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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生出半分僭越之心。
“这……未免太过失礼,末将还是等等,待副统领梳洗完毕,往外厅见吧。”叶洲心中隐隐觉得大不妥,连忙推拒。
“哎呀呀,叶校尉,你几天不见,又升了官,架子越发大了呢!是你半夜跑来,把小姐闹醒了,这会儿还挑三拣四的?”莫说是个校尉,就是身份再高十倍,真的封了侯拜了将,出了这个家门任你八抬大轿呢!可在连家,毕竟还是家仆,永远都是家仆——流苏和他说话,从不客气。
叶木头不愧是叶木头,被流苏一顿敲打,一张并不出挑却也堪称端正的国字脸立时泛红。还在搜肠刮肚寻找理由,流苏已不耐烦起来,挑眉道:“你别好歹不吃啊,叶校尉!分明是你的不是,连个大活人都看不好,把亲生兄弟弄丢了反而半夜来烦小姐,传出去让人笑话死。你瞧瞧这天,这冷的像是中了邪,小姐千金之躯,能任你调遣折腾来折腾去吗?你到底去不去?要不然你等天明,等营里升帐点卯时求见算了!”
叶洲见流苏发了作,又听她提起胞弟,心神一凛,再也顾不得失仪不失仪了,连忙赔礼道:“是末将考虑不周,何姑娘,便请引末将进去,莫叫副统领久候。”
——的确是他的错,叶曦此刻不知生死,他还在扭捏些什么?
夜凉如水,何流苏提一盏颤巍巍昏黄小灯当先领路,叶洲亦步亦趋随着,眼睛直勾勾盯紧自己一步步向前踏出的靴尖,半丝也不敢望向两边去。驸马府占地极广,从二门外逶迤向连怀箴独居的院落,实在有长长、长长的一段路。不愧是以白莲为记认的世家,府内四处都是荷塘,正是花盛时节,满园沁脾幽香。
叶洲实在是个再端方不过的人,但此时、此景、此香,无不让他心猿意马。不知怎的,往日里连怀箴眼波朗朗、笑意盈盈的样子忽然自脑海中浮现,却又生出了往日从未有过的别样风华。他连忙克制心神,将那些旖旎杂念统统驱散。他强迫自己去想叶曦,强迫自己回忆连氏家法对待叛逆的雷霆手段;双唇不住翕动,无声复述“莲生叶生,花叶不离”的族语……可怕的预感在怀中疯狂翻涌,荷香果然不翼而飞,舌底满是腥涩血气。
叶曦是他的嫡亲兄弟,是父母的幼子。大约自小耽于宠溺的缘故,性子特别顽劣,天赋不低武艺也不差,却整日胡混不思进取。可最近半年间,叶曦忽然对莲花军上下一应事务大感兴趣,他起初只当弟弟终于改邪归正,还替他欢喜,但后来就渐渐觉得不妙了。叶曦总是似无意、似有心问及一些建制管理之类的核心内要,甚至还以闲谈为名,从母亲那边探问主家连氏的种种隐秘。这一两个月里更是变本加厉,时常夜不归家,好几次还喝得大醉。有一天叶洲晚间巡营回来,惊见兄弟醉倒在家门外,正佝偻着身子呕吐不停。他心中又气又恼,深恨叶曦不争气,却终究是骨肉亲情,无奈只得一边训斥,一边硬扯着他回屋里去。
可谁知,叶曦实在是醉得狠了,眯着惺忪醉眼挣扎抗拒,到头来竟对他说出一番惊心动魄的话来。
“……你不就仗着你是长子,爹娘都偏心你?”弟弟口中喷出一股酸腐酒气,不住打着酒嗝,“呃……等老子成事的那一天,什么……呃……校尉不校尉的,老子才不稀罕!叫那……呃……那……那连怀箴脱光了,嫩生生的白身子伺……呃……伺候……”
他真的是昏到了极点,满口胡言乱语。叶洲不过听懂了三四分,已给吓得凝气屏息,半晌理不清头绪。叶曦不住直呼下一代宗主的尊名,说那些……说那些龌龊粗俗犯上作乱的混账话,他似乎并不只是单纯发牢骚,真的像有什么企图谋划,可无论自己怎样追问,却始终闪烁其词,关键之处绝口不提。
那一晚,叶洲发了狠,径直将叶曦倒拎到井台边,大桶新汲上来的冰水兜头便浇了下去。喧闹声终于惊醒了爹娘,哭的哭喊的喊,家中顿时混乱不堪。人多嘴杂,实在不好问及隐秘之事,本想待他酒醒好好找个机会弄清楚,可谁知叶曦竟因此受了凉大病一场,母亲眼泪汪汪天天守在榻边,寸步不离。叶洲深悔自己过于冲动,也隐隐觉得有对不住弟弟的地方,再加上这事实在干系重大,不得不谨之慎之,如此一拖再拖,便拖到了此时。
今夜,本轮不到他巡营,可偏偏另一位何校尉突然告了假,黄昏后他才整束出门。那时候叶曦明明好端端躺在自己屋里,吃着娘炖的补品;他进去时还叫骨节酸痛,蒙着头装睡。可叶洲才巡了一半,还未到子夜,便有个小厮急急跑来说,看到有人用抓钩翻进了驸马府的后墙,那身影似乎像他兄弟!
