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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不知生命脆弱,也明白生离死别在这世间永久上演,不会止息。
到如今,她已无从分辨,生与死究竟何者更为艰难。
呼吸里是血和汗交织的气味,她抬起头,入目是张线条冷硬的脸庞——他应该是习惯沙场上的血腥杀戮所以早已对死亡无动于衷了吧?
一眼望去,漫天的乌云竟然开始消散,有点点星光透了下来,夜色深蓝。
三十五、梦呓
刚至营地,众将士就远远的涌了上来。谢钦一言不发的将她抱下马,往前才走了没几步,伟岸的身形便晃了一下,那瞬间他以剑支地撑住自己的身体,未晚心里一沉,连忙奔上前去,刚扶住他便发现自己双手湿漉漉的,火光下竟满是鲜血。她大惊失色,探向他腰际,才发现那里的衣料早已被血浸透,因为他身着黑衣,所以她方才根本没有察觉。
“扶他起来。”她吩咐左右,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微颤。
将士们将谢钦扶上床榻,未晚小心拉开他的衣服,一道长而深的恐怖刀伤顿时跃入眼帘,即使是早已行医多次的她不由浑身一震。
他是什么时候受的伤?救她的时候?这么重的伤他又是怎样一路忍过来的?她方才在马上还失控的紧抓他的腰,他为何一声都不吭的任由她胡来?
一时间,她眼中酸热,手悬在伤口上方,难以抑制地颤抖。
“魏大夫?”有人焦急地催她。
“怎么了?”谢钦盯住她低声问道,薄唇没有一丝血色,看得出他是在用所有的意志力支撑。
未晚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她是怎么了?脑子里静一片空白。
“你让开 ,”一道熟悉而低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宣扬将她拉至一旁,“让我来看吧。”
未晚仿佛局促不安的孩子,静静地退至一旁,看着宣扬处理谢钦的伤口。
她今晚表现得很糟糕,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该做什么——就像一个白痴一样。
忽然间,有想哭的冲动,七年以来,她很少如今夜这样脆弱。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能无意识的绞着手指,看着一盆盆清水送进来,一盆盆血水送出去。人影在她眼前晃动,黑的,白的,灰的……她却看不真切。
“去洗下手,很脏。”宣扬没有抬头,淡淡地吩咐,“知道该煎什么药吧?”
未晚一怔,连忙点头,匆匆地向外走。
谢钦额上满是汗珠,绿眸紧紧锁住她的背影,直至她离开。
宣扬的目光不露痕迹的扫过他的脸,手上动作微微停止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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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晚将熬好的药端至谢钦的寝帐,便看见宣扬正好从里面出来。他脸上有几缕倦色,但丝毫不减风雅。
“他没事了?”她问道,语气有些不自在。
“真是意外你会问我这个问题,”宣扬嘴角勾起一丝嘲弄的弧度,黑眸静静的瞅着她,“我手下什么时候死过人?”
未晚顿时语塞,知道自己失言——她是昏头了么,怎么会怀疑起他的医术?
“你刚才在哪里?”她叫住他前行的脚步。
他可知道,她一直在找他?
宣扬停步,却没有回头,只是低声叹息:“我看见你了。”
大火肆虐的昌平行营,一路到这里的营地,他始终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只是她全然没有看见他而已。
“什么?”未晚没有听清他的话语。
“没什么,你去照顾他吧,”宣扬淡然出生,“我需要休息。”
未晚站在原地怔忪的望着他的背影一会儿,才怅然若失地进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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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钦已经昏睡过去,向来冷酷的面容因为承受伤痛而有些倦意。
未晚将药放在桌上,一时间有些踌躇,不知该不该叫醒他。
刀镌般深刻的五官,轻抿的薄唇……闭上眼睛的他,看起来不那么具有侵略性。
自月夜猎狐的第一面起,她就不喜欢他那种目中无人的傲气和凌厉,仿佛一切在他的视线下都无从躲藏。
却总是和他牵扯最多。
视线落在那碗尚冒着热气的药汤上,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她不想他死。
如他所言,她是他的合作伙伴,既然彼此在同一条船上,她也不希望自己错失一个靠山。
想替他再诊一下脉,手指刚搭上他的手腕,却被他反手握住,抓得紧紧的,疼痛猝不及防,她几欲落泪。
然而他的手劲忽而松了下来,她抬眼, 却望进他深邃的眼潭里,那有些迷蒙的碧波里,竟缠绕着些许愁绪。
她一下愣住了,僵在原地——那是他吗?那痛楚而温柔的目光,怎会出现在一个向来冷酷无情的人眼里?
