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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如今后宫都有三千美男了呢。”
最后这一句话说出来,所有人都感觉精神为之一震。
——是那个不知名的魔族有所触动。
噫。
人们禁不住浮想联翩起来。
紧接着,身边缠绕的那黑暗力量渐渐远离,而天上密密麻麻的魔族如退『潮』般散去,来时气势汹汹,去时也不过眨眼之间。
这一日,冀州中部的百姓和其余小门派的修士们,都望见了这诡异的奇观——
他们眼见着天空被阴影遮蔽,辕灵山方向仿佛被黑雾笼罩,仿佛上苍降下天罚。
然而没多久,天『色』重新放晴,阴云散去,晨光流泻而下,仿佛方才只是一阵已然散去的噩梦。
“——就这么走了?!”
万仙宗弟子们面面相觑。
比起劫后余生的庆幸,大部分人此时更加『摸』不着头脑,还有些不敢相信。
“那人是疯子吧。”
有人禁不住嘟囔起来,“想报仇,连仇人在哪都没搞清?不知是苏旭在多少年前得罪的家伙了。”
“害,魔族本来就都是疯子。”
“你不知道吗,有些魔族据说可以分辨真话假话,说不定他发现我们说的都是真的,干脆就撤了呢。”
“——他不会真跑去大荒了吧?”
“那又如何?人家妖皇陛下能手撕古魔,还怕他么?”
一时间,人们都不知道该同情谁,或是该担心谁了。
第90章
大荒中境。
苏旭顺着灵力牵引; 飞过广袤苍翠的深林,进入了一片炽热的火山地带。
赤红火山里散落着神殿的遗骸,四面群峰环抱; 远望山峦连绵不绝,天空仿佛被映出血『色』。
在上古时期,焚熔山是火凤一族的领地。
幼崽在此孵化,年长者在此重生或者死亡。
——这也是无数火凤凰的埋骨之处。
红裙少女的身影缓慢前行; 赤足踩过焦灼的暗黑山石,踝上金环被烧得发亮。
地面上绽出龟裂痕迹,缝隙里透着熔浆的光焰; 四处遍布着断壁残垣,一座座残缺的墙壁和倾塌的石柱; 横七竖八地堆在各处。
苏旭并非火凤一族; 本该无法忍受这高热。
寻常妖族根本不敢接近焚熔山,更别提入至深处——他们恐怕还走不到此处; 就会如同被丢入熔炉一般; 皮肉骨血皆尽蒸发。
只有极少数人是例外。
譬如拥有火凤血脉的怪妖瑞兽。
——莪山君身为火木之神兽,就曾经来朝拜过祖先。
苏旭穿过火山里的残破废墟,一路行至深处。
前方是一座废弃的宫阙; 左右偏殿坍塌了大半; 只余下正中一座空空『荡』『荡』的大殿; 里面有座巨大的黑石祭坛。
穹顶早已消失; 上方是晕染残红的暗『色』天空。
一个窈窕优雅的背影立在祭坛之前; 她袖手而立; 随意散开的黑发几乎逶迤及地。
那人侧首回望,眼尾漾开的流火纹泛着亮光,眸中像是蕴藏着烈焰; “你在九州时,应当也祭拜过苏家的先人吧。”
苏旭顿时明白对方在做什么了。
事实上,她们之间的交流总是毫无难度,有些话不需要讲清楚,也能领悟彼此的意思。
她忍不住想起父亲。
父亲其实也能从一个细微的眼神表情、或是只言片语中明白自己的心意,然而反之,她却总不是知道父亲在想什么。
兴许是那时太小了。
然而父亲永远见到她长大的样子——虽然父亲也许不会喜欢现在的自己。
“嗯。”
苏旭轻声应道。
她走过寂静空旷的大殿,地面是被热气熏蒸到灼烫的黑石,石板之下泛着暗红赤焰,火光仿佛从深渊里燃烧而起,随着她的脚步一路延伸。
她每向前一步,仿佛就有热浪自四面八方扑来。
那股恍若来自远古的力量,霸道地燎过发丝,拂过皮肤,直至她全身燃起火焰,一对璀璨的金『色』羽翼傲然舒张。
苏旭低下头,在镜面般的黑石上望见自己的倒影。
她只见得一双过于明耀的金眸,内里燃烧的光辉,绚丽得仿佛天上骄阳,将这美无瑕疵的脸容都衬得黯淡失『色』了。
“爹仍然感念祖父母对他的生养之恩,虽说他在家里不得重视,但终归过得也不算太差,他本该是个无忧无虑的纨绔少爷,若非陆月婵是那么个身份资质,他看上谁也犯不着私奔。”
说到底,都是那个贱人把他害了。
苏旭这么说着,情绪也没太大起伏,一来那已是陈年旧事,二来陆月婵被她烧得灰飞烟灭,且死时痛苦不堪。
“新年祭祖之时,总要给先辈上柱香。”
说是这样,但也没有太过严肃,父亲很少会勒令她做什么事,更何况她从小不喜欢下跪,所以一切从简,简到最后也就剩下烧香祭典了。
离火王微微一笑,显然也大致能想象那场面,“我也见过,在我与你父亲拜堂之后,不过也是上香而已,我这辈子还未给人下跪。”
“……”
直到今日,苏旭都觉得这事有点离奇。
但也不难想象父母会如何相处。
父亲脾气极好,被人骂到脸上都不会发火,眼前这位也不是跋扈专横之人,相反平素里还是温温柔柔、耐心和善的样子。
他们在一处的时候,大约也是终日『吟』诗作对弹琴唱曲,话本里琴瑟和谐的夫妻也莫过如此。
“我有些明白了。”
苏旭若有所思地道:“你遵从人族的习惯与他缔结婚约,他同样尊重身为妖族的你,去留全凭心愿——妖族并未有夫妻相守之类的说法,故此他从未觉得你对不住他,虽说按这个道理,你走之前既然知会了他,他也同意了,你也没什么对他不住的。”
“不错。”
妖王微微颔首,“而且你父亲向来律己严于待人,他与我说起往事,满口都是那姓陆的迫不得已,说他从不怨她。”
苏旭心道这倒是真的,“他也不是对陆月婵念念不忘,他对所有人都很好罢了,后来再有人得罪他,他一样不记仇,只说大家为生计所困,个个都不容易。”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但他很少会要求我去做什么,我想来是有仇报仇,甚至人犯我一尺我还他一丈,爹也从未说这样不对,最多只是令我不要像你一样,动辄宰人全家。”
离火王轻笑出声,“你是么?”