他当即五雷轰顶、魂飞魄散,驸马府是什么地方?里头不知多少精锐护卫,多少机关消息!叶曦是真的疯魔了不成?他飞一般向家里赶,一脚踹开门,但见被窝里鼓鼓的,掀开看却是堆枕头衣服。爹娘早已安歇,此时醒来各个目瞪口呆,连声问大儿子你兄弟哪里去了?叶洲怎么敢对他们讲实话?即使能讲,他也不知该从何讲起。但觉浑身的血就像是整个儿换过了一遭,皮肤下淌着流动的冰渣!
***
……提着灯当先而行的流苏猛地驻足,倒把沉浸在自己心事中的叶洲骇了一跳。他脱口便问所为何事,却见流苏身子微侧,姗姗让出道来,向远处恭敬行礼,迟疑道:“小姐,您怎么出来了?”
怎么不是连怀箴?静夜里一身似雪白衣飘飘欲仙,脚步轻得不可思议。在叶洲的印象中,副统领向来都是一副男装打扮,虽明知她是女儿身,可看上去完全是个潇洒少年。但今夜不一样,没有甲胄,没有兜鍪,衫子很薄,甚至被风吹开了一角,越发显得说不出的纤丽秀致,姿仪脱俗;如扶风细柳,如水面上袅袅盛放、素极艳尽的绝色莲花。
他还在怔,连怀箴却已奔至近前,起初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他这个人,脚下丝毫不见放缓。——几乎都要与他擦肩而过了,他几乎都在犹豫要不要出声呼唤,那销魂丽影骤然停顿,一张脸极缓极缓地转过来,但见清光凛凛,两眼如电。
“叶……校尉?”连怀箴朱唇轻启,悠悠开了口。
叶洲如梦方醒,连忙倒身下拜,头垂得低低的。却又冷不防夜风凌乱,吹得素白鲛绡恣意飞扬,裙底一双金丝绣履惊鸿一瞥,履中踩着的玉白双足竟像是……竟像是□着的!叶洲只觉气血上涌胸口狂跳,几难自抑,好半天才吐出“副统领”三个字,却再也接不下去。
连怀箴冷哼一声,全无征兆伸出手去,一把揪住叶洲的衣襟,将他从地上猛拽起来。叶校尉未及反应,凌厉掌风已近至耳边,他下意识出手去挡,却不防连怀箴在间不容发之际突然变招,击向他左颊的玉手倏忽出现在他右侧,那一掌终究是结结实实落在他脸上,将他打得身子一晃。
连怀箴想是恨极了,下手奇重。虽未用上内力,也令他耳中嗡的一响。刹那间叶洲脑海里转过千万个念头,越想越是背脊冰冷,汗重衣衫。
“盛莲将军”浑身颤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叶洲,我连氏何曾亏待你家?为什么……为什么!”
叶洲见此光景,心中雪亮,明白弟弟真的做出了什么不可饶恕之事。此刻万念俱灰,唯有不住叩首,悔恨万分。
“……你可知我姐姐是谁?她是圣天子聘定的皇后,是大齐之母,万乘之尊!你弟弟生了天大狗胆,竟敢……竟敢……竟敢玷辱于她,做下这抄家灭族的冤孽!你便是千刀万剐,又有何用?你们叶家便是满门屠戮一百次,又有何用!”
