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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太累了。
不几日,晌午的时候,瑜江便决定了去鸾恩宫一回。而那是瑜江第一次踏足于凌妃的宫殿。殿中月麟香的味道淡雅,而凌妃身着一身缎绣氅衣,妆容极盛,彼时正惬意地倚在软塌上。
凌妃见到瑜江进来,不自觉嘴边就勾起了妩媚的笑意,她说:“珍妃可真是稀客啊。”瑜江开门见山,不愿做铺垫,道:“不知凌姐姐就落水一事,可是有了进展?”
凌妃见她如是问,慢慢地坐起了身子,手掌滑过丝织的软垫,她笑看着瑜江:“罗公公可是将皇上的话转告给本宫的,不让珍妃插手此事的。”
瑜江微微一笑,“妹妹也并非是插手,不过是担心罢了,出了这样的事情,终究是不好的。”
“珍妃还是省了这个心吧,”凌妃纤长的手指捻了一颗葡萄,轻轻丢进嘴里,语气尖锐,“不是将所以的事情都揽在身上,就会有多了不起的,皇上该给多少恩宠还是会那样多的。”
凌妃到底是跟了允毅多年,从未被冷落过。瑜江看着她,没有说话。
“本宫早年承宠,资质是与静贤妃相同的,但单凭本宫的资历和皇上的默许,也足够应付这些杂事儿了。”她继而顿了顿,莞尔笑道:“珍妃你呢,只要安心伺候皇上就是了。”
而瑜江低头,虽有些恼意,但终究并没有言语不顺她,只是淡淡地说:“妹妹多谢凌姐姐教诲。”
正欲离开,殿外的内监通报说:“贵嫔娘娘求见。”凌妃斜睨瑜江一眼,与她对视,继而笑道:“这还真是赶巧啊。”
何贵嫔款款走入殿中,发现瑜江也在时,她脸色略微不霁,却只得向她们行礼请安,“臣妾参见凌妃娘娘,珍妃娘娘。”
“不知道贵嫔找本宫有何贵干?”凌妃用丝绢擦了擦手,目光并不落在她的身上。
何贵嫔如今也有三个月的身子了,身形渐显,她对凌妃报以一笑:“二皇子之事闹得沸沸扬扬的,硬将那失足落水说成蓄意谋害皇嗣,臣妾心中担忧得很,便亲自来问问了。”
“哦,”凌妃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笑意愈加肆意,“原来珍妃和何贵嫔都为同一事情而来,怎么两位,没一同进来呢?”
何贵嫔先是一怔,随后才答道:“汉香宫与淑华宫原本就不在一处,臣妾自然是不知道珍妃娘娘也来了。”
她又看了瑜江一眼,又笑着说,“珍妃娘娘跟贤妃娘娘一直交好,来了鸾恩宫相问两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瑜江忽而轻轻一笑,“那何贵嫔来了鸾恩宫相问两句,可真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她的话让何贵嫔一惊,她愣了片刻才发声解释:“臣妾自然也是挂心贤妃娘娘和沛曕的,毕竟沛曕,可是臣妾腹中孩儿的兄长呢。”
瑜江闻言,这才侧头看向何贵嫔,她莞尔一笑,声音动听至极,如同向平面的湖面划开层层的水波,她说:“若是何贵嫔不说明,本宫还以为是妹妹你心虚了。”
何贵嫔的拳头紧紧藏在长袖中,她忍不住冒出冷汗,这个女人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吗?还是她在试探自己吗?
她强忍着不安,努力地笑了笑,问:“珍妃娘娘此话何解?臣妾为何要心虚?”
瑜江并没有理她,只是对凌妃道:“若是凌姐姐不方便说,那妹妹就先告退了。”凌妃抚了抚头上的珠翠,重新靠在了软塌上,笑意发凉,“不送。”
待瑜江走后,何贵嫔再没有了心思试探凌妃,她先是草草应付完凌妃后,然后连忙乘了步撵赶去了未央宫。
没料到允毅也在,他正面色温和的同苏玉瑶说话呢。相敬如宾。
何贵嫔连忙上前,请安道:“臣妾参见皇上。”允毅见到是她,笑问:“贵嫔也来看皇后了吗?”
