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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情如看了紫萱一眼,紫萱立刻会意地带着众人退了下去,让姊妹两个可以好好地聊天。
谷思如看着湖面上结起薄薄的冰,映着空中那一轮月亮清冷无双。
「二姊,你说京城现下只怕很冷了吧?」
「是,听说去京城的河都冻起来了,现在只能走陆路了,怕是很花时日。」二姊真是贴心,谷思如朝姊姊甜甜一笑,「二姊不必担心我,我都知道的。」宋行奕离开一个月了,还未有只言片语送回来,二姊怕她担心,在拐弯地安慰自己呢。
「行奕刚到京城,「怕事情太忙呢。」既然妹妹这么坦然,她也没有什么不好说的。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谷思如的心里一酸,她轻轻地趴在二姊的膝盖上。
「这些我都知道。」她微微地闭上眼睛,「可我还是想他。」
「唉,自古相思一事,从来都是入骨的。」谷情如抚着妹妹乌黑的发,「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他必然也是想念你的。」
「是吗?」谷思如很害怕,非常地害怕,他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她什么都不担心,可他此刻在千里之遥,那里是他出生的地方,那里有这个国家最最繁华的街道,那里有无数的大家闺秀,她的宋行奕又是那样的好……
「自然是的。」因为妹妹从小就喜欢着那个男子,所以谷情如也仔细地留意过他,宋行奕天生就给人一种安稳的感觉,他思虑周全、行事周到、教养极佳、学识渊博,最重要的是,他的人品很好。
不得不承认,谷思如从小到大,虽然大大咧咧脾气急躁,但她看人有一种敏锐的直觉,她挑中的男子绝时不会差到哪里去,要知道连一向最恨文人酸气的谷大虎,都挑不出宋行奕半点不是,可见其优秀。
「我家思如又坦率、又单纯,他岂有不喜欢之理?」谷情如捏了捏她的脸蛋,「对了小妹,你要不要去大哥那边?前几日大哥还来信提起,让你过去帮忙呢,他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
几个月前谷家的分镖局在西定开张,因为宋行奕在这里,谷思如是不会离开如意城的,再说谷大虎怎么都不可能让他的宝贝跑到西定那么远的地方,所以才由谷靖如过去打理。
不过现在看谷思如每天为情所苦,他们又想着让她出去散散心,有事情忙也是好的,于是谷情如想让她去西定走走。
「我不去,我要在家等宋行奕。」谷思如想都不想就拒绝道。
「现下都十一月了,你到大哥那边帮忙,等到过年再回家,估摸着那时行奕也会定下来了,岂不两全其美?」
「我不去!」谷思如皱眉,「二姊,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等他。」他说过会尽快派人来提亲的,他说过的话—定会实现。
真是固执,谷情如头痛地叹息,早该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自家小妹的执着谁都拿她没有办法,只是自己还是想要试一试,只要可以让小妹开心,一点点的希望她也不想放弃,不过,她还是输给了谷恩如的倔强,「好,小妹不想去,便不去。」
门外传来轻轻地敲门声,「二小姐、四小姐,宋家来人了。」
谷思如迅速地起身奔过去打开门,门外笑脸盈盈的。正是宋老夫人身边的丫头采竹,「四小姐安好。」采竹福了福,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刚刚收到京城来的信,本该一早就这到的,谁知下雪路滑,竟迟到晚上才这来,老夫人说四小姐肯定想看,就让奴婢女把信送过来了。」
谷思如那一瞬间喜得心都快跳出来了,竟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反应,好一会才慢慢地伸手,接过那封信。
要多努力,手才不至于发抖。
「有劳了。」谷情如缓缓地定过来,看了紫萱一眼。
紫萱会意立刻从荷包里拿出一粒碎银子,塞入采竹的手里,「采竹姐姐一路辛苦了,这是我家四小姐给你喝茶的。」
「多谢四小姐。二小姐。」
吩咐紫萱好生送送采竹,谷情如把门关上,转身看着自家的小妹。
谷思如拿着那封信,走到桌边居然都不敢打开,盼了那么久,终于盼到了宋行奕的消息,只是此时她却觉得太不真实,担心自己在作梦。
「你若不看,我可帮你拆了?」谷情如看妹妹傻呼呼的表情,忍不住想要逗逗她。
「不行!」果然谷思如立刻有了反应,一把将信收入怀中,水灵灵的眸子瞪了自己二姊一眼。
真可爱!谷情如伸手掐了掐她粉粉的腮,「好了,不逗你,快看看吧,我倒还真有点好奇,内敛的宋大人,不知会写出怎样的情书?」
「二姊!」谷思如不依地踩了跺脚,拿出信来,看见信封上熟悉的字,唇角不断地往上扬。
有多久没有看到小妹这样笑了?谷情如望着妹妹的笑容,心里无限感慨,都说情之一物,最为伤人,喜为它,悲也为它,看到小妹如今这样才发现,原来那个单纯无虑的妹妹,己然长大。
谷思如慢慢地启开信封,抽出信纸来。
淡黄色的信纸上只有清清浅浅的几行字,可还未看完,她就己经泪盈于睫,趴在桌上,脸蛋埋入手肘中。
「思思,你怎么了?」谷情如担心地问道:「是不是信里说了什么?」她的小妹从来都不会哭的,可她刚刚明明看到她眼里有泪光在闪动。
