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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璃阳再次上马,正待离去,却见就在这当儿,南荣兵马已然快要杀到江岸了。在一*声势浩大的呐喊声中,他们情绪极度亢奋,似乎没有料到可以这般顺利地渡江,而萧乾的军队也并无传说中的神勇。
被激发的斗志,被点燃的热血,前面几艘船只上的南荣兵,甚至已经开始登岸!而江北岸埋伏有大批的弓箭手,先前只零星地射杀一下,这次见他们已然入瓮,哪里还会由着他们再返回?
“杀!”
“活捉南荣皇帝!萧王重赏!”
“杀啊!”
“活捉宋熹!”
“……”
震耳欲聋的嘈杂声像垂死的丧钟,而南荣兵这时尚不知中计,前赴后继地往前冲来……
古璃阳执着马缰,仰天长叹一声。
“南荣亡矣!”
他之前念了些旧主之情,想逼宋熹回去,放他一条生路。结果他还是一意孤行地杀了上来,那么生死也就怪不得他了——自作孽,不可活啊!萧乾虚虚实实地引诱着他亲自杀出来,不就为了这样的结果吗?
这一仗,不需要再看下去,结果已经显而易见。
“驾——”
调转马头,古璃阳往汉水甬道方向而去。
而就在他驻足这短短的时间里,汉江北岸,已尸横一片。
冲上岸来的那一部分南荣兵马,有的被萧乾骑兵队伍冲乱,割成了一小股一小股在奋力厮杀。这些人,算是幸运的,他们至少可以为自己的生命搏杀一番再去见阎王,而更多的人,是被围拢在一起无法突围,由着四面八方的弓箭手射杀——
“皇帝在哪儿?”
杀声里,有人大声吼叫。
“船上!”
汉江码头停着大大小小的战船,而正中一艘体形巨大,高高的旗幡正在冷风中瑟瑟飘飞……
“冲啊!”
“杀啊!”
“活捉皇帝!萧王重赏!”
双方人马与战船搅和在一起,密集得如同蝗虫一般,杀得难解难分。此刻宋熹被围在乱军之中,由几个心腹侍卫保护着,手上拎着带血的长剑,一双俊眼赤红而幽冷,脸上却寻不到半点不甘,落寞,或者被萧乾羞辱的痛恨。
成王败寇。
当日他杀萧乾,萧乾不曾低头。
他如今居于劣势,气度也尚在。
原本他们渡江就是为了拖住萧乾,一方面探一探他的虚实,另一方面也配合汉水甬道的围攻,以便另外的两只军队顺利拿下汉水甬道。可他与萧乾虚虚实实地交锋了这么久,一直以为对他的行动布置了如指掌,这才敢放胆强行渡江,故意捋他虎须。没有想到,却中了他的埋伏。
汉水甬道是双方的主战场,布置着萧乾的主力兵马。
而宋熹手上的人马数量是萧乾的三倍之多,哪怕他其实也将主力都放在了汉水甬道,那一部分渡江的人马也应当完全力克萧乾才对。可照目前的形势来看,萧乾的主力根本就不在甬道,而在汉水之上。
这让原本以为可以完全掌握局势的宋熹有点措手不及。
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人意料之外——
萧乾统共就三十万人,他把大部队带到了这里,甬道那边何人去守?
如果萧乾没有充足的兵马留守甬道,那为何甬道又迟迟没有被他们拿下来?
静观情况不妙,宋熹此刻已无心恋战。
“管宗光,传令下去,大军往后撤——”
“末将得令!”管宗光应着,就开始挥舞着双手指挥后撤。
此时,晨光初起,浓雾慢慢转薄。
兵戈声中,一艘艘战船开始准备往南岸退,但大战之时,行船太密,移动极是不便,而萧乾的战船却在这时,步步围拢上来,卷起汉江之水如大海波浪,一层层浪涌翻飞。好不容易行了数丈,突然听到管宗光诧异的惊呼声。
“不好!陛下——”
宋熹目光一怔,稳住心绪,“怎么了?”