何贵嫔堆上笑意,极尽让自己的话得体大方,“皇后娘娘从来都是极力照拂臣妾的,皇后娘娘如今病了,臣妾自然要尽力照顾。”
允毅的目光扫向了苏玉瑶,才微微点头,“皇后的确照拂的是多。”
还没等何贵嫔回过神来,允毅已经起身,“那贵嫔你好好陪着皇后,朕先回去了。”何贵嫔连忙跪下:“臣妾遵旨,臣妾恭送皇上。”
允毅才出殿门,何贵嫔一脸急色终于显露出来,她扑通一下跪在皇后的跟前,声音发颤道:“皇后娘娘可要救救臣妾啊!适才臣妾欲要鸾恩宫打探风声,没想到遇到珍妃……她似乎是戳破了臣妾的意谋啊!”
苏玉瑶装病以来,早已被何贵嫔折腾得烦躁不堪。她蹙眉道:“你还能愚蠢到去鸾恩宫打探风声?你可知道凌妃和珍妃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人吗?如今你贸贸然前去,岂不是自掘坟墓,自投罗网?”
“那,那臣妾该怎么办?”何贵嫔急得眼泪直往下掉。
苏玉瑶冷哼一声,“怎么办?痛恨她们的人不是你吗?”
“臣妾听您的话,知道沛曕一日在,臣妾腹中孩儿就多一份险境,臣妾这才对沛曕下了手的……”何贵嫔拉住苏玉瑶的衣袖,哭声急切道:“并且臣妾也是答应皇后娘娘了呀,若是有朝一日皇长子荣登大宝,或是臣妾孩儿做了皇帝,定不会亏待我们其中任何一人的!”
苏玉瑶听她的话愈渐露骨,厌恶地甩开了何贵嫔的手:“你放心,就算凌妃对你心生怀疑,但你毕竟是本宫身边的人,凌妃虽张狂,但还是忌惮本宫的,她到底不敢对你如何。而珍妃虽然深得皇上宠幸,但毕竟娘家强势,皇上终究是不舍得交给她重权,本宫提拔你协理六宫,就是为了扳倒静贤妃的。”
苏玉瑶嘴角挤出一个笑意,“且不说珍妃如今没有子嗣,你也是知道皇上是十分善待静贤妃的,倘若皇二子当上了太子,你我还有出头之日吗?”
她继续说:“后宫有势力的女人虽不多,但头头儿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你若此刻不稳住,谈何将来?珍妃如今也只是出言试探,你大可放心,专心做你自己的事情即可。”
苏玉瑶说罢,何贵嫔只能一壁拭泪,一壁点头答应下来。
沛曕醒来的时候,静贤妃和瑜江都在身边,两个人都终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毕竟沛曕已经全然度过了难关。
而瑜江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着紧静贤妃母子。
也许,正是以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静贤妃只不过对自己好一分,在确定她的真心实意之后,自己就恨不得对她好十分。
见到沛曕醒来,静贤妃自然喜极而泣,她抱着小小的沛曕,眼泪止都止不住,“沛曕还那么小,那么小,那些人怎么忍心?怎么忍心!”瑜江知道,静贤妃是那样的爱着她的儿子。
她突然有些埋怨允毅,为什么他不让自己插手。这几日,自己在他跟前提及想要为静姐姐处理此事的时候,也被允毅不着痕迹地打断,继而转移了话题。
而凌妃所有的汇报更都是只对允毅一人说,其他的,别人一概都不知道。
就在回到淑华宫时,花梨匆匆才见了段政回来。而花梨则是转告了父亲的话:“贤妃之事,不得插手。”
在那时,瑜江才突然明白过来。
皇帝哪里只是不让她管沛曕落水之事,他是不让她管后宫所有的事啊。
她莫名有些心酸,原来允毅待她,也许真的不过尔尔。自己娘家有权有势,在一定程度上皇帝就已经有所顾虑了,他又怎么肯将重权交到自己的手中呢?而落在别人的眼中,有了皇帝的恩宠,就已经福泽厚恩、深得君心。
正伏在矮几上发呆,突然听到罗有多在门外求见,原来是允毅要召见自己。她又只得整理了妆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力去应对皇帝。
而才到明仁宫,瑜江匆匆赶来的累意还未减退,就听见允毅这样告诉自己:“朕已经下了旨,将沛曕落水时近身的人,都给杖毙了。”
瑜江怔住,这就算完了吗?
