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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轨-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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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这位女士颠倒黑白的能力超凡脱俗,她与其做生意,还不如去搞传销,一定能发展出庞大的下线帝国来。
  范筱筱继续说:“可能在大家第一印象都是,哇,这个模特好漂亮,裙子也美,妆面也美,人更美,就觉得这是一个好作品,其实从专业角度考量,这件作品并不能算十分成功。十二号选手非常会讨巧,手法与技巧也十分圆滑,但是你的作品有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很空……我有话直说,你不要介意,这造型做出来让人看不出灵魂在哪里,雕琢的痕迹过重,没有那种天然天真的灵动感。”
  大众评审里,已经有人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了。
  江晓媛的作品漂亮吗?
  非常漂亮,因此范女士的前半段没说错。那么后半段按理应该也是没错的,反正谁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作品叫做“有灵魂”,这是个万金油一样的评价,连达芬奇的蒙娜丽莎也可以说“没灵魂”,那女胖子乍一看确实眼神灵动,其实挂在卢浮宫那么多年,也没听说什么时候从画框里爬出来跟游客侃大山嘛。
  大家按着这个思路一想,再一看,果然是十分“雕琢”,都看不出台上那模特原本的模样了,真的不如前一个贴了二斤假睫毛的那位看起来“天真率性”。
  范筱筱看着台上面无表情的江晓媛,志得意满地微笑了一下,看准时机,把自己准备好的最后一刀也徐徐拉出。
  她不慌不忙地说:“我不得不说,十二号选手的风格非常占便宜,因为大多数人在短时间内,只会凭着第一印象评价好与不好,其实请大家仔细回想一下,我们因为什么会觉得某一首歌好听,某一样东西好吃呢?”
  范筱筱停顿了一下,接着说:“熟悉——而且是还没有到腻歪的熟悉,生活中是不是这样?一首歌你以前听过一两遍,后来再次偶然听到,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歌,但能合上□的乐句,你就会觉得这首歌很顺耳、很好听,对不对?在我看来,十二号选手就是这样,我注意到她的风格中使用先锋的、创意性的元素非常少,在大家看来,就是‘刺眼’的东西非常少,大家一看,第一反应就是和谐、熟悉,所以才觉得她的作品最美,但如果搞艺术的人都这样挖空心思地讨好大众观众,那么恐怕有生之年,这个圈子都不会再有任何创新的活力。”
  范筱筱说完,格外真诚地叹了口气:“十二号,我真的很喜欢你的小心机和纯熟的技巧,但是基于以上这些原因,抱歉,我没有办法给你打高分。”
  她一番长篇大论,不单把江晓媛现场的作品贬损得狗屁不是,还顺便影射了笔试之前的网络风波,三言两语就将她塑造成了一个靠心机糊弄外行,混进决赛的“空洞没有灵魂”的匠人。
  主持人都一时尴尬了,不知道下面的话应该怎么接。
  旁边另一位嘉宾却居然还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接过话筒,将范女士的臭脚双手捧起:“范女士这些年很少出席我们这种赛事了,但是对年轻一代时尚造型工作者的期许还是非常真挚的。”
  范筱筱跟着适时地煽情说:“我们对和平与美好的追求是与生俱来的,从这个角度来说,诸位的工作几乎可以说是伟大的,我真诚地希望你们有更好的未来,用你们的才华创造一个更美的世界。”
  话音落下,现场适时地响起了掌声,主持人也松了口气——她不知该如何接话的尴尬处境消弭了。
  主持人举起话筒,放在江晓媛鼻子下面:“那么十二号选手有什么想说的。”
  江晓媛的手在轻轻地颤抖,范筱筱把话说到了这种地步,无论她怎么开口,都好像是在狡辩一样,她要是聪明情商高,此时就应该装出感激涕零的样子,冲那老妖婆九十度鞠躬,再说一句“感谢前辈和老师的教导”。
  然而她的目光无意中往台下一扫,正看见了坐在最后一排的蒋博。
  蒋太后双手抱在胸前,面色沉静,他既没有笑,也没有表示什么,只是在她目光扫过来的时候,矜持地冲她一点头。
  江晓媛胸口那种冰冷粘腻的难过忽然之间溃散了,她心想:“蒋老师都点头的东西,你一个老黄瓜刷嫩漆、一天到晚开个粉红小破车的老妖精有什么资格置喙?”
