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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引据一塌糊涂。
但其中偶有一句吉光片羽,也算有些灵气了,那孩子又实在伶俐可爱,最后她也收下这学生了。
只不过宝茹这样反而让她心里沉了沉:往往这样的学生最是有些老学究,文章呆板,是学木了的样子。徐娘子对宝茹感官很好,之前见她就觉得这小娘子生得好看!功课也好,只要今日文章不是到了朽木不可雕也的样子她都是收这个学生的。本来稳稳当当的事情,这下子难以预料了。
心里虽想了这许多,面上却还只是如旧,徐娘子温声道:“咱们哪里拘用什么格式,你只管照平常写就是了。”
宝茹执了笔,一面饱蘸墨汁,一面心里盘算如何布局文章。这题目她自见过,也知道那些好文章是如何的,这是优势。但也有不好,容易被限制住,且要是不小心把别个的东西写了进去,徐娘子还能对自己有好印象么,读书的事肯定就完了。
徐娘子见宝茹开始动笔,便在桌案旁香炉里点了一炷香,这是计时的意思。宝茹一看就知道,学里常用这种,烧完正好是三刻钟,一篇史论若要写的长是绝不够的,心里知道徐娘子不是要她写那等长篇大论了。
本来徐娘子还担心来着,因为怕宝茹不自在,宝茹书写时她是回了客厅与姚太太说话,直到时间到了才回后园看宝茹,拿了宝茹墨迹淋漓的文章纸来看,越看越放心。
“吾尝读贾谊新书,观其。。。。。。呜呼!若三表者,尚。。。。。。此班氏所为良史欤。”
读到好处徐娘子心里也忍不住击节称赞,虽然行文多少生涩疏漏,但难得的是这样高屋建瓴的国之大策,评论起来却没半点局促,犹有气魄。不说是女学生了,就是下场的男子汉也是百个也不及的。
徐娘子哪知宝茹的底细,这样的史论她是一点也不怵。她是未来教出来的学生,历史是学得最好的,那时候历史题目全都是全局看问题。再有平常可从网路上知道多少相关信息,说的头头是道毫不胆怯是自然的。或者说任何一个将来认真读书了的学生这时候论史都是不输于世人的。当然,若是要考虑古文的书写难度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偏徐娘子又不看重那个——这些她都能教。
得了一个好学生徐娘子已经是满心欢喜了,一手拿了那文章,一手携着宝茹回前厅。宝茹偷看了一眼徐娘子的脸色,和缓愉快的样子,心下稍安。只是她本来就是笑意满面的,倒看不出到底中不中意了。
“太太家的好女孩儿!”徐娘子笑着牵着宝茹的手与姚太太道:“这孩子以后就只管与我来教导罢!”
听了这话姚太太与宝茹心里俱是一松——这是收下宝茹的意思。
宝茹还好,还能收敛着,只是面上喜色满腮。姚太太却赶忙招呼宝茹行礼来——来前是按着古礼备好了拜师礼的,都不甚贵重,但一样都不能错,这就是规矩!若徐娘子不收宝茹就罢了,万事不提,但若是收下了,那就是正好用得上。
此时要行礼就不是随随便便的了,非得拜师大礼了。宝茹规规矩矩地行了三叩首之礼,然后把准备好的礼物高举过头奉与徐娘子。徐娘子也端端正正地坐在上首,旁边自有仆人接过礼物捧到一旁。
之后就是徐娘子训话,说些学堂里头的规矩等,也都是些老生常谈——尊祖守规,勉励宝茹做人要清白,学习要刻苦等。宝茹是跪着听训的,这时候任何动作都是‘不驯’,可不能随意。
直到训话完毕,宝茹再三叩首,这就算完了——宝茹的腿是跪麻了,好险没摔倒。其实宝茹不知这番礼仪已经是简化了过了的,比男子学堂里简单,而男子学堂里又与古时多有不如。
不论怎样,此时宝茹满心欢喜,她已经是徐娘子收下的学生了。
捻指又是两日,宝茹在家颇为忙碌。
