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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着这些旁角唱着同一出戏,可这出戏里偏又容不得两个主角。
看累了两方人马的勾心斗角,宴席上再无其他引起我的兴趣,好在没过多久,一声丝竹悠然扬起,是助兴的歌舞来了。看美女总比看暗斗强,我拿了棵盘里的雪茸,倚在玉座上想边吃边赏,眼光一转却瞧见了灸舞的身影,他同我一样,有点局外人的味道,手撑着腮帮独自观赏歌舞,将周围人的暗斗统统无视。
不多久,宫女将女眷们准备的曲目册送了上来,正好碰上灸舞抬手替自己斟酒,眸心回转的刹那竟与我的目光撞在了一起,我来不及逃开,只得楞楞与他对视,他似也一怔,傻傻地瞪了我一会,忽尔咧嘴笑开,还用手点了点自己的左脸。
我懵懂地眨了眨眼睛,突然明白了过来,赶紧伸手将沾在左脸上的雪茸胡乱抹去,再抬眸时,灸舞正捂着肚子,又不能笑得太大声,似是隐忍地很痛苦,我狠狠白他一眼,恨不能立即跑上去踹他一脚。
春宴舍爱2
“什么事这么好笑?”谛听见我如此,侧头微微疑惑地看着我。
我忙噘嘴道:“这是在笑吗?我明明是在生气好不好?”说完,我又瞪向灸舞,可此时,他却收起了笑容。
谛听随了我的目光,瞟向灸舞,再回眸看我时,嘴角已含了笑:“这次的歌舞是谁选的曲?”他边说,边用手将我脸上剩余的雪茸抹去。
我有些羞,只得垂眸不去看他:“吟雪姐姐挑的。”
“哦?”他目光一沉,却是一瞬后又染上了笑意,“还有备曲么?”
“没有,怎么了?”我隐隐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谛听略想了会,将手里的曲目册递到我手中。我细看,心中顿然一怔。
“这么巧,洛雁也跳《盼朝暮》。”我握着曲目册的手略略紧了起来。
谛听眼光从册上收回,转而凝视了我片刻道:“不碍事,实在不行取消她的曲目便是。”
“不……”我抓住谛听的袖口,“不”字还没说出口,却见洛相笑盈盈地从席位上再度站了起来。
“启禀陛下,为贺此宴,小女洛雁特为陛下精心准备了歌舞一支,还望陛下赏脸观赏。”
正殿瞬息安静了下来,真真鸦雀无声,太后斜眸瞟向谛听,台甫则狠瞪着洛相大吞了口酒,每个人都知道,这次的歌舞不过是洛相想给自己女儿封妃一个合情合理的过程,我皱眉看着曲目册,眼角正撞见洛相投射而来的笑容,犹如针扎般刺心。
莫非,他早已知道我和洛雁的歌舞曲目相同?
我心生疑念,抬眸时正好对上洛雁的眼睛,真是一汪秋水楚楚动人,她微提裙摆,从坐席间款款走出,周围人的眼中滑落出一丝又一丝惊赞,而她却仿佛什么也看不见,静静的又深深的望着龙椅上的心上人,嘴角那朵直开到人心底去的淡笑,禁不住地让人心头沉重起来。
我硬生生地移开目光,却见她微颔了颔身,娇声道:“民女为陛下准备了一舞《盼朝暮》,还望陛下喜欢。”
殿上须臾顿起,我与吟雪准备的曲目虽未正式公布,可宫里宫外早已传得人尽皆知,我突然明白这根本就是洛相设给我的一个局,他不仅要自己的女儿合情合理地成为麒王皇妃,还要她成为全珠华最名正言顺的第一皇妃。
如若今天洛雁称心跳了这支《盼朝暮》,顺利抢走我的曲目,那等于是在向全珠华的人宣布,以后她将是珠华后宫的第一主掌者,我这个皇后不过是虚位而已。
可是,我这个皇后本来就是虚位,所以,若非我没猜错,他们挑衅的并非是我,而是坐在谛听另一边的太后娘娘。
“呵,还真巧啊,洛相之女与皇后挑的曲目竟一模一样,天下怎会有如此巧的事情。”果然,太后开口了,嘴角一个笑,眼角一道光,犀利到教人心寒。
他们怎么斗,我倒不在乎,反是有些惋惜了吟雪苦心准备如此之久的舞蹈,这么好看的舞蹈被浪费掉实在可惜。于是,我抬眸去看她,却见她正径直瞪着洛雁,眸心投射而出的光芒竟有几分狰狞。
春宴舍爱3
“回禀太后,小女知晓皇后曲目时已是昨日时分,实在来不及再改,只得硬着头皮上了,还望太后、皇后海涵。”洛相一个弯腰向我作揖。
太后立即厉声而笑:“怎的就别人都能改,偏你洛相之女改不得了?”
