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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蜡黄的脸,好看几分,可芝慧就是觉着,身旁的男人,比女皇宫里得宠的任何一位,都要出色。
“你少说点话,我给你换被子……今儿个,身子好些了吗?”说着,芝慧也没放开他的手,只是用另外一只单手去拉开男人身上的被子,再看男人的下身绑着绷带,此时正散发着一股股刺鼻的药味。
“好多了,你别那么费心。”像是感觉到身上的被子被人拉开,男人马上慌了手脚,也松开了芝慧的手,想要要回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芝慧低下眼眸,不经意露出一丝心痛,却仍是笑着,边给他盖上新被子,边说道:“这被子是鸟的绒毛做的,很暖的,我送了一条给孟公子,你们今年就能过个好冬了。”
“那……蕙呢?”男人摸着被子,感觉到不一样的触感,却不忘面前的人儿。
“我?我什么没有啊……”芝慧轻笑,坐到了男人身旁,为他把松乱的头发别回到发钗上去。
“也是啊……蕙……不一样呢……”男人又靠向芝慧,苦笑着说道,却再没去牵芝慧的手。
“有什么不一样的,不就是好点的奴才,弄不好,下次就不能来见你了。”
“不……不会的,蕙,你是殿前宫娥,宫里最大的宫娥不是吗?不会有事的,你会来看我的,不论日后多久,咳咳……直到,直到你忘记我……”本是一句逗他开心的玩笑话,可男人却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双手又开始乱抓,惶恐的样子,让芝慧更加难受了。
“是,是,我可没那么容易就死了,呵呵,我怎么说也是陛下身边的人……只是今日来过,将要有一段时间,不能来了……”想起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芝慧叹气道。
男人抬头摸向了芝慧的脸,担忧道:“怎么了?最近出什么事儿了吗?”
芝慧这才抱住身边的男人说道:“大皇子殁了,陛下情绪很不稳定,身边不能没人,而且她最近也没宠幸什么人,我也没机会溜出来看你,委屈你了……”
男人搂住芝慧的腰,摇头笑道:“什么委屈,若不是你,我怕是早死了,也就是你不嫌弃我,还把我藏起来,也不怕牵连到你,毕竟,那是陛下的命令。”
“是你自己命硬,不然,我也没机会可以救你,不过……恐怕,我们要这样,躲躲藏藏一辈子了,要不,等你好些了,我送你出宫吧。”芝慧想起自己的身份,即便舍不得,却仍是问道。
“不……若是你不要我了,不如,就让我死吧。”男人滴出一滴琥珀色的眼泪,面如土色道。
“福儿,你应该知道,我为何给你新名叫福儿,我想让你平平安安的,我想让你找个好女人,照顾你一辈子,而不是和我……一个宫娥,没有未来的……”芝慧从进宫那日起,就已经没有选择的放弃了自己身为女人的权利,她不能娶夫,不能爱人,她只能将一切献给陛下,直到她化为泥土,如今,她已是大错了。
“我这样……还能够嫁人吗?”福儿琥珀色的眼泪又溢了出来,滴在那新拿来的软被上,男人指着自己的下身,惨然的笑道。