  “嗯,有的。”江晓媛不客气地从主持人手里接过话筒。
  主持人:“……”
  一般选手在这个环节都是象征性地说两句“谢谢老师,以后改进”之类的场面话,根本不用把话筒拿过去,江晓媛这是要出什么幺蛾子?
  “谢谢范老师点评。”江晓媛说,她毫不退缩地跟范筱筱对视了一下,“范老师的话非常让人感动,我也从中学到了不少……”
  学了不少忽悠大众的说辞。
  江晓媛:“但是我对艺术的理解和您有一点偏差——我想艺术之所以有经久不衰的魅力,就是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我们当中有专业人员,也有非专业人员,每个人的认知水平不同,生活阅历也不同,大家为什么坐在一起呢?就像范老师说的那样,是因为我们对美的不懈追求。”
  “艺术也好,造型时尚也好,其灵魂归根到底就是‘美’,不是创新,也不是进取,”江晓媛顿了顿,“大家可能觉得,如果没有日心说的进取,我们现在还认为自己是世界中心,如果没有蒸汽机的进取,我们现在还生活在农耕土织的世界——但是艺术的逻辑不时这样的,因为世界在发展,而美丽是永存的。”
  说完,江晓媛冲着镜头笑了一下,她青春正好,笑容明媚,好像给“美丽永存”加了一个不偏不倚的注脚。
  江晓媛心里有数,嘉宾评审的分数她是没戏了,只能尽可能地把大众评审中被范筱筱带走的分争取回来,只要最后的结果没出来,她死也不会束手投降。
  “审美是一个非常自我的过程,”江晓媛说,“无论别人怎么评价,无论别人有什么看法,诸位看了最赏心悦目、心里最舒服的那个,就是最美好的——至于范老师说的‘熟悉会造成美好’的错觉,我不敢苟同,苍蝇大家也熟悉,美吗?”
  众人哄笑,江晓媛刚开头的几句话还规规矩矩的,说到了这里,干脆完全不管会不会得罪评委,言辞锋锐地想起什么说什么。
  “创意主题就是‘雪绒花’,旨在打造让大家联想起雪绒花的灵动纯真造型,范老师看来是反对这种联想的——那么请问我应该往什么方向创新呢?‘超音速核动力飞行冰花’吗?”
  蒋博一只手撑着额头,无声地笑了起来。
  每次江晓媛跟他跳脚叫嚣的时候,他都恨不能把她那张嘴塞住,但是偶尔看她用这个功能坑别人一次,那可真是说不出的痛快。
  祁连纠集的那群媒体兄弟们完美地扮演了起哄专业户的角色,听到这里,再次掌声雷动。
  主持人尴尬得不知道怎么好。
  江晓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感觉攻击差不多了,该煽情了,于是对着台下九十度一鞠躬:“对不起老师们,是我出言不逊了,我知道老师们的教导殷切真诚,但是我总觉得,在这条路上,每个人应该有自己的坚持和风格,否则大家呈现出来的东西都是跟从老师教导的千篇一律,不也很单调吗?”