“这个不好!小吉祥把这五彩十二花神的茶具收起来,咱们三个人相聚,茶杯多了反而不配。把我最喜欢的那一套薄胎甜白瓷的拿出来。”
小吉祥放下手里的红漆大茶盘,把上头的点心一样一样摆到桌上,也不歇息就去给宝茹找茶具去了。那套薄胎甜白瓷平日里是不用的,只因实在太薄了,怕失手跌了可该心痛好久。那是宝茹最爱的一套茶具,上头一色花纹俱无,只是瓷器四美‘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它就占了两样,实在难得。
小吉祥今日被宝茹支使得团团转不是没缘由的,宝茹拜入徐娘子门下是前日的事。她和玉楼、周媺相约去徐娘子学堂,她是最后一个去见徐娘子的,早前她已经知道玉楼和周媺是已经被收下了。前日她欢喜之余也不忘给小姊妹递消息,这些三人都进了一个学堂,可不得庆祝,又兼三人好久没聚一聚了——主要是宝茹这些日子不在湖州。所以三人说定了今日在宝茹家聚会。
既然是小姊妹正经庆祝,虽不是在外头酒楼,可也不能像家常一样随意了,不能当日家里备什么点心就用什么。宝茹早就寻了花婆子来叮嘱,花婆子的点心功夫一般,但是一样顶皮酥果馅饼和一样搽穰卷儿做得却极好。宝茹自是吩咐她做这两样点心,又另有银鱼鲊、糟鸭掌之类的小菜之类的。
至于多多地备冰,提前把各色果子湃好自是更不消说。
宝茹一面打算自己动手去厨房把湃好的水果取来,一面打开钱匣子拿了两块银子与小吉祥。
“你去徐妈妈家的茶楼,她家点心做的比点心铺里的还强,要买豆腐皮包子、山药糕、糖蒸酥酪、桂花糖蒸栗粉糕、菱粉糕、鸡油卷儿、藕粉桂花糖糕、螃蟹馅小饺儿、松穣鹅油卷、奶油炸的小面果子、洁粉梅片雪花洋糖,每样只要一碟,你提着厨房的大食盒去罢!”
“点心却费不了这样多的使费,姐儿还有什么要买的?”小吉祥掂了掂银子,估摸着有半两多。
“那就再买些果子露罢!”宝茹想了一下,实在没什么要的了。
等到周媺和玉楼到的时候就万事俱备了,宝茹就只站在门前等她们两个。
“没天理呀!”玉楼一见宝茹就忍不住抱怨:“都是去乡下玩儿了,怎的你还是这样白!我日日晚上还敷玉容粉来着,怎么还是比你和媺姐黑了这样多?媺姐就罢了,她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却不是,我不服!”
好久没听玉楼叽叽喳喳了,宝茹上扬的嘴角怎么也止不住,明明很喜欢玉楼,嘴上还是打趣她:“这是天生的呀!我也没法子呀,就是这样好命。嗳!你这是敷了玉容粉么?我怎瞧着不像,黑了一层去!”
“我打你哟!”玉楼凶巴巴道,她哪里知道她那天生的笑脸,就是凶起来也是撒娇的样子,宝茹一下没绷得住就笑了起来。
“我让你笑!让你笑!”夏日衣衫薄,玉楼一下子就把手伸到了宝茹肉肋上不停地抓。
宝茹一下子就笑得没力气了:“媺姐,救我,噗哈哈,这妮子不肯停喱!哈哈!”
“你只这时候叫我‘媺姐’了!”周媺在一旁也可乐得很,摇了摇帕子,却不上前,只道:“明知这妮子是个爆炭,却偏要去撩她,也是何苦来哉?”
‘就是这样才有趣味呀!譬如你这样的撩你也是平淡的,自然没意思。’宝茹一面笑一面心里这般想,只是没说出来,要是说出来玉楼就更加翻了天了。
好容易玉楼总算是出完了气,三人这才手拉着手往宝茹房里去,大热天也不嫌热。宝茹早就预备待客,放了好多冰在房里,这会子从外头进来,周媺玉楼两个都只觉得精神一爽。
“你这是搁了多久的冰?放了多少?竟这样凉快!”玉楼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三人落座,宝茹先给两人倒了冰镇过的果子露,这才道:“从晌前就预备了,放了两个时辰,已经换过两回冰了,若不是你俩要来,我才不这样麻烦!”
