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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蠢瘛!
我的脸垮了下来,难为我在心里大大的惊喜了一回。
“京中谁都知道,爹爹嗜酒嗜辣。”其实把酒言欢重修旧好不是最应景吗?
晏平修眉拧在了一处,苦笑道:“总不能教我爹抬一框辣椒送到摄政王府上吧?或者拎两坛子酒?那也太寒碜了!我爹想要郑重,最好是金石玉器之类的。”
我恨不得抬手将他拧在一处的眉毛抚平了。不过就算我方才与他有过亲密厮磨,此刻也不敢越矩,只规规矩矩坐在那里。
他热情的启发我:“摄政王可有喜欢的金石玉器之物?比如书房里日常喜欢把玩的?是什么形状?或者贵重的?跟将军印放在一起的?”
我为难了起来,恨不得立时回府揪着爹爹的领口让他喜欢上一回金石玉器。
爹爹最是清廉,算起来,家中老仆长随不过四五个,我虽外务不通,但自己房里穿衣梳洗琐事还得自己动手,只打扫一项,有个老嬷嬷张罗着,听说还是当年手下阵亡将士的寡母,我可不敢发狠了使唤,不然就有大棍子招呼。
而且爹爹也有个要不得的毛病,每年傣禄发下来,总会习惯性的买了粮食回来藏在地窖里,第二年,这些陈粮只好拿来酿酒了。
童伯说,爹爹这是年轻的时候饿怕了。
这么个不太好的毛病,我还真说不出口,不好意思让晏丞相送几石米到府上来表示诚心修好。
所以说,送礼这种事,最是伤脑筋了。投其所好虽然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可不容易。
至于将军印,虽然是块货真价实的金疙瘩,因为不能换米粮,爹爹向来把它随手丢在书房案上左边的第二个抽屉里,乏人问津。
我在晏平渐渐失望的眼神里看到了缩着脑袋的自己。
“我……我回去到爹爹书房里好生瞧瞧……”
夜色下,晏平的眉头总算舒展开了,我长出了一口气,决定一回家就将书房角落仔仔细细的翻一遍,务必要掘出块玉器来。
只是,自我那晚回去以后,第二日还未来得及去翻书房,爹爹就被御林军从宫中抬回了家。
御医跑了好几趟,太后的赏赐一直没断过,爹爹苍白着脸倚在塌上,童伯忧心的立在家门口接待络绎不绝前来探病的人。
晏伯伯带着晏平也来了,我在厨房替爹爹熬药的时候就听端茶进去的安清回来所说。
我心中激动的难以自抑:晏伯伯这是想与爹爹重修旧好?
只要晏伯伯与爹爹关系合好以后,再提婚事便顺水推舟理所应当了……
因此我端药进去的时候,脚步比往常更为轻盈,又因为想要同他谈些私密事,事关婚途,生怕给童伯听到了笑话我,因此顺手又把门给闩上。服侍着他喝了药以后,巴巴趴在他身边,只盼着他有话对我说。
爹爹好笑的在我额头一指:“你这猴儿整天在外面瞎窜,倒是难得能够这么安静在爹爹身边守着。难道非要我多病几次,你才能乖乖守着我?”
我拿脑袋在他的肚子上顶了顶,感觉柔软的不可思议,他将我的头推到一边去:“都多大了还玩这个?”这是小时候我常常与爹爹玩的游戏,将脑袋顶在他肚子上使劲顶,爹爹总是哈哈大乐,今日忙乱,正好未曾束冠,极是方便玩这游戏。
我见爹爹情绪有好,于是状似随意的问道:“方才可是晏伯伯与晏平来过了?”
爹爹面上笑意还未褪却了,已经僵住了。但他这次并未朝我发怒,只是缓缓摸着我的脑袋叹息:“你这个痴孩子,我怎么能生出这么痴的孩子呢?又痴又倔,简直跟我一模一样!往后,晏家的小子你也别想了,也别见了,就当……这世上没有这小子吧!”
