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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朕的好儿子,来人!”
一听这声,大总管急忙进门,拜道:
“陛下。”
“传朕口谕,即刻召太子进宫觐见!”
“是。”
这话一发,便知道皇帝是要替卫国公做主了。
毕竟此时江南遭水患,西北又不太平,若他日短兵相接,还要倚仗卫国公,皇帝反应的虽快,却也在这极短的时间中,弄清楚了利弊。
况且,太子此厢,实在是荒唐!
…
雨声从街市蔓延到宫宇。
轰轰动动,震耳欲聋。
阿谣缩在软塌上,看着在门外雨地里刚刚鏖战一场,此时执着一柄剑,踹开门,逆光而立的男人。
目光对上的那一刻,那被雨声杂扰的声音,却在她耳边格外清晰,她听见来人说——
“妹妹,二哥来接你回家。”
话音落地,剑尖便直指太子面门,来人行动如风,长剑一扬,飞身冲着太子而去。
卫国公是中军统帅,京中人人都道姜家大公子武艺了得,是继承卫国公衣钵的不二人选,却鲜有人知道,姜二公子那一柄长剑使的凛凛威风,放眼洛阳,无出其右。
太子是君,二哥是臣。
臣在君前动剑,乃是天下大不韪,要遭人诟病参本,断断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阿谣周身皆发着颤,头上珠翠连摇,拨浪鼓似的。
口中急急喊着:
“二哥不要!!”
眼见着姜谈的长剑直向太子而去,二人武艺皆是不弱,顷刻间便缠斗在一起。不过,饶是阿谣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弱女子,也能看出来,姜谈招招狠厉,太子却只是赤手空拳,一味挡、躲,节节败退。
门外的侍卫涌进来,意欲帮忙,却也被太子爷怒声挥退。
姜谈见状,干脆一把掷掉长剑,重重一拳挥上去,那人似乎有意相让,这一下根本没退,下颌被这拳挥中,连退三步。
正倒在阿谣坐着的软塌旁,脊背磕在软塌的围栏上,激起一声闷响。
裴承翊抬手抹了一把唇角沁出的血色,却是看也未看,只是撂下两个字:
“再打。”
习武之人动作敏捷,这一系列的动作不过是顷刻之间发生的。
等到阿谣反应过来,她二哥已经一个箭步上前,一手提着太子的领子,另一手紧握成拳,重重砸下。
太子今日穿了一身素色长袍,前几日马球会上为救坠马的阿谣受过的伤还未好,此时被姜谈这样打,又是连连撞在各处,他的背、手臂的衣袍上都洇洇渗出血色来。
显然是前时的伤口撕裂。
旧伤之上又添新伤。
不过,他好像全然未将这些伤放在心上。
只是垂头瞧了眼身上染了血色的衣衫,这回气息有些虚,却仍是用气声,说了一句:
“再打。”
姜谈的拳头眼见着又要挥上去,不过在他再一次打到对方之前,却倏然手臂一紧。姜谈向着那力道传来的方向看去,便见阿谣死死抱着他的手臂,眼中隐有泪花,一下接着一下地摇头,口中喃喃,似在乞求他:
“二哥,不要,不要再打了。”
再打下去,要出大事的。
周围的侍卫、宫人皆想涌上来拦着,奈何裴承翊干脆扬了声命令陈忠带着那些人关了门滚出去,谁也不许相拦。
阿谣此时此刻心中慌如一团乱麻,卷曲绕折,无论如何,也解不开。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在救谁,只知道现在就只有一个念头——
让二哥停下来。
她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形,她是一朵刻意养出来的娇花,男子打起架来,一招一式,都令她心惊害怕。
惧意也就这样,明明白白地写在眼底。
姜谈见着她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一时间,更是怒不可遏。
他指着阿谣,冲着裴承翊厉声质问——
“就这个傻丫头,因为你宁愿终身不嫁。就是她,被我大哥带回家的时候,满身是血,还在想着与你的孩子……”
姜谈的声音步步拔高,话中的语气也愈发气盛,一如疾雨:
“就是她!成日郁郁寡欢,连昏迷呓语,都在喊你,都在求你救救她!太子殿下!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苛待于她!!?”
阿谣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二哥。
她原本以为只有二嫂同为女子心细方才看出那些,可是,原来一向瞧起来神经大条的二哥,也看得清清楚楚么?
目光触及二哥发红发颤的拳头,触及他凛凛的双眸,阿谣连牙根都泛着阵阵酸涩。
门外雷声阵阵雨声不绝,姜谈的声音却格外掷地有声。
字字句句皆砸在听的人心上。
裴承翊恍恍惚惚,竟觉得这几句话的力道,远比方才那些拳脚要重得多。
而且,是直直砸在他的心口上的。
要不然,他的心,怎么会这么痛呢?
男人的呼吸发急,大口大口地喘着,似乎格外窒息。许久许久,也未能平复下来,只是伴着呼吸声,艰难地开口:
“谣……谣儿,放手。”
目光对上姜谈的,他哑着声,说:
“你二哥打的好。”
打得他清醒,清醒地认识到,他对她到底都做过多么混账的事。
……
气氛一时凝固,三人谁也未再开口说话。
像是,各怀了心事。
不过,这种状态很快就被人打破。
陈忠不顾裴承翊方才的命令,破门而入,一进门,看着他们太子爷被打得唇角淌血,身上浅色的衣衫已经被大片大片染红,又惊又急几乎快要发昏。
他双腿一软便叩倒在地,连声叫:
“殿下!殿下!我的爷您这是……哎呀!”