管宗光声音都变了调,带了一丝不可置信的嘶哑。
“陛下,你听号角声——卑鄙!”
他骂的是人萧乾,可战场之上,又哪里来的卑劣与正义呢?
战争从来不决定对错,是决定胜负。
而对的人,一般都是胜利者!
这时,宋熹也听见了对岸传来的号角声,脸色猛地一变。
号角可以用来传递军情信号,管宗光说的“卑鄙”是萧乾利用他们攻打汉江北岸的这个时间点,已然突破了甬道那边的包围与进攻。不仅如此,萧乾的兵马直接从甬道到达了江对面,堵在了他们的大后方,给了他们一个实打实的反包围。
久久,宋熹无言。
管宗光以及另外的将军们也都无语可说。
若非萧乾兵确实悍勇,可以以一敌十,以一敌百,那就是有鬼了。
他们渡江的兵马,不过金州兵马的三成。而甬道那边占了南荣兵的七成……这么多的人,是怎样被萧乾兵马突围,并一马平川地打到大后方的?就算他们全都是豆腐做的,也不至于败得这么彻底,这么丢人啊?
“陛下!我们败了!我们败了!”
南荣将士都听到了那声声呜咽的号角。
他们不仅败了,如今还腹背受敌,甚至对敌情不明……
突然像进入了一个死胡同,宋熹双目浅眯着,思忖一瞬,突地厉喝。
“杀出去!”
此时他们人在江面上,可谓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除了杀出一条血路,根本就没有别的办法。宋熹当机立断,下达了命令,管宗光便令船只右转弯,其余船只纷纷跟上,而打到这个时候,他们折损的船只与兵马,早已过半了。
“陛下,这样我们抵不住的!得想办法突围。”
萧军的战船越围越近,一些士兵已将用吊绳冲上了甲板。
人群之中呐喊声声,嘈杂声声。
宋熹冷目一凝,“撞上去!”
他这一艘战船重量优于普通船只,两船相撞,谁大谁强悍。
战船疯了一样撞了上去,砰砰声里,鲜血四溅——
冲撞了几艘小型战船,宋熹的御船终于突围了出去,管宗光骂咧了一句,抹一把脸上溅的血迹,看着背后疯狂冲杀上来的萧军,听着嘶声裂肺的惨叫声,脊背狠狠一麻。
“陛下,咱们换小船逃!”
管宗光也算有点想法的人,这样招摇的驶着大船肯定跑不了,只能当机立断趁着萧军还没有跟上来,护着宋熹换乘小船,趁着江上大雾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快!”
“快护住陛下!”
一群人仓皇逃离,神色都极为紧张。
宋熹眉心紧蹙着,回头一看,大船上面已经涌上了不少的萧军,双方不断有士兵从船上滚落下来,扑入江水之中,冒几个泡就没了踪影。那些刀、枪、剑、矢在甲板上撞击的“铿铿”声,仿佛某一种催命的符咒,让他的脚步越发沉重,如同灌沿。
残阳如血,透过薄雾射入眼里。
他站在舟上,突然叹息一声。
“停下吧!不打了。”
闻言管宗光微微一愕,喊了一声“陛下”才发现他脸色有些凝重,目光中仿佛带着一种灼人的火焰,直视着前方。管宗光慢慢转头,只看一眼,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噩梦般的画面,映入了他的眼帘——
前方几十丈开外,驶来的一艘船,载满了萧乾的精锐将士,庞大的船身像将江水推开了一个豁口,白浪滔滔,把他们立身的小船逼入了一个漩涡,不停翻腾,也让他们的样子如同丧家之犬,狼狈之极。
萧乾站在高高的甲板上,夕阳下,一身甲胄闪闪发亮。
很快,伴着风声,传来他冷冷的命令。
“拿下南荣皇帝!”
……
……
“陛下,咱们……南荣完了!”