那一瞬,她几乎屏息,唯恐自己的呼吸打碎眼前奇特的幻景。
“澜儿……”他幽幽地轻叹,低柔的声音让人有种酸楚的心动,“为什么嫁给他?”
未晚不禁一颤——眼前的一切不是她的错觉,而是他神志不清的梦呓……或者说,是内心的渴望。。
澜儿……
原来,他心底的那个人,叫澜儿。
就是这个名字,占据着他心口唯一柔软的角落。
你有喜欢的人吗?她记得自己问他。
有,嫁人了。他说。
是还爱着的吧,所以在最脆弱的时候,将心底的渴望释放出来。
糟糕。
她很嫉妒啊……有没有人,也这样惦念着她?
“澜儿。”他又唤,碧眸里柔情的目光几乎融化她。
她反握住他的手,眼泪掉下来。
“我在。”她轻轻地回答。
他终于安静下来,放心地闭上眼,再度陷入沉睡中。
桌上的药凉了,需要重新煎一碗。
未晚站起身,却发现他握着她的手不放。
她怔怔的望着那张俊颜良久,重新坐了下来。
三十六 澜儿
浓云肆卷,大雪纷落。
他翻身下马,疾步冲上台阶。
大门刚拉开一道缝,就被他猛地推开,闯了进去。
“三少爷!”守门人看见他冷峻的面容,惊讶地呼喊。
“让开!”他暴躁地低吼,急匆匆地往前奔。
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刺眼的大红灯笼沿着长廊蜿蜒,在风中摇摆,仿佛怎么也看不到尽头。
家仆们挑着灯笼努力追赶他,呼唤他。
他蓦地站定,脸色阴沉地盯着窗格上张贴的“囍”字。
门被人轻轻拉开,那个他魂牵梦萦的女子一身艳裳款款而出,美若桃花绽放。
隔着飞扬的雪花,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澜儿,”日夜兼程地奔波,他的声音已经嘶哑得不像样,“为什么嫁给他?”
身上,是从军营而来尚未卸下的铁甲,此刻沉得让他喘不过气,冷得让他的心都快冻结。
她摇头,随着他逼近的脚步而急急后退。
“你怕我?”他愕然地停住脚步,苦笑地看着她眼里眨起的晶莹,“如果你要的是荣华富贵,我以后也能给你。”
只是,她等不及吧,她现在就想得到。
如云的发髻上,翡翠金步摇衬得她小脸洁白如玉——只是这样的美丽,再也不属于他。
视线落在她腕间,空空如也。
曾经,那里戴着他送的白玉手镯,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却是他一片真心。
“三弟。”一声呼唤自身后传来。
长廊转角,身披貂裘的锦袍男子缓步而来,姿态是一贯的从容贵气。
“为兄的婚礼少了你,还真有点遗憾,”男子一步步走上台阶,挽住新婚的妻子,居高临下地笑着,“你远道而来,应该好好休息才是。”
他抬起头望着眼前这对壁人,凝视良久,唇际缓缓扯起一丝冷嘲的笑意,夜色下的绿眸如幽深的湖水,叫人几乎不敢直视。
“新婚快乐,大哥大嫂。”他开口,淡然的语气里寒意逼人。
扔下这一句,他毫不留恋的转身。
雪势越来越大,将地上的脚印迅速掩盖。
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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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
他捂住胸口,想要忍下那种窒息的不适感。
睁开沉重的眼皮,第一感觉是腰际仿佛炙烤皮肉一样的灼痛感,然后面对的便是眼前一张安静的睡颜。
无法否认,韩未晚确实长得不错。在他所见过的女人之中,她算上品。
女人的美,以花形之,有清幽如兰,有艳若牡丹,而她似一株月下蔷薇,幽雅迷离,清冷艳俗,却浑身带刺——尤记得那夜大漠相逢,她持弓以对,白衣胜雪,发带飞扬,那瞬间他心中便有这样的感觉。
很奇怪,有种想要触碰她的冲动,然后才发现彼此手指相扣。
她的肤色细腻洁白,与他掌背的古铜色形成鲜明对比,而她纤细的手指纠缠着他的,看着叫人心怜。
这是怎么回事?
