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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山的言谈举止,与青衫宫的严谨作风格格不入。也许正因为此,他的存在反是给青衫宫添了几分鲜活。
“你从哪儿打听来的?”苏净哭笑不得。
“这还用打听吗?苏绝一收到消息,立马就告诉我了!”苏小山说着,又凑近,“哎,苏堂主,我从前在街头‘卖艺’的时候,听说流云庄的穆三小姐好像对宫主有点意思?”
“……”
“我还听说,宫主这几年推了好些亲事,就是为了等穆三小姐?”
“……你想说什么?”
苏小山眯眼一笑,摩拳擦掌,“嘿,苏堂主,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看着苏小山贼眉鼠眼的笑容,苏净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翌日晨光乍现,青竹斋外的小径沾了一夜的雨水,泥泞又清新。
唐绯杵着木杖,推开篱笆门。
“师傅,木头,我走了——”
江展羿端着一簸箕草药直起身,“路上小心。”
“知道了,天黑前我一定赶回来。”
每个月末,唐绯都要去西塘村为人看病。她虽有眼疾,好在武功不错,单独行动没有大碍。饶是如此,江展羿仍是担心,直到唐绯走远了,他还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背影。
医老怪见状,吊儿郎当地走过来:“臭小子,还不去芍药!”
江展羿连忙答应,将簸箕放在木架上,仍是忍不住往小径看去。
医老怪“呔”了一声。
“瞧你没出息的那样儿,放心吧,这臭丫头功夫好着呢!”
话虽如此说,到了晚膳时分,唐绯依旧没有赶回来。黄昏落起太阳雨,雨水渐大,噼里啪啦地打在屋檐。
江展羿收了草药,见日薄西山霞色如火烧,不由更加担心。
“华叔,天都快黑了,怎么江姑娘还不回来?”
医老怪将针囊在桌上摊开,朝他招了招手,“臭丫头忙不过来,就在西塘村歇一夜嘛。你过来,我给你施针。”
雨水不见停。江展羿也不晓得自己何时变得如此多管闲事,想起唐绯保证过天黑前归来,他不再迟疑,推开木扉便道:“华叔,我去西塘村接她。”
医老怪还来不及答话,江展羿早已快步迈入雨帘中。
“嘿,这臭小子对臭丫头,有点意思……”
西塘村,村长冯家
此时天色已近全黑,雨水刚止,唐绯沉思半刻,今晚怕是回不去了。
冯天游还在念叨:“江大夫,不是我说你。刚才眼见着要下雨,你却非要走。这下可好,崴着脚了吧。”
“只好在冯伯家打扰一夜了。”唐绯弯下腰,揉了下肿起的脚踝,咝地抽了口凉气。
冯天游立马跟儿子冯舟使了个眼色,“还愣着干嘛?快给江大夫烧盆热水来!”
冯舟把水端来,目光在唐绯的白如皓雪的足上一扫,脸便红透了。
“江、江大夫,热水打好了。”
“冯公子,我上回放在这里的药草还有吗?”
“有的。”冯舟站起身,头埋得很低,“我这就去拿。”
一筐药草拿过来,冯舟又慌忙去找了药盅和小杵子。唐绯道:“冯公子,你帮我挑几样药材出来好吗?”
冯舟本不识草药,可又不想被唐绯看低了,便硬着头皮道:“江大夫你说,我、我尽量……”
唐绯把药用到的草药念了一遍,冯舟在心里记下,可面对那一筐草药,却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冯天游在一旁看着儿子的窘迫样,不由窃笑出声。
他到底是冯舟的爹,儿子心里头想什么,他是清楚得很。
屋内半晌没了动静,唐绯也觉出不对劲,“冯公子,你若不认得那些草药,可以拿来给我闻一闻。”
“哎,好,我这就……”
“江绯——”
就在此刻,屋门忽然被人推开,有一个浑身湿透的人闯了进来。
自从去年试药伤了眼耳,唐绯的耳疾虽好了不少,但一直不太能辨认人的声音。
但是,又有谁会冒着大雨,赶来西塘村找她呢?心中念头忽动,唐绯迟疑道:“木头?”