“能不能,也不是她说的算的。”只是,这次接话的,却不是芝慧,而是另一个女人,一个此时不应该出现在这间屋里的女人。
“是你……”芝慧一下抱紧了怀中的福儿,警惕的看向面前这个在大冬天里摇着折扇,双眼放光的女人。
“正是我,怎么了?很突然?很吃惊?小心点,别把你的小情人勒死了。”风泱半眯着眼睛,笑着继续摇扇,却还不忘看向芝慧怀中,那个明显受了惊吓的小人儿。
“你在这里,莫非……莫非,是太女大人她……”芝慧的眼珠瞪大了。
“恐怕,此事和太女无关,是我想来见见你……以及,你所想要藏起来的人……”
第六十七章
门外飘雪,三人一行,油伞遮头,两人在前,一人跟后,又是踏出一串印记,可明显的,后面那人的脚步,要显得沉重的多。
“你是说,他就是那日我伤重病危时,因为情急失言,而被陛下一怒下令处死的药奴?”綪染走在前面,无意识的伸手,去接空中旋转而下的雪花,而风泱则站在她身旁,为她撑着油伞。
“殿从大人,不是应该早就知道了嘛……”芝慧没有打伞,任由白雪沾湿外衫,低着头,却带着不驯的笑。
“你……倒是很镇定嘛?你不怕被陛下知道?”綪染回首,脸色到与这满地的白雪颜色相近。
“既然殿从今日前来,却不是陛下授意,也不是带人前来,那么定是还未打算上告陛下,那奴婢又有何可惧?何况再怎么说,通风报信比起握有奴婢的把柄来看,更有用处不是吗?”芝慧狡黠一笑,与綪染对视道。
“呵呵,不愧是殿前宫娥,陛下当年没选错人。”綪染忽然赞许的点点头,回道。
“那么,大人是有事找奴婢?”芝慧明知故问道。
綪染转过头,停了一会儿,并未回答,却继续往前走着,直到看到园中一处荒废的凉亭才道:“你很清楚,我现在的情况,自然也明白,我今日的来意。”
芝慧微微哈了口气,眼望着白雾慢慢散去,又抖了抖袖子中有些冷硬的双手,随意道:“大人的事情,芝慧当日并不在场,只是在外偶有耳闻,但事实如此,奴婢不敢妄言,只知……当日大皇子突然暴毙之事,深感沉痛。”
“哦?”綪染嗤笑,搓着手踏入凉亭之内,又道:“今日之事,是我来了,可也带了一位,既然芝慧知道她是谁,那么想必也清楚,早已坐在东宫的那位,不日也将……”
芝慧喉咙一紧,脸色微变道:“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成,那位殿下也容不得这等小事?”
“噗……哈哈哈,你这宫娥有事也是蠢的,那位殿下的手段,想必这宫中无人不知吧,何况此次大皇子突然殁了,有些事情,纸也包不住火了……”綪染未言,风泱倒是合上伞,来到芝慧身旁,帮她拍了拍肩上的白雪,又低下头,不羁的笑道:“喂,你不会以为这宫中拥有把柄的人,还能自由吧。”
芝慧头皮阵阵的发麻,撇开头,内心翻江一般的折腾,她哪里能不清楚,这么些年深入宫中,眼睛看的,耳朵听的,有多少人只是为了一点小事,便行差踏错,成为各宫的棋子,又有多少人是真心想要参与到这一场有一场的明争暗斗,她能到今天,就是因为她洒脱,她够狠,够绝情,除了自己的命,便再没有什么值得她愿意保护的了,所以即便她弄脏手,即便她冷眼看着别人去死,她也不觉有罪,这……只是一个人,想要活命的本能,但是,事到如今,竟还是跳脱不出这被人利用的结果吗?