允毅目光深邃重重,他看着她,道:“珍妃,你不要这样看着朕,朕会觉得,你是在不信任朕。”
她闻言,只觉得这话莫名其妙:“皇上何出此言?臣妾又为何不信任皇上?”
允毅只是看着她,仿佛想从她的眼中看出端倪。而瑜江却是轻轻一笑:“皇上惩罚了有过之人,臣妾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不信任皇上呢?”
允毅继续说:“凌妃做事从来稳重,朕是信任她的。”
瑜江低下头,并不看他,她说:“臣妾信任皇上,自然也是信任皇上所信任的人。”
☆、笛声如诉(七)
闻言,允毅只是默了半晌,然后才道:“朕知道你与静贤妃交好,也知道你对沛曕的落水心生怀疑,但如今种种证据都告诉朕,这的确是意外,并且朕相信他是意外。”
允毅拉过瑜江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喟叹道:“朕,只是不希望你再搀和进来了。”
瑜江只是绞着丝绢,面色平静,低声问:“皇上,这是在怕什么吗?”
允毅听到瑜江如是问,不由微微蹙眉,“朕怕什么?”他的反问,倒让瑜江没了下文。一时咽住,瑜江咬住嘴唇,一言不发。
他突然叹了一声,“朕真是怕了,想想当初,宫里哪件事不是连累到了你?且不说与你何干,朕顶讨厌听见他们说你祸乱宫闱的此等蠢话!”允毅伸手抱紧了她,下颌温柔的顶住她的额头。
瑜江眼皮垂下,没有抬头,声音更低:“那皇上也认为臣妾祸乱宫闱吗?”
“不,”允毅吻了吻她的发线,他的话在她耳边温润响起,他说:“你不会。”
他的话,竟让她的心口微微一疼。而这样的情谊,她在奢求有多真吗?
晚上的时候,瑜江睡得很不好。只要心中有结,她就会噩梦连连。
她又梦见了阿娘,梦见阿娘在噩梦中一直呼喊她的名字,叫她的名字,叫她离开,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是阿娘,如今瑜江还能走到哪里去了呢?
瑜江只是不知道,在黑暗中,她蜷缩身子抵在允毅的侧旁,用手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臂,发白的指尖用力太过,自己早已疼得浑身颤抖起来。
清晨的时候,瑜江慢慢睁开眼睛,闻着安神的南伽香,身旁已经是空无一人。
瑜江凝住镜中的自己,正在梳头时,她便听到了沛曕二次落水的消息:“珍妃娘娘!二皇子,二皇子他不好了!”她一怔,梳篦从手中滑落,掉在了大理石地上。
终究还是来了,来得那样的快。
她觉得那一天的天气真的很好,春时的杜鹃花开得极为鲜艳,与御花园里的那张沛曕的惨白的笑脸格格不入。
而沛曕早已经断了呼吸。
瑜江疾步走到御花园的时候,只听见静贤妃撕心裂肺的哭声。御花园里全都是人,内监宫女、太医跪了一地,传出了嘤嘤的哭声。
而何贵嫔和凌妃各自站在那里,允毅则是抱住了哭倒在了地上的静贤妃,脸上竟看不出悲喜。
沛曕只是个孩子,她如何忍心将他丢进水里,欲要置他于死地?好狠的心!瑜江冰冷地盯住了站在一旁表情淡然的何贵嫔。
耳畔,静贤妃的声音声声扎入心间,瑜江很想哭,可是她哭不出来,她只是觉得恨。她慢慢走到了静贤妃的身旁,缓缓蹲□来,努力地叫她的名字,“静姐姐……”
静贤妃早已痛彻心扉,她厉声哭喊:“沛曕怎么会死?为什么死的那个人不是我?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为什么!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