江展羿看向唐绯红肿的脚踝,抬袖揩了把脸上的水,大步走过去:“崴到脚了?”
冯天游诧异的目光落在江展羿身上,看了自家儿子一眼,问道:“这位是——”
“冯伯,他是木头,是来找我师傅看病的。”唐绯说着,又为江展羿作了介绍。
江展羿点头招呼:“冯伯,冯公子。”
冯天游听了唐绯的话,心道这木头看上去也二十出头了,说不定早已娶妻生子。想到这里,他放下心来,对冯舟道:“还不把药筐给这位木……木公子。”又说,“木公子,就劳烦你为江大夫看看了。”
这三年来,江展羿先后在桃花坞和青竹斋,无不是在跟草药打交道,也算得上是半个大夫。听了这话,他立刻从药筐里挑出几味药草,用杵子捣成泥,涂抹在唐绯的脚踝。
冯舟在一旁看着,心里老大不是滋味,竟开始懊恼起自己不会医术。
江展羿又用木板将唐绯的脚踝固定,“你脚伤不重,歇两天就好。”
唐阿绯老大不开心,抱怨道:“就是啊,我的脚伤又不重,本来是可以走路的,给你这么一弄,我连路都……”
“木公子。”唐绯的话没说完,冯天游便掀帘子进屋。他手里捧着一身干爽的布衣,“木公子快把这身湿衣裳换了吧,省得受了湿气。”
唐绯一听这话,猜出木头是冒雨赶来找自己的,顷刻便没声儿了。
江展羿道一声“多谢”,接过布衣当即换了。他身材高大挺拔,什么衣裳上了他的身,都能衬出玉树临风的潇洒。
天已尽黑,冯天游又留江展羿和唐绯过夜。江展羿道:“多谢冯伯,只是江姑娘伤了腿,需好生歇息两日。我们留在这里,给你添麻烦不说,难免也会不方便。”
言罢,他自然而然地走到唐绯面前,蹲□。
“你上来,我背你走。”
那你上来,我背你走。
一句话,如同隔了前世今生落入耳中。唐绯霎时呆住。
身后没了动静,江展羿不由回头,“怎么了?”
“没,没什么。”唐阿绯犹疑半晌,摸索着爬到江展羿的背上。
宽厚的肩膀,有力的腰身,就像从前那个人一样,一步一步走得稳便。
然而此刻的唐绯,心中却颠簸不断。
这三年来,她不是没有悔过。每每想起猴子最后一次背自己,他冰冷僵硬的身子,蹒跚而跌撞的步伐,唐绯便觉心都被挖空了。
很多时候,人就是这样——当那个人在身边时,年少不谙世事的我们总是容易恃宠生娇。等到有一天,他突然走了,才醒觉原来当初的每一次骄纵,都是记忆的一道伤。
雨后的夜空是深深的蓝。星辰璀璨而明亮,月色照小径,树影轻晃。
江展羿缓步走着,忽觉有温湿的水滴落到脖颈间,不知是残留在发梢的雨水,还是唐绯的泪。
“怎么了?”他轻声问道。
唐绯摇了摇头。
“木头,谢谢你。我从前……最怕被人抛下了。”
“……怎么又崴到脚?”
“东西丢了,是我一直带在身边的东西。我只好来来回回地找,所以就……”
江展羿顿住脚步,犹豫片刻,将唐绯放下。
“木头?”