“你要想清楚,你那心肝宝贝若是留在太女身边……她是什么人?你不清楚?你还想让他受罪?你可是忘记了,那日陛下派了几个女人糟蹋他?他的声音又是为何会如此沙哑不堪?他的眼睛又为什么再也无法张开?陛下可是太女的亲娘啊,这母女总是相似的吧……”风泱又是打开一把扇子,在这寒风中,一点不觉冰凉,反而像是在煽风点火一般。
“够了!福儿的事情,我不想再提起。”芝慧忍不住全身的颤抖,只因她没有忘记,在那一夜,她因为实在放心不下那个被拖下去的男人,才在深夜里一个人打着女皇的名义,想去悄悄给他收尸,以缓解自己救不了他的内疚之情。
然而,当她踏入那阴暗的内宫刑房时,全身的血液就像凝固了一般,原本早已习惯女皇残暴的她,面对地上躺着的这具早已鲜血横流,下身毁烂的男体,身体居然开始出现了与当年刚刚服侍女皇那会儿时才会有的反应。恶心而又晕眩,差点控制不住,夺门而出……
莫名的痛楚与对于这黑暗宫殿的恨,也自然而然的,在那个时候,在她早已麻木的心中,滋生了出来……
“唔?他现在叫福儿啊,呵呵,不过还真看不出来,你也是个情种,喂喂,你是殿前宫娥,怎么会让他来做药奴的?情人这样的,应该藏起来才是。”风泱掩住嘴,恶作剧般的笑着,她好像就是喜欢,以此为乐。
“休得胡说,那日是我与他第一次相见……”
“哎呀呀,原是一见倾心啊。”风泱笑得更让芝慧火冒三丈。
綪染此时干咳一声,算是为芝慧小小解围,但又说道:“芝慧,虽然风泱说话轻佻,也有几分戏弄你的想法,但……太女之事,你比我们清楚,这最后的利害。”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芝慧想起那几乎断气,却死死拉住自己裙角的男人,心像被开水猛然一烫,只能无奈道。
“我知道我的事,你断然不可能帮的上忙,但……这宫里多一个朋友,总比少一个朋友强,你若不弃,便将你那男人送到锦竹宫吧。”綪染没有说出要求,仿佛就只是来通知一声,出于道义罢了。
“送入锦竹宫?”芝慧几不可闻的一笑,挑眉道:“那若是大人出了什么意外,可是要我那福儿陪葬?”
“若是我有什么,你男人定会安全送出皇宫,让你无后顾之忧,可好?”綪染无意间瞄向远处一男子,头发简单盘起,端着一个汤罐,似乎就要往福儿的那个房间走去。
“大人既然都能将福儿安全送出宫去,那么大人自然也会无恙,不是吗?”芝慧到是不太相信这个伶人的说辞,再怎样,福儿的安全是放在第一的,绝不能草率。
“我啊……”綪染背过身,向亭外踏出一步,轻微的叹了一声,幽幽道:“我有着不能离开这里的原因。”
一时间,时间仿佛静止一般,亭外的雪花越下越大,积雪越积越深,亭中的三人一阵的沉默……
“若是你不信她,那么信我吧……”最后打破僵局的,却是在一旁看似漠不关心的风泱,虽然仍是那副玩乐不真的模样,可那双细长的眼,到多了一些让人读不懂的东西。
“能不能请二位大人先回去,此事……容奴婢再想想。”芝慧行了个宫礼,没有当场作出决定,便转身出了凉亭。
“芝慧!”綪染看她已走得稍远,忙唤道。
“大人还有事?”芝慧停步,却未转身。
“那位照顾福儿公子的,可姓孟?”綪染说话间,也出了凉亭,风泱赶忙走到她身边,打开了油伞,替她挡住风雪。
“正是,怎么?大人识得他?”芝慧细想之后,觉得奇怪,两人应该并无交集才是。
“只是有故人认识罢了,若是芝慧想好了,那么也将那位孟公子一起送来吧,我不想……”綪染顿了顿,边说边往来时的路走去,“我不想,再多添亡魂,他虽是不愿,但也被你拉进来了。”
芝慧站在雪地里,没有回头,却清楚的听见那一前一后的脚步声,吱呀吱呀的慢慢踏远,直到完全的消失在偏殿的远处……
冬夜里总是让人难熬的,特别是一人孤枕,只能搂住心爱之人曾经穿过的外袍,幻想着曾经的恩爱,听着那突然迸发的火烛声,黯然垂泪,难以入眠。
“主人……染儿……”
“公子,你又再想小姐了?”屋内烛光更亮,芩儿端着烛台,叹着气,替主子心疼道。
“她好久没来信了。”允瑶抱着綪染的红衣,靠在床头,一头墨般的发丝垂在一旁,却犹若一副美人愁思图。
“公子啊,公子,可知,为何芩儿会舍了少爷之称,唤少爷公子?”芩儿再看不下去自己主子这般朝思暮想的模样,便放下烛台,走到床边,替主子盖好了被子,也从他怀里拿出了那条衣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