何苦!何苦啊!
只换来了一句略显虚弱的:
“出去。”
陈忠无奈,想起自己原本是为着另外一桩极重要的事情才进来的,只不过刚刚一瞧见太子爷的伤势,慌了神,忘了说。
此时见太子爷又要赶他出门,便连忙说道:
“殿下!宫里刚刚传来陛下口谕,要您即刻进宫觐见!”
裴承翊的神情这才稍微变了一变。
此事,终究还是,闹到父皇面前去了么?
如此,今日,也该有个决断。
陈忠这话说完,几乎是下一瞬,宫里传话的内侍便已经到了寝殿门口。
为首那人行了一礼,然后做了个“请”的动作,声音尖细,只说一句,与方才陈忠说的没差:
“圣上口谕,召太子殿下进宫,殿下,跟咱家走一趟吧。”
此时有皇宫内侍前来,兹事体大,阿谣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将姜谈拉了过来,不叫他再做方才那个抬手欲打太子的动作。
不管前因如何,二哥此番动手打人,若是追究起来,实在是难辞其咎。
若是只有东宫之人知道,她还可以求太子,哪怕豁出去自己这条命去,都要求他,可若是真叫圣上知晓,她实在怕自己害了二哥。
见太子久未动身,那内侍又提醒一遍:
“殿下若是觉得不便,可要咱家叫来舆撵,请殿下过去?”
“不必。”
裴承翊撑着软塌边,缓缓站起身来,用衣袖抹了一把唇边的血渍。
“孤自会跟你们去。”
他的目光落在阿谣身上,眸中如同一片深潭,有情、有怜惜,也有愧、有疚,晦暗繁杂……
瞧不清,亦看不明。
“不过此前,孤还有一事,要办。”
姜谈一把拉过阿谣,又一抬臂,将人护在身后,满眼戒备,一字一顿地警告:
“别、碰、姜、谣。”
男人似乎有些颓败。
他这个高傲的天之骄子,近来,却屡屡显出颓败之色。
“我只是,还有几句话,想与谣儿说。”
不知为何,这一回阿谣看着他,总觉得他要说的话,也许与往日的任何一回,都不同。
况且,皇宫传旨的内侍正在外头等着,这样僵持下去绝不是办法。
阿谣终于开始忍不住扯扯姜谈的衣袖,小声地说:
“二哥,让他说罢。”
想说的话都说完。
他们之间,便能真正地了结了吧。
终是君妾一场,她哪里不想解怨释结,更莫相憎?
姜谈的看过去的时候,就见娇娇弱弱的小女子一张昳丽的小脸紧绷着,眼中还有未干的泪花,可是却十分笃定地点点头。
还安慰他似的,低声说:
“话都说完了,就不必纠结了。”
裴承翊冲着陈忠下了令:
“出去,关门。”
姜谈一听这话就冷冷瞪过去。
还是阿谣劝着:
“二哥,你到外面等我吧。”
“阿谣!”
“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
姜谈拗不过阿谣,这才一甩袖,转身往外走。
不过到了门口,还不忘冷声警告裴承翊:
“太子爷最好别动她。”
“吱——呀——”
两声结束以后,殿门被人从外面牢牢紧闭。
偌大的寝殿里,霎时间,又只剩下阿谣和裴承翊两个人了。
阿谣深吸了一口气:
“殿下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对方久久的沉默。
久到阿谣几乎想转身就走。
在她抬步的前一刻,才听见眼前的男人说:
“对不起。”
“……姜谣,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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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对不起”。
男人的声音回荡在阿谣耳边。
一声声; 一遍遍,像是他附在她的耳边,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阿谣站在原地; 怔怔出神,不知所措。
她想过他可能说的千言万语; 却独独没有想过,他会说这一句。
从前高高在上; 睥睨万众的人; 此刻委低做小; 诚恳地、歉疚的、悔过地……同她道歉。
每一个字; 都那么真情实感,每一个细微的神情; 都那么耐人寻味。
阿谣张了张口,出不了声。
默了许久,才说出来:
“嗯。我知道了。”
她吸了一口气儿; 终是说:
“但是; 我做不到原谅你。”
“那就不原谅。”
男人倏然上前两步; 站到了阿谣眼前。
他身量高大; 这样站到她眼前; 几乎遮蔽了她面前仅剩的光; 投下暗暗的影。
来的时候携着光,覆上之后却只余暗影。
就像他们。
终究是; 只可远观。
不可近焉。
“就恨我、恼我、怨我。”
他颤着伸出手,轻轻理了理她额间散乱的鬓发,
“总归,别再自己,郁郁寡欢。”
他们离得很近很近。
男人就这样微微垂着头; 声音很低,越往后说,越带了几分不可抑制的哽咽。
阿谣茫然地抬起头,只一下子,便撞进那双泛着泪光的眼睛里。
他眼中有泪,似乎在极力忍着,憋得上半边脸色涨红。
很狼狈的模样。
她从没见他这样狼狈过。
身上的衣裳皱皱巴巴,满满是溢出来的血色。
一靠近,就扑鼻而来血的气息。
鬼使神差一般,她很小声很小声地问了一句:
“你疼吗?”
你,疼不疼?
也许是出于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