我一急,叫了起来:“这怎么能行呢?晏平昨晚还说,晏伯伯想与你重修旧好,让我好生想想送什么礼呢!只要你们重修旧好了,我与他……我与他……”
爹爹呆在了那里,忽哧忽哧的喘着气:“昨晚……你没在房里乖乖呆着,与晏家小子在一起?”
既然已经讲开了,再抵赖也无用,我点点头,脚下已有开溜的打算。
“他对你……他有否对你做了什么?”
爹爹的声音沉沉压了过来,带着血气一般。
我吓得哆嗦,一不小心讲了实话:“他……他亲了我……他……我以后可以嫁他……”
爹爹眼睛睁得老大,额头青筋暴起,指着我忽哧忽哧的喘气,我吓的哆嗦,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听得他暴喝一声:“你这混小子,不挨一棍子是不是不会清醒?” 也不知从哪摸起了一根棍子,高高举了起来,我正瑟瑟抱着脑袋,做好了挨打的打算,却听得“噗”的一声,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紧跟着头上脸上便被喷了许多血,惊恐的抬头去瞧,棒子当啷一声,重重的砸在了青砖地上,爹爹下巴胡须前襟之上全是血……
他面色灰败,我吓得魂飞魄散,肝胆欲碎,扑上前去连连讨饶:“爹爹爹爹,你别生气,我不嫁晏平了,这辈子也不嫁他,以后我与他就是陌路人……一辈子的陌路人……”
爹爹吃力的闭了闭眼睛,又抬起手,摸了摸我的头,难得慈爱:“好孩子,你怎么就不明白……晏毓居心叵测,处心积虑想要这大陈天下。就算……你作了女儿身,不过是一辈子被囚禁在后宫,爹爹好强了一辈子,怎么能够容许……自己的女儿一生老死宫中,只盼望着他儿子的偶尔临幸?爹爹让你学文治武功……难道就是为了讨好一个男人?”
我摇摇头,含泪回答:“爹爹是要女儿立身乱世,不惊不变,不受欺凌,不屈居人下……”
他含笑点头,只拿手去拭我面上血迹:“好孩子,总算明白爹爹的苦心……”话未说完,人便朝后跌去。
我伸手去拉,只觉他身躯沉重,扑上前去,惊叫道:“爹爹爹爹……”
……他已闭上了双眼,气息俱无……
我伸手去抹他下巴上的血迹,越抹越多,眼前泪雾迷濛,有泪大颗大颗滴在他的下巴上,脸上,胡子上……那血迹始终擦不完……
门外有人使劲拍了拍门,我紧搂着爹爹,感觉他一点点凉下去的体温,心中是说不出的凄惶无助,这个人虽然总是对我不假辞色,对我棍棒加身,但是我却从不觉得自己的天空如现在这般,生生坍塌了下来,压得我连呼吸也痛到无力……
轰然一声,门被从外面推开了,门闩断裂,砸了过来,听着背后风声,我漠然而坐,背上重重被砸了一下,紧接着听到童伯的惊呼声:“小郎……老爷……”
有人从我怀中来抢爹爹,我紧紧抱着他,死也不肯撒手……这是我在世间唯一的依仗……我怎能……怎么将他气成这样?
童伯使劲摇了摇我:“小郎,老爷已经过世……让童伯替老爷收拾一下吧?总不能让老爷浑身是血的入殓吧?”
我茫然低下头去,看看怀中紧闭着眼的爹爹,他从来对我吹胡子瞪眼睛,明明在外十分温雅的一个人,回家怎么那么暴戾?
我一下一下摸着他的脸,低低的笑:“爹爹,这下你再不吼我了罢?你要是再不肯醒来,我立时前去找晏平,告诉他我是女儿身,我要嫁给他……你起不起来……你起不起来?”
