分心疼。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哥哥的。”
他似疲累般将下巴垫在了宝婳羸弱的肩上,缓缓勾唇,“宝婳,你真是我的好妹妹啊。”
宝婳轻轻拍抚着他的后背,只当他是在寻求安慰。
她当下想从前她定然是见他太可怜了,才没留神与他保持距离。
可如今她知晓了缘由,自然也会好好地与他商量,往后他们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亲密无间。
宝婳想到自己与他的初见,那时他就很惨了……
她也终于明白他先前为何从不愿与她提起另一个哥哥了。
回府之后,宝婳便将鲛珠能治秋梨嗓子的事情偷偷告诉了秋梨。
秋梨却似乎有些不大高兴。
她与宝婳比划了半天,宝婳才明白她的意思。
“你不想叫哥哥知道这件事情吗?”
秋梨点了点头。
宝婳道:“那我就不叫哥哥知道,只是若真有机会治好的话,你莫要拒绝我的心意好么?”
秋梨迟疑着,见她目中含着恳求,便点了点头。
宝婳这才松了口气。
待隗陌来府上为她定期诊治,宝婳便将今日的事情也告诉了他。
“二爷是真的很生气么……”
她有些没精打采的,显然今日十分不顺。
隗陌说:“你没想办法哄哄他吗?”
宝婳说:“我是想了的。”
她给他看自己的手指,轻道:“我把手指都弄破了,可二爷也没有反应。”
隗陌惊叹道:“那二爷他没纡尊降贵来哄你,可真是他的损失。”
宝婳被他这么一说,慢慢地反应了过来。
她忽然有些害臊起来,忙将丢人现眼的小伤口又缩了回去。
“真是对不住……”
她面露惭色,愈发讷讷,她怕是被他哄习惯了罢……
隗陌觉得她会这样习惯也不奇怪。
真正奇怪的是梅襄那个狗东西。
把这小傻子当心肝肉疼,疼完之后再被她气到吐血。
虽然他同宝婳说,误打误撞的刺激法子是很成功。
可她气得梅襄吐血也是真的。
不然焉能有奇效?
“隗先生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宝婳搜索枯肠,愣是没能想到一个合适的主意。
隗陌见她问自己,似得逞一般问她:“你想要我帮忙?”
宝婳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