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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这里驻扎着的兵马,是萧乾曾经的北伐旧部。
在北岸码头附近,也有一个南荣兵大营。
同一片天空下,汉水北岸已三更。
……
……
“等消息!”
“陛下,咱们现在去哪儿?”
轻轻咳嗽一声,他看着站在风中的宋熹,迟疑着上前。
传令的人下去了,事情也都安排好了,可宋熹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今天晚上的他,情绪有些莫名的亢奋,哪怕一直保持着某种怪异的平静,可熟悉他的李福,还是察觉出了他的异常。
偷渡汉江的兵马,到底是北勐军的主力,还是一小部分兵马在干扰他们的视线,一探便知了。
“速速派人出城查探北勐军虚实。”
宋熹停顿一下,突地调头看向身后的禁军统领。
“喏!”一个传令兵急忙忙下去了。
“传令古璃阳,令他于天亮之前,夺回邓县以丢弃的小城,并将过江的北勐军……剿灭在汉水北岸,不得有误。”
目光沉了沉,他慢吞吞地吩咐。
若苏赫派了主力军过汉水,那围在龛谷城外的军队,难道都是虚张声势?
可仔细一想,又生出了一些怀疑。
想到浚县山那一仗的先例,这种可能性,让宋熹心肝上都积了火。
就这样短短的时间,他这边才刚刚过了汉水到金州,他们居然摸过河去了?
“什么?”宋熹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
那人翻身下马,屁滚尿流似的紧张着半跪在宋熹的马前,咽了一下唾沫,紧张得都有些结巴了,“陛,陛下,刚刚接到消息,北勐大军偷偷渡过汉江,接连破灭了江北岸的两个小城,现下已直奔邓县而去——看那情形,他们似要冲汴京而去啊。”
大战在前,听了这话,宋熹神色狠狠一沉,“何事?”
“报——陛下,大事不好了。”
李福头皮一麻,脑袋都快要炸了,踌躇着,他正寻思要怎么阻止,就见到处火把的街道上,远远地飞奔过来一人一骑。
这非平常,而是战事,哪个敢放他出城?
就算想那个女人,也犯不着以身涉险啊?
皇帝也太过异想天开了吧?
“啊!”李福差点惊掉下巴。
坑深306米,往事嘶叫
腊月的天,冷得要人命。
凌晨时分的龛谷城外,雾气弥漫,霜冻入体生寒。
马车上面备着暖炉,可墨九缩在毯子里的身体,还是一阵冷似一阵。微弱的火光映着她苍白的双颊,嘴唇上有两排深深咬过的痕迹,可知她过得很是煎熬。
但她一直没有吭声,一双视线始终望着车窗外面,来来去去的巡逻兵士,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那个身影的出现。
可萧乾没有回来,一点消息都没有。
不过,度过了最初的紧张,墨九渐渐坦然了。
事到如今,再紧张也都无济于事。
除了安抚自己,她也没有别的办法。
萧六郎留下的药,她已经服用第二次了。
不得不说,六郎神医之名确实无虚。
在服用第二次药丸子后,她的小腹已经舒服了许多,虽然还隐隐有些抽抽,可比起之前那一种撕拉撕拉的疼痛来,简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如此,墨九对腹中胎儿又添了不少的信心。她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唯心主义者一样,始终用莫名的意志力与孩子默默说着话。告诉他要坚强、要勇敢、要努力、要支持住——
这样很傻。
但意志力的力量有时真的很大。
她说服了自己,好似也真的说服了那个什么都不懂的胎儿。
他们母子两个都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刻——
然而,身体舒服了一些,她心里的担心与记挂,却没有少半分。
这场仗打得太久了。
久得她觉得再等下去,就要把人等老了。
从出征以来,他们从来没有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战役。无数的北勐伤兵,从前方被人抬了下来,就放在那个简陋的篷子下面。有一些人死了,又有一些人填补了上去,人的性命,在战争里,变得极为渺小,战争的残酷在这里由从质到量,都有了更深的体现。
墨九都听见了,也看见了。
听说北勐暂时放弃了进攻,在休整骚扰期间——
可为什么萧乾还没有回来?
他在做什么呢?墨九不禁有了疑惑。
毯子下方的手指,轻轻卷起,她莫名地紧张起来。
而此时的北勐营地里,比墨九可以感受到的情绪,更为紧绷。
开局以来第一场不顺利的战争,消耗了过多体力的北勐将士,还有那似乎无休止缠绕在他们心里的传言:苏赫叛逆,蒙合大汗放弃,后续无援,无粮无械——如今的他们,就是一群弃兵,打光了自己,就什么都没有了。这样的精神打击,比*上的疲乏,更让他们感到窒息。人有时候不怕死,却怕精神上的无依托,那将会比死亡更可怕。
此刻的北勐兵,就面临着这样的局面。
各种的猜测与议论,在私底下流传。
营地里休整的人,伤的,累的,倒的,卧的,一个个都没有精神。
他们似乎都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情绪焦躁中。
萧乾离开后,辜二理所当然地做起了“苏赫王爷”。他身上穿着萧乾的盔甲,除了头盔之外,带带着一个大帷帽子,系一袭黑披风,骑着萧乾的马,带着闯北和萧乾另外几个贴身侍卫,那样子与萧乾相似度极高,走在夜雾下的北勐大军之中,完全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士兵们在夜露中,席地而坐。
看到他过来,都纷纷投来目光。
有胆子大的人,也忍不住询问几句。
“王爷,我们何时再进攻?”
“王爷,这仗还打不打啊?咱们不能就这样等下去吧?”