他大概不太相信我会如此大逆不道,一动也不动。我猛然将他推给童伯,“爹爹,我可真去找晏平了……”转身一头扎进了雨幕……
泼天大雨倾盆而下,耳边听得童伯跟安清的惊叫声:“小郎……”眨眼这一切就被雨幕阻隔……
我到达晏府门口之时,晏府门口两盏八角琉璃灯正散发出淡淡的光晕,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与我身处的这世界已相距极远。但我从来执意盲目,从极小的时候,便伸出手去,要死命的抓紧了他的手……总是一次次被他挣开……
心里糊里糊涂在盘算着,我是该毫无顾忌的抓紧他的手,将爹爹气得爬起来拿着大棒子追着打我呢,还是现在上前去跟他断绝关系,自此老死不相往来……
大概是老天早已不动声色的摆好了这一局,我正站在大雨地里踟蹰,远远行来一对男女,合撑着一把伞,即使隔得这样远,我想我也已经看清楚了伞下男子清俊的眉眼……他的一臂正挽着身畔女子的细腰,虽大雨之势不减,但他二人依然行走翩然,纵然二人下裳皆被雨淋湿,但那份甜蜜之情不曾被冲散……
那二人到得我身畔,我听到秦玉筝娇声嗔道:“晏郎……”我立时恨不得自己已已经此死去……从不曾来过这里,从不曾认识这个人……
那把伞在我面前停了下来,伞下的男子眉目清俊,宛如旧时模样,可是瞧在我眼中却是那样的遥远陌生……爹爹从前曾笑着对我半开玩笑说:“政治斗争中,必要的时候,美男计也是计,小子你别不当心……”
我心中有什么东西碎掉,片片掉落,以至于只能强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好巧……我出来……”
我出来干吗?
四顾踟蹰,无处可去……
秦玉筝冷冷哼一声,已先叱道:“安小郎,你也太无赖了些!大陈谁都知道,晏郎并非断袖,你这般恋他如狂,非要毁了他的名声,才开心吗?你以为人人都同你一般没皮没脸吗……”
我茫然的去瞧她那一开一合的樱唇,唇形姣美,带着难言的诱人色彩,可是吐出来的话却偏偏恶毒无比。
她身边的少年俊目微仰,不过隔了半夜一日的功夫,从前如画眉目就陌生如斯。他一臂仍牢牢揽着秦玉筝的细腰,显然打定了主意要袖手旁观……
“……你真是得了你爹爹那没皮没脸的真传……”
我瞳孔猛缩,心头一口暴戾之气猛窜了上来,想也没想,狠狠挥出一掌,只听得一声惨叫,秦玉筝的脸上已添了五个肿起来的指印。她大哭着转头寻找援兵:“晏郎,这厮居然敢打我……你要帮我教训他……”
伞下的男子默默将伞交了给少女,自己上前两步来,眉眼立时被雨水打湿,显出一种山水墨色一般的雅致来。他上前两步,薄唇轻启,低低吐出几个字,却宛如在我心上扎下一排深深的尖刺来,疼痛到了极致,人反倒显出一种钝意来。
他说:“安逸,你爹如今已不能下床,就算拿着个虎符一时半会也不能出府理事。你以后也不必来找我了,大家同朝为官,给彼此留点颜面罢?”
我吃力的想要消化这几个字,只觉心头茫然,东湖小舟之上那样甜蜜的心境仿佛只是一个虚幻梦,眼前泼天大雨浇下来,现实冷且寒,无处可躲。
他见我一动不动,如画眉目微蹙,侧头想上一想,温润的眼神里渐渐漾开了些笑意:“你死赖在这里不走,是不是想要还那一巴掌?”说着挥手,重重一掌击在了我胸前……
我喉中一股血腥之气,猛然喷了出来,一下就染红了他的长衫。
他面上一股愕然之色,不知道是惊异于我的迟钝还是惊异于我的不曾避让。多少年流水岁月而过,面前挺拔骄傲的少年,曾是瘦弱的幼童,小时候常常被我追着屁股喊着:“媳妇儿……”
也不知是我入了魔还是中了蛊,恨不得能将心掏了出来给他。如今这段孽缘总算也到了尽头。我勉强一笑,头顶大雨飘泼,就算是泪雨如瀑,此刻也瞧不出半分狼狈,半分失态。
“媳妇儿……”
始终觉得这称呼好……时光仿佛一下便回到了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