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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丙生之死,算是大案了。可萧乾一开始只轻描淡写地让宋骜作证,说他是自杀,谢忱得到消息,自然不会善罢甘休。那么,他在朝堂上奈何不得萧乾,必定暗中使坏。如此,才有了乔占平昨日开启机关之前那“谢丞相自会处理”一说。
如果乔占平当真与谢忱勾结,萧乾却反戈一击把乔占平揪成杀害谢丙生的元凶,那么,他不仅给日益壮大的墨家一个下马威,还结结实实打了谢忱一个响亮的巴掌。
“小王爷,萧使君,妾身有话!”
薄雾中,被押跪在地上的尚雅,突然尖声大叫。
“等等,妾身有话要说——”
萧乾使了个眼色,薛昉便站过去高声吼,“说。”
尚雅跪在积水的地上,衣裳湿透,红的黑的污的抖索成一团,像一朵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娇花,但一双眸子,却格外明亮。她重重跪在宋骜面前,“砰砰”磕了三个响头,似乎才想起这小王爷没有话语权,又赶紧跪行到萧乾面前,磕头不止。
“妾身愿为小郡主解离魂蛊,但求饶乔占平一命。”
他们都很清楚,不管案子的结果如何,此去临安都凶多吉少。
可这个时候了,她却要保住乔占平,当真令人不解。
宋骜在密室被困了一夜,脾气不太好,张嘴就骂,“少跟爷这儿叽歪,告诉你啊贱人,郡主身上的蛊毒,你解了便有个好死。若解不了,那老子就将你和姓乔的削了,一锅炖。”
尚雅高高昂着头,露出一截带伤狰狞的脖子,却很固执,“左右都是死,妾身不怕。若你们不肯应妾身之求,那妾身便算千刀万剐,也绝不妥协,任小郡主一世智傻也罢。”
宋骜“呵”一声怪笑,上去踹她一脚,“反了你了。”
萧乾眉梢一扬,出声阻止,“殿下!”
“做什么?”宋骜转头不解地瞪他,“长渊莫不是与这娘们儿相处了一夜,就舍不得了?”
萧乾并不解释,面无表情道:“郡主是皇家人,性命贵重。”
宋骜哼一声,“那就任这贱人要挟,放了姓乔的?”
萧乾瞥他一眼,冷了声音:“乔占平是朝廷要犯,这个决断我做不得。先将二人一并带往临安,等案情清楚了,再由官家抉择罢。”
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可萧乾没有连坐,只带走墨妄、尚雅、乔占平与另外几个涉事的骨干。墨妄自始至终一言不发,气定神闲,等离开地命令下达,也不等来禁军拉扯,低低吩咐了墨灵儿几句,便大步走在了前面。
乔占平却不动,高声道:“谢丙生是我杀的。”
众人都望向他。
他目光漠然,阴柔的声音似灌了水,有些沙哑,“谢丙生是我杀的。我剜的眼,我削的皮,我换的衣裳。他的脸上,我一共割了九九八十一刀,我割他的时候,他被墨妄捅了一剑,还没有死。”
说这些话时,他并不看尚雅,只冷静地正视萧乾和宋骜:“乔某不才,但一人做事一人当,不愿牵连无辜,请小王爷和使君明鉴,放过他人。”
尚雅愣愣看他,呜咽着嘶吼,“乔占平!”
宋骜眸子一眯,冷笑:“你倒像个爷们儿……”
“但律法不容人情。”萧乾恐这厮胡乱许诺,打断他接过话去,“至于凶手如何定罪,谢丙生当杀不当杀,诸位是为民除害的英雄,还是草菅人命的逋寇,一切等入京再说,审刑院自有公道。”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尚雅哽咽着,双腿颤抖走不了路,也不愿走路。她望着乔占平,万般不解,“你为什么这样做?我们明明说好的,把萧使君困于密室,等我解去媚蛊,便与我远走高飞……”
乔占平似乎不想与她说话,不耐地道:“尚雅,我不是你的附庸,更不是你招之即来,挥之则去的物什。这些年,我眼睁睁看你与一个又一个男人荒淫无度,早已对你恨之入骨。更何况……”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没有说出云雨蛊,却目光阴阴地冷笑,“更何况你若成事,还会随我远走高飞吗?与其惨淡收场,不如为你收尸。”
尚雅捋了捋湿软的头发,自嘲苦笑,“那你为何又要一力承担?”
