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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千要带小一去魔界吧?”清淮如同抱小孩一般将易尘从地上撸了起来,道,“带走吧,我这里最近也有些脱不开身。”
“情况很严峻吗?”时千抱着小莫喑,听见这话,忍不住微微蹙眉。
“倒也不是……”清淮瞥了易尘一眼,伸出一个手指头去逗小莫喑,一脸正气地道,“大人有事要忙,小孩就和老人家一起去旅游就好。”
易尘……易尘觉得清淮如此低情商迟早要被人打死。
不过很显然,不管是易尘还是时千都已经习惯了清淮说话的方式,好脾气的时千也不过是无奈地笑了笑,转而摸了摸易尘的脑袋。
易尘觉得这两人有事瞒着自己,但是她又不能逼问他们到底隐瞒了什么。
时千告诉易尘,此行前往魔界不仅仅是要去看那化作万里焦土的荒漠,另一个目的则是去寻找藏在魔界之中的另一根天柱。
易尘还想询问“天道失序”之事,却被时千四两拨千斤一般地移开了话题,不得不抱着小莫喑被请去了休憩的宫殿。
时千则留在了殿中,与清淮继续商谈此事。
“你还不打算与小一说清楚吗?”清淮大马金刀地坐在躺椅上,愣是坐出了上朝的威势,“虽然不知道少言有什么打算,但一直瞒着不好吧?”
“小一还是个孩子。”时千无奈地勾了勾唇角,“她七情丰沛,对自身立身之本却寡淡寻常,容易感同身受,也容易做出错误的往来易换。因为这个,她也时常将他人的不幸背负在自己的身上,视作是自己的责任。”
“她比我们都更像一个圣人,你应该明白的吧?清淮。”
清淮当然明白。
他们认识小一的时间不算漫长,相比起他们近乎永恒的寿数,与易尘相处的时光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但是即便相处的时间很短,他们这些阅尽千帆的老人依旧看清了那女孩的本质,正是因为心里清楚,所以才想尽办法去保护她。
易尘自己或许没有意识到,过往的苦痛与他人的偏见对她造成了很深的影响,而她却一无所觉地将之归咎为“成长的磨难”。
她将自己的立身之本看得太轻,又将他人的幸福看得太重,而她心中的天平,也往往总是会向着他人倾斜。
他们救济苍生,是建立在自身的强大以及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但是易尘与他们不一样,如果牺牲自己能够做到,她会毫不犹豫地去做。他人的生死在她眼里比泰山更加沉重,而她自身的幸福与快乐不会比湖面的落花重上多少。
哪怕自身要为此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
哪怕会让爱她的人感到绝望与悲恸。
她都会义无反顾,甚至为此而心怀困惑——她并不明了为何他人要为了她而如此悲伤。
她没有意识到“不够自私”也是错误的,不够爱自己也是不对的。
这是一种人格的残缺,哪怕它残缺得很有美感。
那个孩子还不明白,生命的分量是不能摆在天平上衡量的,包括她自己,也是一样。
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时千和少言才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隐瞒。
哪怕为此许下善意的谎言,也在所不惜。
这约莫,是爱着她的人应该拥有的默契吧。
“笨蛋小一。”清淮一手托腮,垂眸道,“她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呢?”
“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天道这件事情呢?”
时千轻叹了一口气,没有接话。
第110章 百草药
“老龙恼怒闹老农,老农恼怒闹老龙。农怒龙恼农更怒; 龙恼农怒龙怕农。”
“黑灰化肥灰会挥发发灰黑讳为黑灰花会飞……略略略!”
易尘站在天舟的船头; 迎着喧嚣的风念念有词,成功让一旁抱着孩子的时千笑容微僵。
“小一……”时千很是纠结地搂紧了莫喑; 迟疑地道,“这是在念什么?听着都觉得舌头要打结了。”
“民间的小技艺; 叫‘绕口令’。”易尘淡然地喝了一口清淮送给她的花露; 润了润嗓子,“有备无患; 能令我立于不败之地。”
这几天里; 易尘在时千的教导之下终于掌握了自己“真言”的发动方式,解除了“出口成真”的隐患之后,易尘终于能拿下聆心石正常说话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说话的缘故; 易尘总觉得自己有些拙于口舌,因此大早上就在这里练习绕口令。
不为其他,就因为魔界那边派来接洽的魔尊是苦蕴,易尘就觉得自己不能轻敌。
在易尘看来,时千性格温和脾气和善,又有着与世无争、和光同尘般的思想观念; 简直就是擅辩之人最喜欢下手的那种软肋。
想来也知道; 魔界那方虽然有求于人; 但面对自己向来蔑视的正道; 自然要想方设法地从中谋取最大的利益与好处了。
“那就是界门。”时千指着远处宛如涡流一般不断汇聚的黑雾; 轻声解释道; “界门连接仙魔两界,皆有重兵把守,若无行令则不可通行。”
拥有发布行令权能的大能是坐镇在界门周边的五城之主,魔界那边则是三座城池一位魔尊,只有手持行令,方能通过界门。
这点,对时千来说根本不是事,他甚至没有特地说明自己此行的目的,仅仅只是天舟降临城池,下方就有人毕恭毕敬地送来了行令。
对于这点,易尘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以时千的实力,就算要强行通过界门也没人能阻止他,与其自取其辱,不如当个识时务的俊杰。
不过当然,时千也并不是那种傲慢到视规矩礼教于无物的人就是了。
“虽然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但是实际上,人心远远要比大道好懂。”时千看着玉盘上摆放得格外齐整的行令,对于他人而言那是费尽心思都未必能够得到的东西,在他们面前却是他人高高奉上连要他们弯腰拾取都不必的东西。
“实际上,对于尚未超脱红尘的问道者们来说,公平就是最大的不公平。”
时千眉眼温柔,宛如絮语:“若是为了生命而拼尽一切之人却与碌碌众生等量齐观,那岂非是另一种不公?”