“确实是老臣的过失,所以,如若皇后娘娘不嫌弃,可否赏脸与小女一同献演此舞,就当是给老臣和小女开个眼界。”洛相笑眯眯地弯腰看着我。
我面无表情,放下曲目册,心中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慌,明知今天的宴会定会暗潮汹涌,只是万没想到汹涌的对象竟集中到了我的身上。所有人都知道我此番选的是琴,要我和她女儿一同表演,不是让我给洛雁当陪衬么?
这下真是为难到我了,不弹吧,会被说是怕了洛雁,弹吧,则被说是当了陪衬,弹地一般被人说技不如人,如此一来太后面子过不去,弹的过好又会说是有意争势,谛听要纳洛雁为妃必是多了道阻碍。
我咬了咬下唇,正踌躇犯难的时刻,谛听竟悄悄将手覆在了我的手上,那种温暖就好似在说,万事有我,你不用担心。
“早早定下曲目缺了份刺激,不如呆会由母后出题,众卿当众作答为乐如何?”他侃侃而笑,又转眸向太后颔首,太后冰冷的脸孔这才放了温和,洛相沉色作揖,洛雁则深深看向了我,不仅如此,众臣虽不再言语,可谛听此举偏袒之意实在重了些,很难让人心服口服。其实,我心里明白,无论哪方人马都是期盼我与洛雁一比的,他们需要一个胜负,就算现在不比,将来等她进了宫这样的比试仍是逃不开的。
“这样岂不让洛雁姐姐和洛相大人白忙活了一场么?”我垂眸而笑,趁谛听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刻抽开他的手,从玉座上站起,缓缓步到洛雁面前,“常听人说,洛雁姐姐一舞倾城,名为倾城的我早就想观赏一番了,只可惜倾城不会舞,只能以曲助兴咯。”
我看见她望着我的眼睛里倒映出一丝惊讶,还有我清澈无暇的笑容。
想必此时在场所有人都会以为我是为了争势才故意接下洛相的挑战,所以,投聚在我身上的目光有不屑,有鄙视,有冰冷,可我不在乎,我只知一点,不能让谛听为了护我而冒犯到他自己的拥护势力,尤其是洛相。
为了不得罪太后,我故意用一些讽刺性词语暗笑洛相设的局,这样一来,他们该会以为我是为了护住太后势力才会决心站出。
撇清我与谛听的关系,就是撇清谛听与太后的关系。
“多谢娘娘指教。”洛雁静静凝视了我一会,俯身向我颔首。
我点头微笑,径自坐到琴前,抚琴的前一刻,一丝犹豫再占心头。
究竟是该弹好还是弹坏,我不知,弹好弹坏都会伤着两方势力,总感觉今天这一局,我是被挤进了死胡同,横竖都没好下场。
“素闻娘娘琴技极好,说不定与洛雁平分秋色呢。”忽然,灸舞的声音传了来。
我一惊,抬眸望向他,却见他也正笑望着我,眸里的柔色隐隐闪烁,我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只要把握好琴的分寸,与洛雁平分秋色就可了,这样一来,对哪方都不会落下口舌。
回以感激之笑,我垂眸,凝神在琴上拨下第一弦。
春宴舍爱4
琴扬夜空,洛雁盈盈一笑,翩然起舞,整个正殿寂静如夜,一丝声音也没有,我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缓,而沉。洛雁轻盈点步,手指曲伸舞出一个又一个令人心颤的动作,我看见她的纱裙在我眼中飘渺如雾,偶尔拂出的风吹打在我的脸上,冰冷。
她确实是个美人,犹如深夜里静静开绽的百合花,一朵只为谛听开的花,只让谛听赏的花。配合着她的舞步,我细心把握好抚琴的分寸,时不时还能欣赏到她的舞姿,这支舞,我已看吟雪跳过无数次,可是,她跳的感觉却与吟雪完全不同,更确切地说,她的舞才是真正随了这支曲的乐调,她随了乐的欢快,随了乐的喜悦,而非吟雪那般凄美无奈,犹如挣扎于丝网中的蝶,无法挣脱。
吟雪曾说,她只是在随乐而跳,可如今看来,洛雁才是跳出了这支舞的真髓,那么,吟雪的悲又是从何而来,莫非,真如瞳雨所说,她是在随心而跳么?