乔占平目光一厉,“我并非为你求情。男儿之气,敢做敢当,我乔占平输得起。谢丙生是我杀的,就是我杀的。你记好了,谢丙生是我一个人杀的。”
最后一句,他仿若在吼。
尚雅手脚并用的爬过去,抱住他的腿,“不,是我杀的,我杀的,不关你的事。”
乔占平一脚踹在尚雅的胸口,“滚啦!”
尚雅身子软地,怔怔看着他,突然捂脸痛哭,“我也想要干干净净的,你相信吗?乔郎,你相信吗?我也想干干净净的嫁你为妻,为你生儿育女。”她泪水顺着手缝滑落,湿了白皙的指,悲愤得像在痛斥着某种不公,宣泄着某种仇恨。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檐角的雨水“嘀嗒”作响,格外清晰。
雨后的阳光有一缕从墨子雕像的头顶洒下来,落在墨九的身上。可她的背脊却是凉凉的。她猜大多数人都与她一样,不明白这两个男女之间的感情纠葛。
乔占平昨夜想杀尚雅,她从没怀疑过真实性。
可此刻却强烈的感觉到,他分明想保住她。
那为什么他一会恨不得尚雅去死,一会又要救她呢?
是他念及十余年的情感纠缠,回光返照一般突生眷恋?还是他为了再次博得尚雅的感情,以便她能坚持用离魂蛊要挟皇室来他续命?或是他一开始就晓得要东窗事发,故意把自己与尚雅的关系撇清?
若是最后一条,那乔占平当众喊出的“谢丞相会处理”就意味深长了。
这事有些复杂,她没法定论。
不过希望墨家气运,由此逆转。
就是……可惜了墨妄。
墨九不动声色地望向墨妄,他正好也在望她。
二人对视一眼,她没有一句话。他目光凝了凝,也只冲她点点头,就望向了一众茫然的墨家子弟,风姿绰绝的抬头摆了摆手,在初升的雨过天清色中,目光坦荡荡地朗声高喝。
“诸位兄弟姐妹,我杀谢丙生只为周济苍生,为民除害。今上深明大义,定会明辨是非,放我归来。你们不必慌张,好生守着祖师爷遗训,弘扬墨学,务必把墨家精神发扬光大。”
“弟子谨记左执事教诲。”
墨妄又道:“我已修书一封,让灵儿带去神农山总院。坤门长老不日便会前来,为尔等主事。”
“弟子必当遵从聆训。”
一个个口号响亮,让墨家子弟看上去秩序井然。
墨九不仅猜想,若没有她投入井中的药物,禁军想要轻易拿下这些人,会不会没那么容易?可想到这里,她又庆幸自己丢了药。要不然,血流成河的结果,墨家一样干不过朝廷禁军,结果生生被当成匪患剿灭,才当真可怜。
“老祖宗,我这么大的功劳,这罗盘就当奖我的了。”
她心安理得地摸了摸怀里的罗盘,一低头,发现脚边的旺财不见了。
这狗就是认主人,不过眨眼工夫,它就跑到了萧乾的身边,嘿哧嘿哧的吐舌头摇尾巴卖萌打滚讨好主人,压根儿就不理会她了。
墨九不满地走过去,正想把旺财讨来玩一会,却听见萧乾吩咐薛昉。
“此去楚州,你切莫大意。”
“喏。”薛昉低头执礼。
萧乾看见过来的墨九,顿了顿,似懒得理会她,又侧身对薛昉吩咐,“大哥的婚期是下月十八,我尽量赶在月初回楚州。”
“喏……”薛昉这声儿拖得有些长。
因为他有些奇怪。换往常,他家枢密使才没有这般好的心情向他这个下属交代清楚的行程。这句话,分明就不该对他说的么?