谷思如拼命地摇头,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半晌,终于稍稍冷静下来,将信纸收入信封内,抬头时自己的姊姊说道:「二姊,时候不早了,我这你回去休息。」
「你先告诉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一切都好,我只是……太高兴了。」
「真的?」
「是。」
谷情如这才放下心来,她的小妹从来都不会骗她,她说没事,那便没事。
温暖的烛光映在窗棂上,窗外是铺天盖地、簌簌而下的雪片,室内一屋如春。
—张泛着微黄的纸小心地摊开在光滑的桌面,字是写得极好的,俊逸清隽,谷思如坐在那里,望着信纸,唇边挂着淡淡的笑。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浏兮,舒忧受兮,劳心搔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令,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她伸手抚过那一笔一画的字,这是宋行奕写给她的信,没有寻常信件的问候、没有近况的描述,可是却比任何的话都让她心甜、心酸,随之而来的,是浓入骨髓的相思。
那晚的夏夜,他牵着她的手走在月光里,为她轻轻地吟出这首诗,他答应她,「为她一人念诗,而今……谷思如推开窗户,洁白的雪地映着如银的月光,他在千里之遥,她在这里,依旧是月光、依旧是夜晚,陪着她的,是他一字—句曾经为她念过的诗句。
他也是想着她的,她知道。
谷思如望向桌前的梳妆镜,镜子里映出来的人儿,有一双带着轻愁的眼,熟悉又陌生,这不应该是她谷思如。她从小到大都是勇气十足、朝气蓬勃,任何事情,只要她想做就会立刻去做,从未犹豫过,就连当初追逐在宋行奕的身边时,虽然一直受挫,但她仍有自己的快乐。
现在这张被思念折磨的容颜,根本就不是她谷思如嘛!她不应该是这样的!伸手,果断地把那面梳妆镜给扣了下来。
第七章
宋行奕从宫中出来时,天色己晚。
回到京城之后,他每天都非常地忙碌,皇帝亲自制授,正四品的参知政事,他成为开国以来此品级里最为年轻的官员。
参知政事本就直辖于东宫。辅佐太子执政,近一个多月的熟悉事宜,他对如今的形势己然了解,也再明白不过为何邵俞轩会不断地去信催自己上京了。
自古以来帝王家夺权之争最为残酷,邵俞轩本是皇后所出,皇上与皇后几十年来夫妻情深,他又身为皇长子,本来就名正言顺,再加上雄才大略,广受群臣拥戴。
只是如今皇贵妃分宠,她所出的三皇子又在去年与薛柯国的战争中大获全胜,声名大噪,呼声日益高涨,再加上他又有野心、有权谋,非常会收买人心,得到不少年轻一辈官员的支持,明里暗里都直接威胁到太子的地位。
居上位者最恨的就是宫中与朝臣结党营私,皇上也不例外,所以邵俞轩现在所居的这个位置,反而注定了他在朝臣中只能中立,不能偏向任何一方,而三皇子却暗地里不断拉拢人心,再加上皇贵妃得宠,虽然在皇上的心里,太子之位只有邵俞轩,但日时长久,谁也不知道事态会朝哪个方向去变化,所以邵俞轩此时最重要有一个人在自己身边,既能与朝臣联系,又不会被三皇子拉拢过去,还能为他出谋划策。
这个人,除了宋行奕,再无旁人。
甫一入京就陷入这样的夺位之争中,实在不是宋行奕所愿,但他生在官宦人家,父亲又是当朝正一品大员,这样的家世,注定他是躲不开这样的争斗。
既然逃不开,那便面对。
三皇子为人,是个枭雄,却不一定会成为明君,而邵俞轩与宋行奕从小一起长大,心胸广阔、才干非常,有这样的人做君主,会是百姓之福。
他父亲的位置,只能是忠于皇帝,而不会参与这场夺嫡之战里,所以宋家便由他来。
平稳走着的马车,他坐在里面微微地闭上眼眸,厚实的帘布外隐隐传来街道上热闹的声音,百姓自然是不管谁做皇帝,谁给他们富足的生活,谁在龙椅上都一样,简单得很。
这世上,依旧还是简单的人最幸福。
就如某人。
宋行奕的手习惯性地抚至腰间那个母亲綉的荷包里放着的,正是某人为他做的荷包,虽然己经破碎,但他仍旧细细地珍藏着。
他的女孩……
脑海里浮现的是谷思如灿烂的笑容,还有清脆的喊他宋行奕时那快活的神情,以前她一直在他身边时,还并未觉得怎样,如今离她那样的远,他才发现,自己原来这么想念着她。
写字的时候,总觉得她站在他的身旁为他磨墨;看书的时候,仿佛会听到她一声一声地唤着他的名字。
她喜欢缠着他、腻着他、偶尔也喜欢恶作剧闹他、不让他专心看书、她喜欢躺在他的怀里,让他给她念书,一字—句,也许听得并不十分懂,但她却最爱那样的时光,每次都是笑咪咪望着他的。
其实她不知道,他也喜欢她在自己身边。
最初年少时,因为谷思如的大胆行径,让宋行奕非常愤怒,恨不得再也不见到她,可她却那般不识趣,总是出现在他面前。
—天一天、一年一年,再多的恼怒,在她明朗的笑容里都慢慢地消融掉了,他越来越喜欢有她在身边的日子,而她既不温柔也不体贴,而且还任性、嚣张得不可思议。
「宋行奕,我想吃水梨了,听说后山的梨都结果了,你陪我去摘!」
「宋行奕,下雪了,陪我去堆雪人!」
「宋行奕,陪我去看皮影戏!」
陪她逛街、陪她爬山、陪她吃饭、陪她聊天,她使唤得那么理所当然、那么理直气壮,他从最初的避之不及,到后来的无奈妥协。
到现在,回忆起来,他的唇角都是带着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