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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紧盯墨九的视线,沉声道:“最毒的一点,此毒不会马上发作,有几个时辰的潜伏期。”
几个时辰的潜伏期?
也便是说,如果墨九使了那酒杯,当场不会发作,而会发作在……比如现在,又比如今天晚上,突然发作,她若有个什么事儿。
或与蒙合苟且,或与别的士兵苟且。
谁会说她墨九是因为喝酒中毒?
哦不对,她本来就沾了酒杯啊。
第一杯酒,就喝的那个酒杯,之后才被萧六郎接过去的。
“好毒!”墨九咬牙,可能受了心理暗示,突然就觉得头昏了,眼睛也有点赤热,不由恨恨揉额,“这个女人也太狠了。老子要将她千刀万剐……”
“轮不到你了。”萧乾声音沉沉:“自会有人替你出手!”
有人?什么意思?她问:“你?”
萧乾回视她,“蒙合不会放过她。”
嗯?墨九脑子转动着,突然明白了。
如果她和蒙合一起合谋害她,结果她说给她下了毒,结果蒙合算准了时间,派人来拿她,她啥事儿都没有,就连喝了她酒杯的萧乾也没点什么事,蒙合能再相信她吗?
当然,这些来袭击的人,确实是炮灰。正如萧乾说的,不论成败,他们都得死。只有死了,墨九才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才不会让蒙合大帝背上这口锅。历史会被改写成,某将军在狩猎时,与墨家一行发生冲突,擅自行动,被蒙合大汗处死。
但现在……他们任务失败。
也必将会死得更快!
蒙合能饶得过温静姝吗?
不需要自己出手,就可以看戏,确实是极好。
……
“可是,不会太便宜她了吗?”
“嗯,阿九是说?”
“她害我,你袖手旁观。”
“我没有!”
“她整我,你袖手旁观。”
“我没有!”
“她联合陆机设局欺负我,你袖手旁观。”
“我没有!”
“你有你有你就有。”好琼瑶!墨九一个字一个字说完,自己汗了一下,拌了抖肩膀,突然甩出马鞭,给了萧乾一个冷冷的斜视,阴恻恻的一笑,“所以,这一回,我不想你袖手旁观。”
萧乾无语看她。
堂堂一个大丈夫,面对墨九这样的一个妇人,竟然不知如何应对。这一瞬,他对自己是无奈的,很想叹息,很想甩头,却又只能默默的沉浸在她水灵灵的黑眸中,舍不得挪开眼。这个墨九,世上也只有这个墨九,可以在他面前为所欲为。她不喜,他就像被挖了心肝,她发怒,他就像受着最惨绝的惩罚。她对他疏远,他就觉得失去了全世界……
“阿九要我做什么?”
墨九笑着,狡黠的眨眼。
“我什么也不要求,单单看你对我如何了。”
这小矫情!这小腹黑!也就墨九了。
一些不要求,却全都是要求。
“……”
杀人的,惨叫的,声音就浮动在她的耳边。
小树林里的打斗声,不知道传了多远,也不知道蒙合到底有没有察觉,但从头到尾,再都没有人来过。于是,在这个死亡般的树众中,只有鲜血与杀戮,那些生命,就在墨九与萧乾说话的时候,一个又一个的调零在了雾气蒸腾的小雨中,离开了这个世界……
按墨九的话,“这个腌脏的世界。”
他们没有错,但他们非死不可。
她不忍见这血腥,却也无力阻止萧乾。
甚至于,不知道该怎么阻止……没有立场。
对待敌人善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她懂。
只是,她到底来自21世界,那是一个人命矜贵的地方。
打小,她都没有见过这般的屠戮,还是由萧乾亲自发起的屠戮。她甚至可以预见,在萧乾走向那个天下至高的神台宝座的过程中,这不会是唯一的一次,未来的腥风血雨,只会比此时更重,更多。
“王爷——”
墨九抬头,看向渐渐沉黑的天色,只觉这苍穹之中,处处都是看不透的阴谋,就像一个黑色的漩涡,从她穿越的第一天起,就被笼罩其间,她很想撤离事外,彻底看清它,看清挣扎在命运中的这些人,然而……每一次她刚要撕破迷雾,就会被另一波更为浓重的漩涡卷入其中,再也无法看清。
“我怎么觉得心里很慌呢?”
“嗯?”萧乾伸手过来,握紧她的手。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墨九幽幽的说着,也不知有没有听清他的话,不敢看那成片的鲜血,面色有点发白,被萧乾握在掌中的小手,也越来越凉,头也晕,目也眩,胃里一阵阵翻腾。
恍惚间,她似又见到临安鲜血遍地的刑场。
“无法主宰命运的可怜虫,都是蝼蚁。他们是,我以为,我也是。”
“你不是,你是墨家钜子。可以主宰命运。还可以——主宰我。”萧乾的声音坚定,带着安慰与怜惜,手指慢慢上移,扣住她的脉腕,沉吟片刻,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有些迟疑。
“阿九,你脉息很乱,静一下心。”
“脉息乱,是何故?”
“是我疏忽了,没想到酒在杯沿。你虽只喝一杯,但此毒太烈,一点也有残毒。想来此时,是快要发作了——”
“哦。”静心!
静心,她也想的。
可这大片大片的鲜血,终是让她心神翻滚,如何静得下来?