“竟是极好!可惜我娘不会让我这般。”玉楼也很怕热。
“这样凉也不好,房里这样,大热大凉,怕容易生病。”只有最在意这些的周媺能这般说了。
“也不过是今日。”宝茹把荔枝等果子从冰盒里拿出来让给两人,道:“难得咱们聚一聚,既在我家,若是太热竟不能尽兴了!”
“这个好!”玉楼先在水盆里洗了洗手就要剥荔枝吃。
“今岁荔枝比往岁贵了好多!我娘好没意思,每日吃果子说是各样果子都有,可多是蘋婆、香梨、西瓜,荔枝怎的也吃不尽兴。吃吃喝喝,又不是那等奇巧的,能花费多少,偏在这上头吝啬!”
“伯母哪里是吝啬,分明是知道你爱吃,荔枝是热物,吃多了要上火,到时候你口舌生疮痛的不行难受的是谁?”周媺拿指头点了点这个‘小没良心的’。
玉楼也不过是随口抱怨罢了,三人很快就说到正题上了。
“真是再好不过!咱们以后还是一处,还要做同窗!”宝茹把杯子里的果子露喝尽,好奇道:“你们知不知咱们学里别人去哪儿念书?”
宝茹这些日子都在乡下避暑,自然是山中不知岁月了,她只知玉晓霜、白玉奴、蔡淼三个,其余的一概不知。玉楼虽然也去乡下了,但她一惯爱打听,又比宝茹早回湖州几日,自然不似宝茹‘抓瞎’。
听宝茹问这个,玉楼立刻扳着手指头数给她听——这些新闻她早就攒着了,就等着说与她听,道:“咱们三个不用说,晁月娘在鼓楼南街周娘子处念书呢!只是不知为甚她挑剔了许久竟去了周娘子处。”
周娘子不是不好,但也不算很好,至少依照晁月娘的条件能去更好的学堂。
周媺却比玉楼通透,道:“恍惚听说她几个堂姐是在那里上过学的,既是这般就不稀奇了。”
周媺从小就生活在兄弟姊妹堆中,大家庭里头这些事儿的微妙是最清楚的,‘不患寡而患不均’,既然堂姐们能在这儿念为甚你不能,就算晁月娘家比她叔伯家要有钱些,但到底上头祖父母俱全,没分家。晁月娘父母不愿为了女儿去哪个女学堂的小事平白惹起风波么,毕竟周娘子处也算不错。
想到这儿周媺不由庆幸,她家的事比晁月娘家还麻烦,幸亏她是她这一辈里头一个女孩子,没得比照,自然也就没得说嘴了。
“甄静静去了宫灯巷子陆娘子处倒没什么,只是莫道聪去她母亲娘家的家学附读,说来我才知她母亲出身‘桑梓堂’孙家,虽然是旁支就是了。”龚玉楼倒是很有感慨。
“所以莫道聪就是去‘桑梓堂’家学念书了!”宝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是她没得见识,实在是‘桑梓堂’如雷贯耳。
桑梓堂早先只是湖州静县孙氏一族本家的一处厅堂,后来孙家在这厅堂里开了家学,也允许亲友来附读。奇就奇在虽然孙家本家没得什么人才出来,倒是好些附读的中举。如今想去桑梓堂附读的人是络绎不绝,虽然他家女学自然比不得男学有名气,但是桑梓堂本身就是活招牌了。
“至于玉晓霜、白玉奴、蔡淼三个就不说了,你是比咱们还清楚的。”说着玉楼‘哀怨’地瞪了宝茹一眼,自己的好友居然是同别人出去玩儿了,想要避暑怎的不和自己同去。
“四娘五娘最不出所料,她们去考了四大女学里离家最近的‘沁芳班’,只是只五娘考上了,四娘却落榜了。”这却是周媺说的,她家与韩家在相邻的坊市里,有甚风吹草动她自然都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