萧乾性好洁净,等随从拿巾子过来为他拭净了脚上的泥水,方才踏上马蹬,翻身上马。墨九瞅了半晌觉着不对,冲他背影就是一句,“站住!”
萧乾回头看来,凉薄的眼,如那雨中清雾,瞧不见情绪。
墨九懒洋洋道:“你就这样走了?”
萧乾低低问:“不然?先为你备好午膳?”
墨九一愣,笑着点头:“好哇!”
萧乾哼声转头,拍马离开,她却笑得眼都弯了,“备好午膳不叫好。老贼走了,才是真真儿的好。”
天亮开了,雨后初晴,天空似被蒙上了一片云彩。
禁军们排成两行,笔直地往外行进,禁军旗幡飘荡,马蹄声声。初阳映照在兵阵的铁器上,反射出一缕缕绚丽的光芒,引得两侧河道中停泊的舟楫都热闹起来。人们纷纷钻出船舱,看队伍穿过碧波涟涟的湖桥,嘴里议论有声。
萧乾并不侧目,一马当先缓步走在前面,一头散开的头发,依旧没有束上,黑衣黑发黑色皂靴,脸上似凉似邪似有戾气,虽俊美犹如嫡仙上凡,脸上却分明写着“除了狗,生人勿近”。
墨九看着远去的队伍,突然发生了一种诡异的想法——萧乾来替他大哥娶亲,其实才是“顺道”的事吧?说到底,他的正事分明就是搞姓谢的。
“汪汪汪!”突然,一声狗吠,旺财摇着毛绒绒的大尾巴冲她飞奔过来。墨九一奇,笑眯眯地蹲身摸它的头,窃喜地以为旺财的真爱是她。它也确实热情地舔着她的手,可她正想抱住它,那狗却从她腋下滑过,跑远了,只留给她一个耀武扬威的背影。
……被狗调戏了?
“下回逮到你就红烧!”
墨九翻个白眼,突地一口气卡在了喉咙。
——他们都走了,她身上的蛊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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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妞儿们,今天的结束了,咱们明天不见不散。
约哦,天冷了,我在被窝里等你……真爱。
坑深024米 入楚州
等萧乾一行走得影子都没了,墨九这才摸着脖子转过头,看向墨子雕像前的平台上,三三两两议论的墨家子弟。
墨九的耳朵很灵光。
隔得这样远,她也听见了一些“逸事”。就在昨天晚上禁军潜入山庄之前,尚贤山庄发生了很多旖旎的事儿。比如一个向来害羞腼腆的女弟子跑到一个男弟子的房门口抱着树干跳舞,很快那男弟子就把她抱了进去;有一群男弟子的住所里,似乎也有不太寻常的声音;但最为诡异的是,山庄养的一头种猪发狂地闯出猪圈,把一头母山羊给拱了。
墨九看向墨子雕像,“祖师爷,我好歹也成就了一桩姻缘,说不定还将发明一个新物种,可谓劳苦功高,您别恼我啊。”
她想:对大墨家来说,这是一场浩劫,但也是一次机会,“不破则不立”,这是千古不变的法则。
虽然这个朝代并非她所知的历史朝代,却像极一个平行空间,而此时的大墨家,正处于历史上从鼎盛走向衰败的时代。后来儒、道、法流传千载,墨学却渐渐没落,其实也是她的遗憾。所以,她欣喜于这样的浩劫,希望它能让墨家走向另一个与历史不同的方向。
薛昉催了墨九几次,让她离开,说萧家接亲的人已然等在对岸。可墨九肚子饿,非得吃了早饭再走。
她也不管人家这会儿乱成一团,有没有心情做饭,直接去找墨灵儿要吃,半点不脸红。
她的身份在尚贤山庄是一个谜。但人人都看得出来,她与萧乾和墨妄的关系不错。而且,萧乾身边的薛昉又跟前跟后地陪着,他们自然也不敢怠慢,甚至为免此次事件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