“付出比他人更多的汗水,却得到与他人同等的回馈,这样的‘公平’只会滋长怠惰与罪恶,不会带来善果,不是吗?”
易尘点了点头,道:“所以,公平是一把没有刻度的尺,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世界、不同的灵魂与思想,都会给它铸就不同的刻度。”
“不错。”时千欣慰地揉了揉易尘的后脑勺,笑得眉眼柔软,似乎悄无声息地融了早春消逝冬雪的风,“正魔两道也是如此,明白吗?小一。”
“我明白的。”易尘垂了垂眸,“或许在我看来,以言语令人入魔是过火的手段,但实际在魔道之人看来,那不过是他们生活应有的方式。为了换取更大的利益而抉择自身的行止,甚至连‘入魔’这件事本身,对于他们而言也不过是寻回本真,而并非堕落。”
“就是此理。”见易尘一点就通甚至还能举一反三,时千也是心中欢喜,“你觉得‘入魔’是坏的,所以连带着对苦蕴也心生不喜。但实际上在苦蕴看来,正道固执己见,以道德强行约束自己的本心,远不如寻求本真来得更加快活。他与你做的事情,实际上没有什么不同。”
时千将易尘抱上船头,让她往下看,界门交织之处,黑白两道的修士们交错而行,仿佛背道而驰却无法割舍的光与影。
“素问曾说过,红尘如药炉,百种人,千味药,甘苦有之,医毒有之,但药毒相融,或许就成了疾疫的解药。”
“有些药,苦口却能治病;有些药,甘甜也能作为合剂;而有些,单独拿出来是剧毒,却能以毒攻毒成为药方的主药。”
“众生,亦是如此。”
——天地熔炉,众生为药,熬出一碗苦涩的药汁,治附骨之冝般的病痛。
易尘沉默了一瞬,她的思想也算得上是豁达,但是往往在于友人的相处之中,总是能看见更高阔的天空、更遥远的天地。
哪怕彼此之间间隔着难以跨越的鸿沟,但那份想要站得更高望得更远的心情说到底都是一样的。
易尘叹了口气:“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时千勾了勾唇角,浅笑:“没有,小一一直很好,只是素问的性子你也知道,他并不坦率,所以才拐弯抹角地关心你罢了。”
这话说得有些违心,因为他们其实都很担心她,就连最天真不知事的紫华,也是如此。
这个孩子,渴望尽快长大。但身为长者,他们却希望她能更加享受自己承欢膝下时的青春年华。
——尽管,那已经成为了一种奢望。
大抵是因为被时千开导过的缘由,易尘再次遇见苦蕴时,心态已经调整得差不多了,神情十分淡然。
苦蕴魔尊与易尘想象得一样,是个容貌俊美邪气、笑容轻佻不羁的魔修,全身仿佛没有骨头一般地软在轿子上,由六名容貌绝美的侍女抬着轿子来到了两人面前,一路鲜花铺路,纱幔重重,简直比贵族小姐出巡还要有排场。
相比之下,带着易尘孤身前往此地的时千,其排场难免有些配不上他的身份。
“圣贤仙尊。”苦蕴笑眯眯地朝着时千打了个招呼,便将饶有兴趣的目光落在了一旁沉默不语的易尘身上,“敢问这位仙子的芳名?”
易尘面无表情的吸着自己之前随手塞进空间里的可乐,要不是不想太过引人瞩目,她甚至还想从空间里摸一包薯片出来吃。
“易尘,只是顺带带这孩子来魔界看看。”时千没有想要隐瞒易尘真实身份的意思,只是宠溺的摸了摸易尘的脑袋,轻笑道。
“……原来是易尘上仙。”苦蕴魔尊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瞬间变得犀利,他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近乎失礼地打量着易尘,“幸会。”
“寒暄客套话就到这里吧,魔尊阁下。”时千温和地笑着,却不容拒绝地挡在了易尘的面前,阻隔了苦蕴魔尊打量的视线,“魔界因天地大劫之故,万里林木化作焦土,想必诸位也为此而烦忧,我等便尽快上路吧。”
“哎呀。”苦蕴魔尊假假地笑着,试图侧过身子往时千身后张望,嘴上还不饶人地道,“不过是万里林木罢了,不值得圣贤仙尊焦虑至此,再说了那也不是本尊的地盘,荒了也就荒了,不算什么。比起这个,还是易尘上仙更合我的。心。意——”
“慎言,魔尊阁下。”时千淡了笑意,“冒犯易尘便是冒犯于我等,在如此紧要的关头,正魔两道都应当以大局为重,不是吗?”
再次被挡住了视野的苦蕴魔尊不忿地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轿子,嚷嚷道:“看看又有什么关系?!”
“时千,放着我来!”
易尘一把搂住时千的袖子将人往自己身后拖,随即大义凛然地往时千面前一站,义正言辞地道:“闲话休提,我为天地大劫而来。”
“面对天地泯灭于归墟此等劫难,想必魔道亦愿意放下陈年纠葛,与正道合作。我等满怀诚意而来,亦无玩笑嬉闹之心,想必魔尊阁下亦有此意。对此,我想问问魔道那边是什么章程?合作的诚意?人力的分配?职责的划分?哈?都没有?”
易尘看着已然懵在原地的苦蕴魔尊,果断缩回了时千的身后,还唉声叹气地道:“唉,您若没有章程那便罢了,我等愿意代劳的。就不必劳烦您为此操烦了,您只需将魔道这方的情报交予在下,在下