脑海里恍过一幅幅画面,静谧的夜色,皎白的月光,飞扬的纱裙,惨淡的舞姿,我仿佛又看见吟雪独自舞于月色下的那份凄凉,与之重叠的却是她方才看向洛雁时的那份狰狞之色,这之间究竟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她究竟在瞒着我什么?
我渐渐想出了神,甚至不知不觉中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再回神则是因自己曲中的突然斗转,原本的铿锵之色转为滔滔连绵,破裂而激荡,仿佛从云端深处直接破空而下,又在整个殿堂内如浪淘般一阵阵拍打而开。
我心中一惊,突然明白自己竟在不觉中用了全力,这曲本属稍快,是我为了配合舞步故意放慢了拍子,抬眼看向洛雁,她虽勉力支持,可步伐中已显露出时不时的慌乱。而此时,朝堂众人的目光渐渐凝聚在了我的身上,原本的鄙视与不屑早已被惊诧代替,仿佛这出舞曲我才是主角,而洛雁则成了陪衬。
此时让步反会让人觉得有故意之嫌,太后也会因此怀疑我,可若不让步,以这般速度继续,洛雁定是支持不下去的。
我咬住下唇,思量着是否该侥幸一下慢慢放慢速度,而正在这时,一丝冰凉蓦然划过我的指尖,下一刻,“嘣”地一声,琴弦断裂,袅袅余音在正殿上空阵阵回荡而开,一声比一声轻,徒留死一般的寂静笼罩在整座大殿上。
洛雁急速地停了下来,站在正殿中央,轻喘着气回眸望向我。而我没有看任何人,却是怔怔盯着琴身上那片小到除了我以外其他任何人都不易看出的冰晶,在片刻的停留后化成了雾气,消失地无影无踪。
是谁帮的我?
我抬眸向周围人望去,正看见谛听停留在我身上的目光,带着几分困惑,几分我看不懂的感情。
“真可惜,弦断舞止,枉费了这么动听的一曲《盼朝暮》啊。”太后的眼中虽是喜悦,可也有几丝惋惜,弦断了,这场比试等于没了结果,我和洛雁也算平分秋色。
春宴舍爱5
我默然,静静走回谛听身边坐下,与灸舞擦身而过的时候,我感觉到他汹涌澎湃的星灵正如潮水般慢慢退下。我垂眸浅笑,心中一阵感动,早该料到是他的,整个殿上只有他懂我的心思,只有他能帮我……
接下去的宴,吃得漫不经心。
漫不经心的也不只是我,或许还有谛听,洛雁,灸舞,吟雪,这场夜宴,又有几个人是在真心愉悦?
宴席差不多要散的时候,谛听以公事为由先行离席,离开戏还有一个时辰,我晃着双腿座在玉座上,看着殿里的官员女眷渐渐散开,气氛轻松不少。
没过多久,洛相领着一个少年走至太后面前,少年模样还算英俊,两人向太后作揖,太后点头微笑,却是将吟雪叫了过来,我心中疑惑,凝神听起他们的对话来。
“这就是洛成么?果然一表人才呵。”太后笑眼打量着那个少年。
少年不多话,只是作揖道:“谢太后夸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