  她说完,又情真意切地再鞠一躬:“我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站在这样高水平的比赛现场和大家切磋,再次感谢诸位老师给我机会,谢谢。”
  说完,她完美收官,把话筒还给主持人,能屈能伸地从霸气侧漏恢复成乖巧的一团,静静地往后退了一步,给下一位选手腾地方。
  下一位选手俨然已经被这种反常规的唇枪舌战吓成了一只鹌鹑,除了“谢谢评委”“谢谢老师”之外,一个字都没憋出来。
  第一轮打分,范筱筱不负众望地给江晓媛穿了一双厚重的小鞋——这种比赛一般十分是高分,最低会打七分,再烂的作品也就这样了,范筱筱大约是被江晓媛气糊涂了,不顾脸面地给江晓媛打了个两分。
  范女士这个人有个特点,当她占尽优势的时候,她就是个最游刃有余、最擅长煽动人心的演说家,能面面俱到,让人心甘情愿地跟着她的想法走,而一旦优势离开她,她立刻就能被气疯了,不管在多么大庭广众的场合,她也能不管不顾地做出让人倒仰的举动。
  她擅长进攻和掌控,掌控不住就撒泼,好像天生没有第三种行为模式。
  这分数一出来,连方才给她捧臭脚的嘉宾都不由得侧目。
  拜范女士所赐,特约嘉宾的三十分,江晓媛只拿到了二十分——有一位一直在旁边没吭声的嘉宾居然意外地给了她满分。
  大众评审的三十分,江晓媛拿了二十六,算是不高不低。多少还是受了跟范筱筱针锋相对的影响,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锋芒毕露的性格。
  而让人意外的是,江晓媛一直觉得没什么戏的四人评审团居然给了她一个不错的分数——三十八点五分。
  不知是不是为了避嫌,生怕再被人说有黑幕。
  这样一来,江晓媛在十五个人里排名第八,堪堪只比第九名多了零点五分,第一轮居然险而又险地压线通过了!
  主持人宣布结果的时候,江晓媛看见范筱筱的鼻子都歪了,可能在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再狠一点,干脆给她一个一分或者零分。

☆、第60章

  “范老师好……”
  女卫生间门口,年轻的会务工作人员与范筱筱擦肩而过;急忙诚惶诚恐地问好;话音没落;后者已经活似去报杀父之仇一样,一头冲进了卫生间;连眼神都没匀给人家。
  会务愣愣地站在门口;眉毛连同脸上礼貌的微笑一起飞起八丈高,愤怒地说:“招你惹你了?”
  女主持正好下场休息;刚巧经过看见;立刻走过去拉起了会务姑娘:“快走吧。”
  会务年轻气盛;倒着小碎步不依不饶:“我得罪她了吗?我就是打个招呼问声好,这是礼貌;在台上也不是我给她气受的!这么大年纪了;一点气量都没有……”
  “行了;少说几句,她就这样;”主持人小声说,“我以前给她打过交道,好的时候她对你好得能让你起鸡皮疙瘩,比亲妈还亲,不好的时候你就是只臭虫,躲得慢了挡了她的路都不行。”
  她们俩以为声音很小,实际卫生间年久失修,大门关不严,一字不漏地传了进去。
  范筱筱面沉似水地站在镜子前。
  无论如何,她都已经不年轻了,再厚的遮瑕也遮不住她面皮上日渐深刻的沟壑,长出来的褶子是无论如何也平不回去的,她的眼睛将渐渐浑浊,脸颊将渐渐松弛。
  而与肢体的无力相比,更让她不能忍受的是,她开始失去权威和影响力。
  连蒋博——她当成宠物狗一样养大的小东西,都胆敢从她身边逃走。
  她还能留住什么呢?
  范筱筱觉得,她的人生就像是一台年久失修的旧车,刹车越来越不灵敏,以前分明踩一点就能收放自如的路段,现在用全力踩到底,依然止不住萧条去势。
  不能忍受,绝对不能忍受。
  范女士突然神经兮兮地摸出了她的化妆包,一双手哆嗦得好像毒瘾犯了,然后她拿出粉饼,如饥似渴地开始往自己脸上糊,一边糊一边露出类似瘾君子抽大烟时的陶醉和舒缓,不过片刻,她就把脸糊成了一块雪白的墙皮,范筱筱这才像只吸饱了血的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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