“王爷!明儿早上,是不是没有饭吃了?”
“王爷,大汗为什么不给我们派来粮草?”
一个一个问题,其实无从答起。
辜二知道他们其实要的不是答案,而是一份肯定。
骑在马上,他淡定地回答,“你们好好休息便是,有我在,不会饿着你们的。”
回头,他就让伙头兵烧热水,又令人去城外“收集”粮草。这么多的人,总得要吃的,再过不了多久,天就亮了,如果不补充体力,恐怕自保都困难,不要说再去攻城了。当然,出城“收集粮草”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关键时候,活命要紧,别的事情,也就顾及不了那么多。
看到架起来的大锅,热腾腾的沸水,还有一袋袋的米面被扛回来,大家伙儿似乎又精神了起来,“哈哈,有得吃了。”
“只要南荣人有吃的,咱们就有,怕什么?”
“对啊!没有?抢呗!”
“哈哈哈!”
听着将士们的海呼,辜二忙碌着,只当没有听见。
之前萧乾一直不准士兵扰民,更不许公然抢粮——但今夜临行之前,他却暗示辜二,可酌情处理。什么时候可以酌情?这个时候就该他酌情的时候了。只有吃饱了肚子才有战斗力,至于粮食哪里来的,对战争中的军队来说,那简直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站在熊熊燃烧的篝火前,辜二听着“噼啪”声,心里并不轻松。
“报——”
这时,营外有飞奔而至。
他转身看去,“何事?”
来人正是前军探子,走到辜二身边,他低声道:“王爷,南荣皇帝到了龛谷之后,城里似乎有些异动……据我们的探子观察,只怕他们会乘士气大盛之机,出城反攻。”
火堆上的木头,“啪”一声响。
辜二的眼皮也跳了跳。
对宋熹此人,他很了解。
他会出现在龛谷不奇怪,会反攻嘛——
这个还真不一定。
迟疑半晌,他缓缓下达命令,“传令各路将军,每半个时辰一次,无间隙进攻龛谷城——只骚扰,不硬拼。就吊着他们。”
传令兵看着他,似有不解。
辜二却沉了声,“没有听见!?”
传令兵怔一下,连忙低头,“得令!”
他飞奔出去了,辜二却停在原地,微微眯眸,挡了挡冷风。
以前他长时间跟在宋熹身边,对他为人很清楚。如果他们一直猛攻猛打,宋熹说不定会拼死一战。如果他们一直不去攻打,宋熹却肯定会对他们的兵力产生怀疑。而最让宋熹难以下定决心的,就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骚扰。他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常常对事务左右摇摆不定,而在他犹豫的时间,说不定天一亮,龛合和金州就变成了一块夹在馍馍里的肉了。
“报!”
他思虑未落,那传令兵又回来了。
一脸慌张的样子,带着几丝惊恐。
“禀报王爷!南荣兵大开城门,反攻了!”
辜二脊背微微一僵。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看来宋熹仗着人多,是要拼死打这一仗了。
紧了紧腰间的剑,他没有迟疑,一马当先的冲了上去。
“传我命令!全体迎战!”
“得令!”
北风呼啸而过,带着沉闷的号角声。
“呜——呜——”
“呜——”
三短三长,号角声仿佛某种催命的调子,落入耳朵,让躺在马车里的墨九整个人都不安起来。她伸了伸脖子,望向车窗外,眉心紧紧拧起,“又开始了——?”
“是啊!这次好像比前几天更厉害了呢?”玫儿也摸到了一些战争的规律了,往外面瞅了一会,又趴着身子退回来,摸了摸墨九的额头,把温好的水壶递到她的唇边,乖巧地哄她:“姑娘,你喝点水?”
墨九低头,浅饮。
玫儿关切地问:“感觉好受一些没有?”
墨九抬眸,冲她微微一笑,“好多了。”
心里再不舒服,她也不会告诉玫儿。因为告诉她,其实也帮不了什么忙。这种事儿,除了她自己,谁都帮不了。所以,她谁都不愿意告诉,包括一直守在外面的墨妄和墨家弟子,他们都不知道在过去的那一段时间里,她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疼痛以及心理的煎熬。
“姑娘——”玫儿看她这样,有些为她鸣不平,“王爷也真是的,都这么久了,也不说回来看看你好不好。”
墨九瞅了瞅她的小脸,稍稍牵唇,嗔她一下。
“他在外头领兵打仗呢,你以为在玩啊?干系那么多人的性命,岂能儿戏?若他随时挂念着我,脑子走了神,置那么多人的生死于不顾,那他成什么人了?真那样,我还不稀罕他呢。”
玫儿撇了撇嘴巴,有些不服气。
但有前车之鉴,她不敢再顶撞墨九了。
气氛一时凝滞下来。
不多一会儿,马车外面突见一片火光。
一行人走近过来,最前面的人,正是击西。
他走到墨九的马车外,轻声问:“九爷,你睡了没有?”
废话!这样的时候,哪个人可以睡得着?
墨九有气无力地回答:“没呢,有什么事?”
击西想了想,“我可以进来说吗?”
嗯一声,墨九让玫儿扶她坐起,把帘子撩开,“进吧!”
击西上得马车来,带出了一股子冷风,让墨九不禁打了个喷嚏。
只一瞬,她就察觉出了击西的隐晦的表情。
这战争的气氛,有什么不对了?
墨九神经紧了紧,“出什么事了,击西?”
击西脸上有着难得的严肃之态,“九爷,你身子方不方便?我们可以得马上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