他微怔,蹙起眉头。
想收回手,却扰着了她。
未晚自臂弯间抬起头,双眸还有些迷蒙。
“醒了?”她的声音沙哑而性感,烛火下眉心的朱砂痣越发明艳。
他眸光一黯,大掌扣紧了她的,俯首吻住了她的唇。
这一吻来得太突然,未晚惊得几乎忘记立刻推开他,只瞧见他的眼眸如深绿的湖水,覆顶而来……他的舌如此炙热,狡猾地诱哄着,攻陷她毫无防备的领地。
她震惊地退后——他捉住她愤然扬起的手臂,抬眼盯着她:“又想打我一次,嗯?”
未晚望着他,胸口剧烈起伏,然后有力甩开他的钳制。
“承认吧,你并不排斥我。”他放肆地捏起她的下颚,执意对上她慌乱的眼。
“觉得寂寞,对不对?”他邪笑地微笑,“这么着急地找他,挂念他,很辛苦吧?”
未晚瞪着他。
他总是如此,自以为是地窥视别人的内心,然后肆无忌惮地揭露,不管别人为此会多难堪,多困窘。
他真的很恶劣,恶劣到她想不顾一切地反击他。
她忽然冷笑。
他眯起眼凝视她。
“我猜,你刚才一定做了个美梦,”她轻笑开口,话语中却带着刻薄的恶意,“你确定你吻的是我,不是你的‘澜儿’?”
他脸色骤变。
她却火上加油:“怎么,我说错话了?她不是‘你的’澜儿?”
“韩、未、晚——”他一字一句地念出她的名字,声音让人不寒而栗,“好——真有你的。”
是血肉之躯,就难免有弱点与痛处。凡人皆无例外。
某些时候他们是如此相似,都知道怎样毫不留情地攻击对手,就算是两败俱伤也在所不惜。
未晚望着他,心底觉得无奈而苦涩。
自顾尚不暇,她又何必与他计较?
“爱就爱,承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主动讲和,却换来他一记冷眼。
她选择无视:“如果能说放弃就放弃,又怎么算得上是特别珍惜的人?”
他一震,却随即讥讽:“你以后便会知道,人在世上必须学会放弃。”
她摇头,语气坚定:“我不会放弃,永远也不会,即便因此要付出许多代价,我也会坚持。”
该报的仇,该讨的债,她都会一笔一笔地算清楚。
“你拿什么坚持?”谢钦嗤笑,“像昨晚那魂不守舍命都不要的模样?不拖累别人就不错了!”
未晚脸颊发烫,自知理亏,只得嗫嚅道:“谢谢你救我。”
“应该我们都谢你才是。”帐帘掀起,容湛走了进来,微笑着接话。
三十七 理由
未晚面上一烫,微微退开身。
谢钦瞧见她与自己拉开距离的举动,嘴角勾出一丝淡讽的笑意。
“昌平行营失火并非因我们而起,而是起了内讧。亲王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