管宗光撕心裂肺的喊着,侧头看去,却见宋熹刚刚抬起手举剑,一支利箭就飞射而至,“铛”一声击在剑上,让他手上的长剑脱落,恰好砸在管宗光的脚上,痛得他“呜”了一声,跳将起来。
“啊!”
举着弓箭的萧乾,站在甲板上,冷冷看着宋熹。
“好死不如活赖着,你急什么?”
宋熹一怔,揉了揉被震得发麻的虎口,迎着逆射的阳光微微眯眼,却是笑了。
“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还剑入鞘,向你致敬而已。”
坑深324米,错,不错?
景昌二年五月初二,汉江水仗,历时两个时辰,以南荣败北,宋熹被俘结束。而僵持许久的汉水甬道之争也终于落下大幕,它与金州地界一样,被萧军接管,再一次成为了萧乾的占地。
消息传得很慢,但此事还是轰动了金州——
皇帝被俘,江山如何?
有人暗自庆幸,小皇子已经出生,如此一来,即便景昌皇帝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南荣也不至于后续无人。也有人心惊胆战,这皇帝被俘了,本就岌岌可危的南荣江山,又何来安稳之日?
金州风雨飘摇。
位于金州地界的兴隆山,气氛更为阴云密布。
这一日,大雾散尽,烈日高照,兴隆山镇的老百姓如常操持着自己的营生,可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不对劲儿。
镇外集结了大批的南荣兵马,他们将兴隆山完全包围,四处吆喝着扎岗做哨,虽然没有侵犯他们,却让已然过惯了闲适日子的兴隆山镇老百姓不得安稳,他们的到来,仿若在百姓心头插上了一根刺,有胆小的,来不及收拾家什,拖儿带女地就上山去了,有胆大的……也无非多收拾几件细软,多赶几头牛羊再行上山。
于是乎,不到晌午,上山的路已人满为患,人群挤在一起,推车赶羊,拖家带口,如同游走的长蛇,蜿蜒着上山而去。大家边走边议论,这朝廷派兵来兴隆山所为哪般?有消息灵通的人,也知道墨九快要生产了,朝廷寻了这个时候来,肯定有什么大的变故了。可不论如何,这些人都一致认为,九爷等他们不薄,生死都得和兴隆山共存亡……
天上白云舒卷。
地上风雨飘摇。
兴隆山那边悬着心,金州的萧军正在清理战场。
在萧军俘获了宋熹之后,在皇帝在手,剩余的残兵基本都选择了投降。故而,除了发生几处小规模的交锋之外,萧军接管金州的整个过程都没有遇到太大的反抗,而金州城的老百姓对萧乾和萧军也都极是熟悉。他和宋熹不管哪个胜,哪个败,百姓并无个人好恶,只要不影响他们的生活便好,甚至有相当大一部分金州百姓对萧军入城按管,存了喜闻乐见的态度。
萧乾拿下金州,并没有马上去兴隆山,而是在金州大营召见了各军几个高级将校秘密议事。
议事内容,外人不得而知。
约摸一个时辰后,将校们都散去了,萧乾又才吩咐薛昉。
“把宋熹带来。”
生擒宋熹,是萧乾领兵出战之前就下达的命令。可真的抓了一个皇帝回来,他也没把宋熹当俘虏。好吃好喝地待着,一应事宜皆按皇帝的礼制执行,没有半分为难,也算很讲究了。
“主公,宋熹带到。”
薛昉站在门口,精神奕奕的拱手。
这个小伙子黑了,瘦了,但打了胜仗之后,他亢奋的神经还没有恢复,每一个字都带着跳跃的火光,尤其说到宋熹的时候,更有一点点的骄傲情绪。
“请!”萧乾抬手,面无表情的样子,并不像薛昉那么沉不住气。
大营的帘子很厚,抬起、落下,都会带出一股子闷响。
等它再响起第二次时,宋熹慢悠悠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