小径两旁是花树。叶稍中有一簇簇黄白交错碎花粒子。夜间一捧清香。
江展羿从怀里摸出日前拾到的榴花链子,牵过唐绯的手,静静地将链子戴在她的腕上。
唐绯一定不知道此刻的景色有多美。
月华倾泻,夜色中,碎花粒子纷飞如雨。那个被她深深藏在心底的人,就站在她的眼前,如续缘一般重新为她戴上这条榴花链子。
“链扣坏了,我昨晚才修好。”江展羿道,然后他重新背起唐绯,一步步朝夜色浓处走去,“很珍贵的东西,以后别再弄丢了……”
第37章
自上次一别,穆情已三年未至蜀地。
四月末,芳菲尽,唯村外墙头开了几朵葫芦花。绕过这个村,便是入蜀地了。
穆情这次来蜀地,为的是秋后的武林英雄会。日前,她的兄长穆惟听说长江水涨,江南一带恐有夏汛,便将邀请南武林门派的任务交给了她。
逾春入夏,满目苍翠之景。穆情走到村外,只见一弯曲水,两岸青山,山下的古木旁,有一青山人负手而立,翩然之姿似要与这山水融为一体。
“三小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穆情笑了笑,眼中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她走近几步:“苏公子,近来可好?”
苏简有些意外。一别三年,还以为她一直介怀当年之事,会生分地唤自己一声“苏宫主”,未料竟是他想多了。
“三小姐来蜀地,怎么也不派人提前知会一声?”
“日前听说长江水涨,我兄长脱不开身,才临时起意让我前来。走得匆忙,未来得及派人告知苏公子。”
如今的青衫宫,已是西蜀之地首屈一指的门派。流云庄的人过来,自当在青衫宫下榻。
苏简将马寄放在附近地清闲镇,走过去需大半个时辰。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谈,忽听山上传来一阵暴喝——
“来者何人?!留下买路钱!!”
苏简与穆情俱是一愣,只见十余人从山头跑下来。他们迅速形成何为之势,拦住苏穆二人的去路。
这十余人都是山贼装扮,为首一人生得五大三粗,手握砍刀。他一把将刀插在树下,抖颤地喝道:“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从此、此处过,留下买路钱!”
苏简觉得好笑。眼前这人眼神惶恐,连带着说话都打结,不知是什么来头。
“这位,呃,这位公子?”苏简犹疑了一下,往前迈了一步,“不知……”
他话未说完,那山贼头子即刻拔刀连退三步,“你,你干嘛?”
“我只是想问……”
“别问,什么都别问!”山贼道,又惊慌解释,“你要实在没银子,我们就欺负你身后这位姑娘,你小子识相的话就让开,如果想英雄救美,就挡、挡在她面前!”
苏简闻言,回头看向穆情。
穆情的唇角也挂着笑,显然是瞧出了端倪。
苏简道:“他们是来找你的,你一个人可以对付吗?”
“苏公子放心。”
于是苏简退到一边,谦和地对山贼头子说:“公子请。”
一窝山贼顷刻傻了眼,其中一人悄声对那头目说:“老大,你说这苏宫主怎么不抓住这机会英雄救美啊?”
“我怎么知道?”山贼头子看苏简一眼,小声回说,“这下怎么跟小山交代?”
“老大莫慌,我看这苏宫主……”
两人一言一语地商量着对策,自以为无人听见。
过了一会儿,那山贼头子似想出一计,又怯怯地恐吓苏简。
“这位小哥,你可想好了,你若不帮你身后这位姑娘,我们非但劫财,且、且还要劫她的……”
“宫主——”
这时候,山道尽头忽有两人大妈扬鞭而来。
走近了,苏净一脸尴尬地翻身下马,“宫主,穆三小姐,见笑了。”说着,又跟身后的苏小山使了个眼色,“还不上前来赔罪!”
“宫主,我……”苏小山挠挠头,“这些山贼,其实是我从前在街头要饭的兄弟伙儿……”
苏小山原想让他的兄弟伙扮作山贼,给苏简制造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谁想苏净却说,这种不入流的伎俩,莫说苏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