纵然叶洲已有准备,可毕竟没料到竟是这样的噩耗。瞬时如遭电击,木然跪在当地,连脸颊上的剧痛都无知无觉了。
作者有话要说:正常更新,继续努力!
【〇五】姐妹
一路上,叶洲始终恍惚,始终没有从震惊、以及震惊之后黑色的虚空里醒过来。靴子一步一步踩落,脚下踏踏实实的地面便随之一块一块化作流沙。那不久前还意气风发、前程似锦的自己,便在这一步一步之间,被重重夜雾锁紧,一寸一寸蚕食了去。
若连怀箴所说的一切并非虚妄,若叶曦真的鬼迷心窍癫狂至此,那么他……不,应当说整个叶家,除了以死谢罪以死雪耻之外,还会有什么别的结局?
他并不畏死,生于铁和血之中的叶家男儿从不畏死!他也曾想象过遥远的终点,想象自己戎马一生,最终倒在疆场之上。朔风里战鼓咚咚,马蹄下黄砂白骨,敌人山呼海啸般涌来,而自己手挽残刀死战到底,那样一种血染征袍穷途末路。
那是他的梦,是他甘之如饴的多年后某一天的尽头——但绝不是现在!绝不该在这样……不甘而耻辱的时候。
他便这般满腹愤懑,紧随着连怀箴来到长安暂居的偏院,紧随着她开了门进去。心中尚存万一指望,也许不过是误会,也许……也许还有后路可以挽回。对于连家传说中的大小姐,叶洲往日也曾偶有耳闻:这一位虽齿序较高,可惜是个病弱身子,自幼养在深闺,万万无法与俊绝超逸的妹妹相比。
正回忆那些流言蜚语,冷不妨内间帘子轻晃,大团昏黄烛晕凭空出现,照亮四周错杂黑影。一个娉婷身子默然肃立,面容因背着光,倒瞧不大清楚,只背脊挺直,颈子高高昂起。
刹那间叶洲便明白传言全都错了,毕竟是姐妹至亲,血是骗不了人的,仅凭这身姿,已十足十像是方才荷塘边风华绝世的盛莲将军。
当先他半步的连怀箴忽然顿了顿,袍袖隐隐颤抖,还一会儿才恢复如常。流苏连忙带着三两个小丫鬟四处点灯燃烛,绣房中次第亮起来。长安的脸渐渐自暗处浮现,姐妹二人原来只有轮廓依稀相仿,怀箴艳光四射锋芒毕露,如一柄出鞘名剑;而长安无疑则钝厚许多模糊许多,不过是块半成型的坯。
***
——她是真的想我死。
在四目相望的瞬间,长安已然明白。连怀箴似乎很是惊讶,或者不如说,成功的装作了很是惊讶;她面对长安满腔的愤怒和质问,没有避,没有让,只从眼底幽幽笑了一下。长安在那笑里,分明看到了自己衣不蔽体的倒影,也看到了丝丝杀气,尖锐而清晰。
这笑容已足够回答一切……原来如此。
聘定的皇后若是不明不白出了意外,连家自然难逃干系,陛下……那初登基两年渐渐显出不凡的陛下又岂能善罢甘休?说不定真的雷霆震怒,当真降下大罪,将连家几辈人的忠心赤胆统统弃之不顾——这一层连怀箴自然想得到,她没有那么笨。
可假若……并非发生意外,而是那钦点的人选自己贞洁有玷证据确凿,若真出了这闻所未闻又无可挽回的丑事,宫里第一个不会让它传开来成为天下笑柄。到头来恐怕只有假戏真做,李代桃僵,大婚那一天御辇照旧来迎,玉洁冰清的连家女儿照旧飞上枝头变凤凰去——只要所有人保持默契,全当这个“插曲”不曾发生便万事大吉。本就默默无闻的连家庶出长女,突发急病默默无闻的死,有谁会关心呢?
不愧是杀伐决断的盛莲将军,一夕之间想出如许妙计,好凌厉的手段!好狠辣的心!
“……姐姐,”怀箴叹息,就连那叹息也似带着刃的,光闪闪,“你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长安一动不动,始终立在内室门外,用身子挡住半边门帘。听了这话,冷冷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