苏旭奇道:“我以为你会辩驳两句?”
“为什么?我确实干过几次这种事,有时你要杀人,他的家人出来拦着,你还能如何?”
她漫不经心地道:“我并非有意为之,但也不怎么在乎他们的死活。”
苏旭猜着也是这样,“我只是说过几回气话罢了,但我杀掉某些人确实会十分快乐,尤其那些假仁假义的修士和作恶多端的魔修,然宰掉幽山君和陆月婵,对我而言也只是了却一桩心事,并无什么高兴可言。”
毕竟父亲早已不在了,杀死仇人,亡者也不能复生。
离火王闻言不曾说话,只是仰首示意她看向四周,“此处是先祖所建,火凤一族生具神力,最是引古魔垂涎,待到我出生时,血继已凋零。”
苏旭也抬头去看那座黑石祭坛。
这祭坛极大,雕刻粗粝,云纹凹凸不平,远望仿佛一座火盆,最上方燃烧着一片并不旺盛的火焰,倘若仔细观瞧,便能发现每一簇烈焰之中,都隐隐有赤红光泽闪烁,凝聚出一只飞鸟的幻象。
那些幻象乍一看都很相似,认真看还是能分辨出一些不同。
离火王很有耐心地一个一个指过去,并简短地介绍几句,“这是先父炽炎王,先母焚灼王——”
然后再到祖父母,曾祖父母,并其余的非直系亲眷。
“我年少时,父亲曾说我身负传扬血脉之重任,故此我做了一些事——”
她并没有说那些都是什么,只是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
“待到年岁渐长,方知我族气数已尽,任你百般努力皆是徒劳。”
苏旭听得皱起眉,“这又是所谓天命?所以当真不能改变么?”
离火王默然片刻,不答反问道:“修行一道极为艰难,历雷劫更是九死一生,你说他们为何还要这么做?”
苏旭一愣。
“你认为的天命又是什么呢?”
一般人兴许会认为大能者们执着追求力量,然而据她所知很多飞升成仙的人,生前都不怎么好战,甚至有那潜修千百年不曾出世,然后直接破碎虚空的道修。
比起那些反复出入大荒和妖族们干架的剑修,那些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为了变强而修仙的。
她沉『吟』一声,“昔年我与冥夜对阵时,他曾说过草木春生秋死,万物皆是如此,此乃天命——我想所谓天命,便是那些无法改变的自然规则吧,然而有的人却能用灵力催生花朵,复苏枯树,故此无论是灵力的修炼,还是成仙的过程,都算是逆天而为?”
离火王不置可否地听着。
苏旭见她没有出言反驳,心里倒是有了几分底子,“我能理解到这些意思,然我不懂的是,银笙曾说我是天命之人,我以为天命是某种规则,但若是如此,它就不可能像个活物一般做出选择——”
“你认为你被选中了,那意味着什么?”
“我能打败古魔?能做到你的其他子女做不到的事,尽管论起血缘,他们的父亲比我爹要强横许多。”
离火王轻轻点头,“所以天命之人是被赋予了力量?”
苏旭犹豫了一下,“我只能想到这些,否则我也看不出我与其他半妖有何区别。”
“除却万物生死之外,这世上还有些常人不可违逆之事,譬如阴阳交合方能繁衍——高明的修士和稍强的妖族皆能身随意转或是自行孕育,不再遵循常理。”
她一字一句地柔声解释道:“然而寻常修士再如何修炼,也只是延寿长生呼风唤雨,或是做到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他们依然被命数所缚,唯有大能者破碎虚空,脱离此世规则,才能打碎命数镣铐。”
苏旭脑中轰然一震。
她的境界还不太够,很难自行领会这些,对方一语点破之时,她却有所明悟。
“王上是说,我们所经历的许多事,或是那些结局,看似是我们努力所致,其实早已注定?”
苏旭有些不敢相信地道:“然而这又能如何证实呢?”
“你不需要去证实,这只是规则的一种罢了。”
离火王伸手拍了拍苦恼的年轻人,温柔地撩起少女脸侧滑落的发丝,将之轻轻别在她的耳后,“就如同我命中本该只有八个子女,然有人逆天而行,致使古魔具有心智,故此你应劫而生,那时我就隐有所感。”
苏旭微微睁大眼睛,“这——”
换成别人兴许听得稀里糊涂,然而她对整件事的了解已经不少了,这些话足够她猜出是怎么回事。
“然而这些都是猜测。”
妖王声音温和地继续道:“还需两点才能证明这猜想无误,一是你能打败古魔——”
另一点,真正的古魔不会有心智。
他们本质上是和低等魔族一样的,被本能驱使的存在。
“二是噬魅真真正正苏醒,并显示出一些不同。”
通常来说,古魔之间不会互相攻击。
因为他们本能被此世灵力吸引,想要吞噬或同化任何身具灵力的活物。
所有的古魔都是外世生灵,他们既然应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