“王爷,我有点难受,心悸——”
眼前像有一块黑布,在无声无息的笼罩她的视线,墨一样的颜色,闪烁着点点的星光,她的血液在逆蹿,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渐渐消失……
整个人从马上坠下去的那一刻,她似乎听见了萧乾在大叫“墨九”。
她张了张嘴,终是无力回答。
这一场小树林之战,耗尽了她的精力。
毒物的渗透,也让她再也无法支撑。
而萧乾在身边,她终于安心,也不必强撑。
还有那些北勐士兵的死去,也让她受到了又一次的震撼。
发了疯的人,堪比野兽。
杀人,杀人!一个一个杀人。
她甚至看到有一些人的刀,都砍缺了口。砍人砍的!
这是何等的惨烈?!
说到底,她不是一个凶残的人,她都不如塔塔敏,可以冷眼旁观。她根本都受不住这生灵涂炭一般的刺激。
……
……
驻营地里。
各路狩猎大军满载而归。
只有墨家弟子,带了一身的鲜血回来。
有人好奇问之,答曰:路遇歹寇袭击,差点回不来了。
而更多的聪明人,选择了沉默,根本都不问。
只有蒙合“关切”派人来召见墨九,要让她过去询问详细,想必是要安抚一番。萧乾以墨九受伤昏迷为由,直接把她抱回了帐篷,而后安置好了她,方才亲自去见了汗帐见刚刚打猎回来的蒙合大帝。
夜色浓深,如同墨汁。
营里地,炊烟袅袅,将士们有说有笑的准备晚餐。
他们今天打回的猎物,都变成了鲜肥的肉,煮入了锅里。
其实很多人都知道小树林里发生了一场打斗。
也都知道,死了人,死了很多很多人,那血腥味儿弥漫在空气里,似乎都快要飘散到营地里来了。但没有一个人在意,甚至私底下,都没有人敢于议论。
能跟在皇帝身边围猎的人,都不是一般的人。
他们的眼睛,早不如这片天空纯净。
看过太多的杀戮与厮斗,早已冷了心,麻木了人性。
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一场红颜祸水相争,英雄猎取激战的男人游戏罢了。
墨九幽幽醒转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帐篷的床榻上,嘴里有一股子残留的中药味儿,苦苦的,涩涩的,想必是萧乾在离开之前,给她喂服的。帐篷里有玫儿守着她,帐篷门口有抱剑的击西,一动也不动。
她现在很安全,感觉到很安全。
心是静的,彻底地静下来了。
可她却没有出去吃野味,没有参与到这一场围猎的热闹中去。
玫儿默默给她端了些食物进来,放在帐篷的小矮几上,她也没有动。
不是矫情,不是舍了美食,甚至也不是太难受。
就是堵,由心的堵。无法排解的堵。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来,不知道自己活着的目的,有一种恍惚和天地都没有了颜色的失落感。那种感觉,就像午睡时睡得太久,一直在傍晚时分醒过来,不知身在何处,寻不到生活的意义,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的……空茫。
她昨日猜得没错。
今儿的天气情况不太好。
不一会,小雨就变成了大雨。
帐篷上,被雨点击打得“啪啪”作响。大雨倾盆,浇灭了围猎大军的食猎热情,他们转战到了帐篷里,外面的喧哗声也渐渐少了,完全被雨声覆盖。
墨九的世界,终于纯粹了。
盯着那一盏燃烧的灯火,她始终在发呆。
慢慢地起身,她冲入雨中,想淋一下这雨,洗涤一下尘埃。
帘外的青山绿树,全部变成了一团团黑阴。
雨水打湿了她的发,却怎么也淋不入她的心。
麻木,还是麻木。她觉得自己突然失去了生命力。
抬头,迎着雨丝,她突然扬起了笑容。
“娘的,到底怎么了啊?脑子绣了?”
浑身的文艺细胞都泛滥了,她作死般闭上眼。
朦胧中,头上的雨突然没有了。
有一顶油纸伞,遮住了她的身子。
她没有睁眼,淡淡地问:“你怎么来了?”
男人的声音很沉,“我担心你。”
良久,良久之后,墨九才听到自己的声音。
“我没什么事,就是心里头不大舒服,说不上来。”
“我懂!你以为,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萧乾拿伞遮在她的身上,自己浑身淋在大雨中,很快就湿透了衣裳,声音也变得越发的低沉,“阿九可知,我第一次杀人,是几岁?”
墨九呼吸一窒,“不知。”
“七岁。”萧乾声音浅浅的,像没有什么温度,但墨九明显感觉得到,说起往事时,他情绪有不太安份的浮动以及恨意。变得越发冷冽的气场,好像将他们两个人的周围都笼罩了,每一个字都变得箭一般尖利,恨不得字字刺入敌人的胸腔。
“那几个乞丐欺负我母亲的时候,我就偷偷躺在神龛下头看着。没有动,一点声儿都没有发出来。我看到了母亲的眼睛,她在告诉我,不要出来,不要出来,让我要忍耐。我很听话,没有出去。我也知道,我太小了,我的力量还不够。我如果出去,他们会要我的命。所以,我忍耐着,但是,我并不甘心。等他们心满意足的离开,我就偷偷地跟了上去,找到了他们栖身的地方。第二次,趁着一个药堂打烊的时候,我偷偷摸进去,藏在药柜下方,找到一种叫砒霜的东西,当时我唯一知道的毒药,足足蹲了一个晚上,凌晨时等药堂开门,才偷偷跑出去,把砒霜放入了几个乞丐的碗里。当天,他们全部暴毙而亡。”
墨九目光微凉,静静地看着他。
很安静,很安静。
心是疼的,头是昏的,血液也是凝固的。
一个七岁的小孩!
她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在萧六郎这一生,究竟经受了怎样的苦难,才熬到了今天?
所以,他有这样寡淡无情的个性,有这样的……带了一点点自闭的凶残,所以在今天那个“一个不留”的命令下面,她终于知道,他不仅仅是因为知道蒙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